第十六章

黃金——既美麗又誘惑,是財富的代表,無論是男女老少,帝王公卿以至販夫走卒,無有不喜歡黃金的。

如果有人說喜歡金字,那這人不是瘋子便是個白癡。

當然,也有視錢財如糞土的,但那是風毛鱗角,少之又少。

金劍——高貴而足資炫耀的劍,給人的直覺反應是一種名貴的擺飾,黃金質軟而韌,劍是殺人利器。

若以黃金鑄劍,它的實用價值便值得懷疑。

天下有金劍嗎?

可以肯定地回答:有!

相傳在百年前出現過一柄金劍,不但是殺人利器,而且削鐵如泥。

是一位無名的治劍師窮一生歲月,以黃金混合成多種金屬,使用獨特的方法治煉而成,劍成人喪。

劍爲當時的第一高手“劍神”高登所得,曾經使當時武林天下爲之瘋狂。

而金劍現世只短短三年,之後,人劍俱杳,也逐漸被人淡忘。

百餘年後的今天,金劍又出世了。

日期是距離女殺手巧姐兒姐妹倆誅江北三兇之後的三個月。

時間是日落近黃昏。

落日的餘暉輕撫着江灘,也淡掃着江面。

浪子冷一凡踽踽穿行在蘆葦樹交織的空隙間,他是到江邊

來赴“江湖秘客”的約會的。

江湖秘客的行徑在他心靈上投下了一個可怕的陰影,這陰影不消除,他寢食難安。

在普渡天龍地虎伏誅之時,他昧於感情上的困擾,驀然離開,錯失了向江湖秘客求證的機會,後悔不已。

正愁找不到對方,而三個月後的今天,對方居然傳訊約晤江旁,這使他興奮不已,但同時也有些忐忑不安,因爲對方的目的不明。

記得上一次江湖秘客不期然地出現,教他改變劍式,以保持身份的秘密是在江邊,而今晚的約會也是在江邊,是巧合還是江湖秘客對江灘有所偏愛?

在蘆葦樂木中行走,除非近距離,不易被人發覺,但也同樣難以發現情況,因爲蘆梢超過人頭,遮擋了視線。

葦林將盡,已見江灘。

冷-凡突然止步。

他發現灘上有四個人,從體現觀察,沒有江湖秘客在內倒是有個蒙面人在其中,被另外三個人品字形圍住。

看樣子是三對一的決鬥,四個人的衣着都很講究,看來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朋友到底是什麼來路?”-

個人開了口。

“本人說過了,問了也是多餘!”另-個問,聲音帶怒。

“因爲你們三個都將留在這沙灘上,永遠不再開口,知道了也等於不知道,豈不是多餘?”

蒙面人的聲調倒是很平和,就象在說吃飯喝茶之類的極尋常的話。

三個人發出了一聲冷笑,兩聲怒哼。

“朋友大言不慚,莫非真的有兩手?”發冷笑的開口,聲音也是冷的,語氣中帶着調侃的意味。

“不止兩手,有許多手。”

“如果躺下去的是朋友,照樣永遠不能開口,變成了一具無名棄屍,收屍的想好心做個記號都不可能,豈非是令人遺憾的事?”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朋友能篤定?”

“當然!”

“很好,再請教一句,朋友無端約我兄弟來此,總該有個理由吧?”

“當然有理由!”

“什麼理由?”

“你們三個都是成名的劍手,不是一流也是二流,本人爲了要證實自己歸人那一流,所以特別請三位來試劍,這理由夠充分麼?說完,發出了一聲輕笑。

找人來試劍算是理由,而且語帶血腥,這算是那一門子的理由?

冷一凡在蘆葦邊緣,對方的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他在想,這蒙面人不是自大狂便是成名狂,比劍也應該有個高低,那有出口便提生死之理。

這三個被邀約來的,又是何許人物?

“哈哈。”三人同聲大笑起來笑罷,語音冷漠的一個又道:“朋友的目的是試劍?”

“一點不錯!”

“試一試劍鋒是否利得可以殺人?”

“完全正確。”

“如果劍鋒不利而丟了性命呢?”

“不會有這樣的事,而且也不關你們三位的事,別再多耗時間,我們現在開始,你們三位不但一起出手,同時要盡全力,記住,你們這是保命,要保命,手底下就不能有絲毫保留,因爲

人只能死一次!“

蒙面人的確是大言炎炎,目無餘子。

日頭快要沉沒,江面的波光更加璀燦耀目,連沙灘也染上:了絢麗的色彩,夕陽無限好,這句話的確是不錯。

“拔劍屍蒙面人沉喝了一聲。

三個人略微調整了一下位置,亮出了長劍。

冷一凡下意識地心頭一緊。

“出手!”蒙面人又輕喝了一聲。

隨着出手這兩個字,只見金芒乍閃,僅只是一閃,一柄金:劍停在三人之間的半空,映着落日餘輝,金光燦爛。

三人沒出手,保留原來姿態。

局面定住,似乎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是對峙之局麼?

時間不長,三個人齊齊載了下去。

冷一凡的心突然抽緊,驚寞莫多,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等凌厲玄奇的劍法,要是不親眼目睹,誰能相信?

金劍緩緩垂落。

“哈哈……”蒙面人仰天發出狂笑,笑聲象梟啼狼嗥,跟他;剛纔說話的語調先後判若兩人。

冷一凡腳步一移,正待……

身側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道:“別動!”

冷一凡陡吃一驚,轉眼望去。

兩丈之外的蘆葦裡有條人影,不知是何時來的,蒙面,錦衣,赫然是跟他約會的江湖秘客,心頭不由又一緊。

“閣下早來了?”冷一凡開口問。

“是來了一陣子了!”江湖秘客回答。

“那使金劍的是何許人物?‘’”不知道!“

冷一凡轉頭望去,江灘上已經失去了蒙面人的影子,日頭已完全沉沒,只剩下天際一抹暗紅。

三具屍體冷悽地橫陳着。

江湖秘客道:“我們過去看看!”

不等冷一凡的反應,他已穿葦掠了過去。

冷一凡隨着奔了過去。

三個死者年紀都在三十左右,長相不俗。

“可怕!”江湖秘客搖了搖頭。

“什麼可怕?”

“你先看看他們三個是怎麼死的。”

冷一凡再靠近,低頭看去,只見三個死者眉心間各有一個血滴,還在汨汨冒着血水,致命部位完全一樣,不會差分毫。

的確是可怕,他只看到金光一閃,一閃之間致了三名劍手於死命,而三名劍手顯然毫無還手的餘地。

“這三個死的是誰?”

“名頭不小的漢中三劍客!”

“啊!漢中三劍客?”冷一凡驚叫出聲。

他久聞漢中三劍客之名,是正派武士,劍術堪稱一流,想不到喪生在神秘的無名殺手的金劍之下。

而且毫無來由,殺人的目的只是爲了試劍,的確是邪惡之由。

“金劍殺手是誰?”冷一凡心頭的熱血在激盪。

“區區說過不知道。”

“從他殺人的手法……”

“在此之前只有一個人。”

“誰?”

“百年前的人物,劍神高登,傳說中使的也是金劍,手法也-樣,在劍神之後,還沒出現過同樣的殺手。”

“劍神可能活到現在麼?”

“那當然不可能。”

“他是高登的後代傳人?”

“劍神高登出現江湖僅短短三年,之後便無聲無息,沒聽說他有傳人,百年來也沒出現過使金劍的人。”

“那……”冷一凡室了一窒,那不出什麼來,轉了話題道:“剛纔閣下爲什麼阻止在下現身?”

“這就是在下約會你的目的。”

“什麼?”

冷一凡瞪大了眼,江湖秘客約會自己是爲了阻止自己現身面對金劍殺手,這話怎麼說?

金劍殺人應該是偶發事件,難道他未卜先知?如果說他早知有此事發生,是故意由自己來看麼?目的又何在?

頓了頓道:“在下不明白閣下的意思?”

江湖秘客擡眼四下一望。

“浪子,聽我說……”他已不再自稱區區:“你出江湖逗留在襄陽了一帶,是爲了辦一件大事對不對?”

冷一凡心絃震顫了一下,江湖秘客的確是有心人,他不但清楚自己的來路,也澈底瞭解自己的秘密。

這實在太可怕了,今天非跟他攤牌不可。

如果他是對方的同路人,故意擺出這種莫測高深的姿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那就等於自己已經在對方掌握之中。

“不錯!”

他力持鎮定,對付江湖秘客這種人物,必須要冷靜,步步爲營,悉心應付,不能絲毫的疏忽。

“我已經替你找到了一點線索。”

“閣下替在下……”

“對,在江下游的對岸大洪山中,有一個神秘的地方,由-個神秘的人主宰,那主宰者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

“主宰者是誰?”

冷一凡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收縮了,江湖秘客的居心實在難以測透,他爲什麼要插手自己的事?

“不知道,我猜測,可能是你在苦苦尋訪的對象。”

“閣下知道在下要找的對象是誰?”

“當年與令尊齊名的《劍中劍》歐陽軒。”

冷一凡象被夾腦門劈了一棒,震得他全身顫慄.這秘密應該只他父子倆知道,想不到江湖秘客竟也瞭如指掌,連他們的劍法也一樣。

這使他有如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對方面前,任何隱密都已不復存在,但他竭力警惕自己必須保持冷靜。

“閣下對在下的一切知道得這麼清楚?”

“浪子,我早對你說過出於好意,對你有益無害。”

“如何證明?”

“我替你找線索,報訊息便是證明。”

“在下不滿意這樣的說明。”

“那你的意思呢?”

“希望閣下把所知在下秘密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同時依照以前的約定展示真面目,閣下如果真的是出自好意,這點應該輕而易舉地辦到。”

冷一凡已經下了決心,非解開這個可怕而痛苦的心病不可。

“浪子,我有苦衷!”

“什麼苦衷?”

“我對別人許下諾言。”

“閣下對什麼人許下什麼諾言?”

“你提出的問題也是諾言的一部分,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等到你辦的事有了結果,自然會明白一切。”

從聲調來聽,江湖秘客似乎十分誠懇。

天邊最後一抹暗紅消失,夜幕已垂落下來。

江心閃爍出點點漁火。

不管閣下怎麼說,在下不會改變主意!“

冷一凡語意十分堅決,略略一停,接下去道:“閣下雖然對在下的劍法路數了如指掌,但在下並不在乎……”

“你的意思是不惜對我動劍?”

“事逼至此,在下別無選擇。”

江湖秘客默然,心裡不知在盤算什麼。

久久之後,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這兩呻吟,似乎是顯示他的確有不得已了苦衷,萬般無奈而發。

冷一凡不爲所動,手指已抓上劍柄,是否是江湖秘客的對手他毫無把握,但事實上他沒有別的路可走。

“浪子,你這樣做一定會後悔!”

“在下寧願後悔,不願忍受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劍已橫出,右手抓劍柄,左手捏劍梢,冷一凡準備出手他一定要揭開對方的底牌,不計任何後果。

“浪子,如果你贏了我又怎麼說?”

江湖秘客的眸子突然發亮,在夜色裡象兩顆寒星,直照在冷一凡的臉上,連眨都不眨,顯示他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冷一凡的呼吸窒了一窒。

“在下會認命!”

話已經說盡說絕,除了動劍,別無他途。

空氣已經凝凍,雙方的血液似也停止了循環,象這等拔尖的劍手忘命一搏的話,結果是什麼,誰也無法料定。

就在此刻,-個蒼勁的聲音道:“你兩個這是何苦,做這種兩皆不利的事。”

冷一凡驀吃一驚,目光一轉,只見現場多了個奇矮的身影,,不知何時來的,彷彿早巳就站在兩人身邊。

定眼一看,認出來了,對方赫然是蓬萊三怪之一的“鐵頭翁”,曾經在普渡現身解過自己的危難。

連武林判官那等兇殘的人物見了他都乖得像綿羊。

“原來是老前輩!”冷一凡倒劍施禮。

“幸會!”江湖秘客也跟着拱手。

鐵頭翁冷電般的目芒停在冷一凡臉上。

“小子,你逼他現出原形對你有害無益。”

看樣子他不但知道事實原委,也知道江湖秘客的底細,不然就不會如此直接了當。

聽口氣,他是站在江湖秘客一邊,爲什麼自己認爲極度宣密的行動,竟然如此不機密。

現在已經有兩個外人插上了手,另外是否還有第三以至第四人呢?

事實真的會如鐵頭翁所說的麼?

“老前輩的意思是……”

“我老人家擔保他是一番好意,你小子不要害他。

“可是……”

“你信不過我老人家?”目芒象是有形之物,看上去十分怕人。

“當然信得過,不過……”

“不過什麼?”

‘晚輩心頭這個結如不解開,會時刻不安。“

“用不着,你只管照你自己的意思放手去做你該做的事,同時也要接受他的指示,不要存任何懷疑。”

冷一凡能不聽麼?

這老怪物現身提了保證,心裡縱使有一百個疑問,也只有暫時接受一途。

對方不但名震天下,也是父親備極推崇的人物,一般武林人想見他-面都難於上青天,他插手說來是自己之幸。

“晚輩敬遵指示!”

“很好!”目芒隨之收斂:“我老人家不便久留,盼你小子好自爲之!”說完,身影一晃而沒。

太快,快得使人看不出他消逝的方向,對三具橫陳的死秘,

他沒看半眼,也沒提一句,這顯示出他的確是個怪物。

冷一凡又面對江湖秘客,心裡疙瘩仍在,但只是硬嚥了下去。

“浪子,我們還來談正事!”

“唔!閣下方纔說大洪山中有個神秘的地方,主宰者可能是在下要找的人,閣下是根據什麼作這樣判斷的?”

“一個臨終者的遺言,可惜只有一句。”

“噢!是一句什麼?”

“蓋代劍尊!”

“蓋代劍尊?”

冷一凡心中一動,自己要找的是“劍中劍”歐陽軒。

當年歐陽軒自認是劍手中的劍手,隱含有天下第一的意思,而蓋代劍尊乃劍中之尊,這兩個稱號是十分接近。

心念之間道:“留四字遺言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邛來派第一高手馬元芳!”

“馬一劍?”

冷-凡忍不住驚叫出聲,馬元芳不但是邛來派的第一高手,也是當代的劍道巨掰,出手只-劍,所以有馬一劍之稱。

“對!馬一劍對別人出手不發第二劍,而他毀在蓋代劍尊的一劍之下,他在山中受的傷,我在山外發現他時,已經奄奄一息,吐出四個字之後便告氣絕。

“這條線索你無妨去追查一下,但切記不能逞強,必須用忍字的功夫,不忍便會遺永遠之憾。”

“是,敬謝閣下指教,但不知這神秘地方……”

“山深不知處,得費心思去探尋。”

冷一凡深深點頭。

“金劍殺手在這一帶出現,我懷疑他是蓋代劍尊手下,所以我阻止你現身。”說着,掃了三具屍體-眼,又道:金劍殺手也許是線索中的線索,你應該留意,說不定從他的身上得到端倪,但記住別採取沒把握的行動。“

江湖秘客的諄諄言詞,使冷一凡暫時消除了對他的疑慮,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由於“鐵頭翁”的保證。

有了這一條線索,心裡便升起了及欲查究的衝動。

“漢中三劍的遺體如何處置?”

“我會通知他們的好友出面料理。”

“那在下告辭!”

“請便吧!”

大洪山,像-只猛虎伏峙在漢水邊,一山一水,形成了虎踞龍蟠之秘。

山裡秋來早,夾雜在林木間的楓樹已開始露出醉意。

冷一凡朔一條山溪而上。

他有目的,也沒有目的,有目的是想在山裡尋找江湖秘客所提的神秘地方,拜訪所謂的“蓋代劍尊”。

沒有目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神秘的地方究竟座落何處,是否真的有這麼-個地方。

山泉清清,空氣清新,野花獻媚,景色誘人,但冷——凡對這些完全沒感覺,他一心一意在搜尋蛛絲馬跡。

溪牀變陡,在山岩的皺褶間形成了大小不一的珠簾,淙之聲淡有如琴韻。

登到峰頂,眼前呈現一片鬆海,鬆海深處,有一櫞茅屋搭建得很有風格!一望而知絕不屬於一般獵戶或是山居人物倒有些近於高人雅士之居。

冷-凡不覺心頭一動,-陣猶豫之後,他以一種遊山者的姿態慢慢朝茅屋走去,不需多大工夫便到了門前。

屋門前掩,全無聲息。

這會是“蓋代劍尊”隱遁之所麼?

“蓋代劍尊”又真的是“劍中劍毆陽軒麼?

冷一凡深深吸口氣,又吐出,保持心頭的平靜。

“屋裡有人麼?”

連問三遍,沒有任何反應,但從表面看上去,又不像是沒有人住的空屋,門框上沒有蛛網的痕跡。

門口有不斷被踐踏的印子,證明這間茅屋不但有人住,而且經常出入,叫門不應有可能屋主人暫時離屋外出。在這種地;方。不必擔心宵小。也極不可能有訪客:所以門不必上鎖戶不必設防。

他擡起劍輕輕把門頂開。

“呀屍他幾乎失聲叫出聲來。

屋裡有人而且是個女人。

倚桌北門而坐。如雲的秀髮垂到了腰際、單看這一頂秀髮和微露的粉頸,便可想像到這女的年紀不大而且醜不到那裡。

這樣的女人,在這種地方,真有些不可思議。

莫非她還有男人陪伴?

披髮女人連動都沒動一下,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不速之客光臨。

但冷一凡在推開門之前出聲叫了三遍,除非她是聾子不然不會沒有反應,這情況就透着詭秘了。

冷一凡暫時窒在門口。

披髮女人保然你持寂然之勢。

“姑娘,在下可以進屋麼?”冷一凡開了口。

“……”沒有迴應。

“姑娘,在下有點事請教?”冷一凡再發話。

嬌軀在蠕動,徐緩地轉了過來。

“呀!”

這下冷一凡叫出聲來了。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憔悴的臉,臉蒙了一層夢般的色彩,悽迷而悒鬱,眼眸也帶着霧。

久久,冷一凡才進出另兩個字:“音音!”

他做夢也估不到曾在這種地方再看到曾經屬於而又無緣分手的音音,她怎麼會是住在這裡?

冷一凡跨了進去,凝望着這曾經表現得野豔而慧黠的女人,三個月不見,她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音音,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冷一凡竭力抑制住激盪的情緒,把聲音放得很緩和,生怕驚了她。

“……”

音音的眼珠子動了動,沒說話。

“音音,只你一個人?”

“唔……”聲音發白喉底。

“你……怎麼會一個人住在深山裡?”

“唉!”一聲幽長的嘆息:“我在等他!”

“他,他是誰?”

這句話是衝口而出的,沒經過思索。

話出口之後,潛意識裡立即有了反應,從這一個“他”字的稱呼,他,是一個男人,而且是她的人。

心頭涌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可以稱之爲酸意。

“浪子,你不該來的!”聲音像囈語。

“我……不該來?”冷一凡睜大了眼。

自己是爲了探查一個神秘人物而人山的,無意中發現這間茅屋而意外地碰到了她,她的意思象是認爲自己是找她而來。

心念之中,補上一句道:“你說我不該來是什麼意思?

他定睛望着她。

音音低垂着眼…似乎不敢正視冷一凡。

“浪子,你我都必須忘記過去,我們相識,相處,共同犯險,只能當它是一場短促的夢,現在夢醒了。”

“你以爲我是來尋夢的?”

“難道不是?”眸光一擡,又迅快地垂落。

“那我告訴你,不是!”冷一凡悄悄吐此口,又說道:“我入山是爲了另外的理由,碰上你只能算是意外。”

音音仰起眼,很古怪的眸光照上冷一凡的臉,說它古怪是眸光相當複雜,使人分析不出究竟代表着什麼,象是幽怨又象是失落。還有着探詢。

女人的心多變,而且深邃如海,豪爽如音音也不能避免因爲她是女人。

冷一凡並沒有重逢的喜悅,意外所帶給他的只是驚奇,因爲三個月之前的分手,等於是被遺棄,這對——個沉穩而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是很難接受的事。

這並非意味着他心裡已沒有她,那一縷情絲已斷,而且情感已被深埋,她所表露的態度和言詞,完全壓抑了感情的萌動,反而被埋得更深,壓得更緊。

“我們分手之後,你沒找過我?”

“你希望我找你?”冷一凡反問。

“不,我……只是隨便問問!”

眸光微微閃動,更復雜,顯出她內心的矛盾,她不希望冷,一凡再找她,卻又不願真的被遺忘。

這是一種普遍而微妙的心裡,通常都反映在男女之間的感情上,也可以說是自私的延伸。

冷一凡當然也有所感,但目前他必須澄清一個問題。

於是,他拉轉了話題。

“音音,你剛纔說在這裡等一個人?”

“是的,我已經等了他三個月!”說這話時,眸子裡有一種異樣的光在閃動:“我會等到他的。”

“他是誰?”

“我在碰到你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就在這地方、我們相處了三天,我爲了辦自己的事而跟他分手……”

一男一女,在深山茅屋裡相處了三天,可以做出許多想象中可能發生的事,也可能什麼也沒有做。

冷-凡不願去深想這問題,這是個很傷感情也令人氣沮的問題,可以說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他已經有所感觸。

“是個男的?”

這句話實在是多餘,但她還是問了。

“唔!”音音點點頭。

冷一凡沉默下來。

音音昂頭望了望門外空處。

“如果我先認識的是你而不是他……”話說了一半沒接下去,但沒出口的半句話誰也能意會到是什麼?“

冷一凡完全明白過來了,解開了她在分手時所說“無緣兩個字之謎,她的身心已有所屬,不能再接受另外的情。”

這使冷一凡重溫了一次失落的滋味。

“音音,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一名劍手,這所屋是他潛修劍術之所,我不知道他爲什麼離開這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但我……想信一定會找到他,我有這份自信。”

她又收回目光,進入她自己的夢裡,憔悴的臉現出了一抹紅暈。

“你還沒說出他是誰?”

一個使金劍的年輕武士。“聲音又象夢囈。

冷一凡心頭裡猛裡一震。

“金劍殺手?”他脫口叫了出來。

“金劍殺手?”

音音容色乍變,瞳孔突然放大,直瞪着冷一凡,久久才道:“你爲什麼要叫他金劍殺手?”

“我親眼見他冷血殺人,而殺人的理由只是試劍。”

“會……是他麼?”

“江湖極少有使金劍的超級劍手。”

“他長成什麼樣子?”

“蒙着臉,看不到他的長相,年紀年輕沒錯。”

“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殺人?”

“昨夜黃昏,在離此十幾裡的對岸沙灘上。”

音音霍地站起身來,嬌軀已在發抖,野性的眸光重視,臉皮子也已繃緊,但不久激越的神情又告萎縮。

“他不會做這種事!”她搖頭,喃喃自語:“他不是冷血殺人的人,他是那麼溫馴、正直、有君子風度……”

“……”冷——凡無言。

“他報了名麼?”

音音正視冷一凡一眼。

“當然不會,否則爲什麼要蒙面?”

“我去找他!”

音音象一隻野兔般鏢了出去。

“音音,慢着!”

冷一凡大聲喝阻,音音去勢太快,喝聲未了,音音已消失在展外的松林裡,瞬息無蹤。

冷一凡木在屋裡,他沒追出去,不是怕追不及,而是他知道阻止不了,同時,他也不願阻止。

因爲她是去找她屬意的男人,他應該退出,不然就會形成三角關係,由於音音是主動,他不願讓這種關係形成。

木立了很長一段時間,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現在,他必須面對問題了,他把情況,作了分析。

金劍殺手在自己之先與音音結識,共處了三天,雙方之間必然有了某種誓約,音音纔會放棄對自己的感情。

這茅屋是金劍殺手潛修的處所,他試劍殺人,表示他的劍術已經有成。

音音在此地枯等了三個月不見他的影子,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有意拋開音音,另——個是他三個月前離開此地,根本不知道音音在等他,所以沒有迴轉。

他在山中練劍,又在附近江邊殺人。他與這座山定有淵源。

照江湖秘客的說法。蓋代劍尊藏在此山之中。依情淵判斷金劍殺手與蓋代劍尊還有淵源。

與其盲目追尋。何不來個守株待兔。遲早會碰上金劍殺手,既是他呆的地方不可能永久棄之不顧。

於是他開始查看這茅屋。

屋子是三開間。中間的堂屋最大。左邊是較小的臥室有牀,牀上有被褥。右邊是更小的廚房。

鍋盆碗蓋俱全。瓦甕裡有存糧。牆上吊掛野味風臘。更妙的是居然還有兩大壇酒,看樣子舒服地呆上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看到廚房肚子馬上就有餓的感覺。

‘於是他動手做飯。身爲浪子這種生活對他很熟悉的。做起來順當的很不到半個時辰,飯萊上桌。

他不客氣地打開酒罈,自斟自飲起來。

兩碗酒下肚,他又想到了音音,她這一去,不知又會遭遇些什麼情況?

隨即他又想到一間臥室一張牀,兩人共處三天,會是什麼情況想到這裡,心頭自然地升起了一種窩囊之感他下意識地猛灌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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