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八月十五,良國公府那邊送葬。
程家也在街上擺了路祭。
周少瑾有些傷感,靜靜地坐在窗前繡着給郭老夫人的額帕。
程笳過來找她,一改從前的嘰嘰喳喳,只是坐在那裡看周少瑾做針線。
過了幾天,兩人的心情纔好了些。
周少瑾沉下心來抄經書。
有人在佛堂外打量她。
周少瑾擡頭,看見站在院子中央的集螢。
她朝着集螢笑了笑。
集螢想了想,走了過來,隔着窗櫺問她:“你就每天下午這樣抄經書啊?”
“是啊!”周少瑾笑道。笑容像溫柔的湖水般的安靜從容。
集螢彼有些意外,道:“看樣子你是真的喜歡,不是假裝。”
前世,很多人都認爲周少瑾的安靜是被‘逼’的,不以爲意。
周少瑾莞爾,不想和集螢去爭辯這些,她問:“您怎麼過來了?池舅舅回來了嗎?”
上次她派了施香去給小山叢桂院的送月餅,清風卻告訴施香程池去了淮安還沒有回來。過中秋節的時候家裡有燈會,也沒有見着程池的蹤影、
集螢聽到她提起程池,撇了撇嘴,道:“四老爺還沒有回來。我是跟南屏一起過來的。老夫人留了南屏說話,我閒着無聊,四處走走,就走到你這裡來了。”
周少瑾奇道:“老夫人找南屏姐姐有什麼事?”
集螢道:“誰知道!十之**是爲了四老爺的事,除了這件事,我也想不出還有其他的事了。”
“老夫人不是不管池舅舅屋裡的事嗎?”周少瑾問道。
“雖說是不管,”集螢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道,“可也會叫了南屏過來問問的。”
周少瑾不好多問。
集螢道:“上次送來的月餅,據說是你自己親手做的?”
“我和我姐姐一起做的。”周少瑾誠實地道,“我竈上的婆子幫着和的麪皮,姐姐調得餡,我就幫着包了一下。”
集螢聽了微微點頭,評論道:“那月餅還不錯。”
周少瑾想着程池是男子,多半不愛吃甜食,還特意多裝了些梅菜芝麻餡的月餅。沒想到大家都覺得梅菜芝麻餡的月餅好吃,可惜池舅舅沒吃過。
兩人正說着話,有小丫鬟過來請集螢:“……南屏姑娘說要回去了。”
集螢和她告辭。
周少瑾不由地想。
不知道池舅舅什麼時候會回來?
沒過兩天,集螢就找上‘門’來。
她來得很突然,周少瑾在做針線,她隔着窗櫺問周少瑾道:“聽說你‘女’紅很好?”
周少瑾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待反應過來,先是四周瞧了瞧。
集螢過來,怎麼也沒有個通稟的人。
施香和‘春’晚都不在,當值的小丫鬟正坐在‘門’檻上打瞌睡。
這大清早的,怎麼會打瞌睡?
周少瑾在心裡嘀咕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請她進來喝茶。
“不用了。”集螢眼底閃過些許的窘然,道,“我有東西想請你幫着做做,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周少瑾愕然。
她看了一眼藤籃裡的布頭,道:“不知道你要做什麼?如果不着急要還行,若是着急要,只怕一時半會做不了。”
周少瑾感覺到集螢好像鬆了口氣般的,雖然神‘色’依舊有些冷冷的,但整人卻比問她之前輕快了很多。
“不等着用。”她說着,拿出一塊月白‘色’的淞江三梭細布,道,“你幫我做兩雙男子的襪子就行了。既不用繡‘花’也不用鑲邊,簡簡單單的就行了。”
“啊?!”周少瑾睜大了眼睛。
“哦!”集螢反應過來,忙道,“不是我‘私’下給別人做的,是南屏分給我的活,是你池舅舅的。”
周少瑾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集螢不得不解釋道:“這不立了秋嗎?各房都在趕製冬衣。你池舅舅的冬衣是南屏負責的,她每年都會分給我些小活計,我原本想讓幾個小丫鬟做的,結果南屏說你舅舅有兩年沒添新皮襖了,今年收了些好皮子,要給你舅舅趕製兩年皮襖。那些什麼棉襖、袍子什麼的都分給了那幾個小丫鬟。我去針錢房,針線房也在忙着趕活。除了二房的冬衣,還添了簫小姐、識大爺孩子的東西,而且還全是些繡活,針線房的已經有兩個月沒有休息了。我說出錢給外面的人做,南屏又不同意,好像我把你池舅舅的東西偷偷給別人用了似的,我只好拿到你這裡來了……”她說着,目光在周少瑾面前的藤藍上掃了掃,道,“我也知道你‘挺’忙的,估計是在給郭老夫人趕製壽禮。也不用你親自動手,你隨便‘交’給個‘女’紅差不多的小丫鬟動手就行了。到時候我帶你去六畜場吃好吃的。”
周少瑾半晌才理清楚集螢說了些什麼。
“怎麼好隨便找個小丫鬟給池舅舅做襪子呢?”她不解地瞪着集螢,“你不會‘女’紅嗎?南屏姑娘若是知道你不會‘女’紅,爲何非要你給池舅舅做襪子?南屏姑娘看着不是那種爲難人的人啊?”
集螢聞言冷哼一聲,道:“你怎麼和南屏一樣?程子川是皇帝嗎?他的襪子怎麼就非得近身服‘侍’的人做?別人做了他穿了難道會身上癢嗎?”
周少瑾聽了臉‘色’一紅,忙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近身的東西‘交’給不相識的人做有些不好……”
“他又不是‘女’人!”集螢不以爲然地打斷了周少瑾的話,“我看,程子川就是給你們這些人慣壞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喝的,一點也不像男人!”
有這樣說自己東家的丫鬟嗎?
周少瑾張口結舌。
集螢看着就輕輕地咳了一聲,道:“我也就是‘私’底下說說你池舅舅,沒別的意思。”
“哦!”周少瑾覺得她肯定不止一次這樣‘私’底下說池舅舅。
集螢在周少瑾彷彿映着她倒影的清澈眼眸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地又輕輕地咳了一聲,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你幫你池舅舅做四雙襪子就行了。過年之前做好就行了。”說着,丟下手中的布就要走。
周少瑾忙喊住了她,道:“你爲什麼不幫着池舅舅做?你要是‘女’紅不好,我可以告訴你啊!你不能總這樣把池舅舅的東西差了這個再差那個。要是郭老夫人知道了,該多傷心。她那邊的碧‘玉’、翡翠的‘女’紅都很好,不過是幾雙襪子而已,她老人家放心地把池舅舅‘交’給了你們服‘侍’,你們這邊居然連雙襪子都沒有人做……”
集螢要走的身子一頓,慢慢地轉過身來,道:“你剛纔說什麼?”
周少瑾見她目光灼灼,心裡不由一驚,吐吐吞吞地道:“我說,郭老夫人把池舅舅‘交’給了你們服‘侍’……”
“不是,不是。”集螢搖了搖頭,“你說,你可以告訴我做……”她說着,雙手擊掌,竟然笑了起來,“不錯,不錯,這主意不錯。從明天開始,我就到你這裡來跟着你學‘女’紅好了。這樣一來,我看南屏還說什麼?”
可這樣一來,她豈不是攪入了南屏和集螢的矛盾之中?
周少瑾連連擺手,道:“我看你還是跟南屏說一聲的好!你不能給池舅舅做襪子,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集螢卻根本不聽她說了些什麼,自顧自地道:“那就這樣決定了。你每天下午不是要去寒碧山房抄經書嗎?那我以後每天巳時(早上九點)過來,那個時候你姐姐也應該去涵秋館了。”說着,她拍了拍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轉身走了。
這,這算什麼事?
周少瑾追了出去。
集螢已不見了影子。
她望着集螢留下來的月白‘色’淞江三梭細布感覺像是燙手的山芋。
待周初瑾回來,她忙將這件事告訴了姐姐。但她又怕姐姐惱怒集螢,沒敢細說,簡單地說了說集螢要跟着她學‘女’紅,好給池舅舅做襪子。
周初瑾很是意外,道:“池舅舅身邊的丫鬟不會‘女’紅嗎?”
“我也不知道啊!”周少瑾想到上次去針線房曾遇到池舅舅屋裡的鳴鶴要章娘子幫着做暑襪的事,道,“可能是真不會做。”
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說不定能討了郭老夫人的喜歡,周初瑾想了想道:“那你就告訴她好了。”
她不告訴集螢,難道集螢就不來嗎?
周少瑾點了點頭。
等上了‘牀’,她忍不住琢磨起給池舅舅做個什麼樣的襪子來。
看池舅舅那個人,就是極講究的,不繡‘花’、不鑲邊,恐怕不是集螢嫌麻煩,而是池舅舅不喜歡……那就得做得合腳,穿着舒服。可若是得做得合腳,穿着舒服,就得量一量腳……
想到這裡,周少瑾猛地坐了起來。
她總不能去量池舅舅的腳吧?
剛纔怎麼就忘了讓集螢帶雙舊襪子來做樣子。
念頭閃過,她失聲而笑。
集螢既要給池舅舅做襪子,肯定有池舅舅的尺寸。池舅舅屋裡的南屏,不是‘女’紅的高手嗎?就算是集螢忘了,南屏也應該記得纔是。
想通了這些,周少瑾才重新躺下。
第二天早上,集螢果然依約前來。
她給周少瑾帶了幾籠蝦餃過來:“你嚐嚐,今天一大早從新橋那邊送來的活蝦做的。大家都有份。”最後一句,卻是對施香等人說的。
施香尷尬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見那蝦餃晶瑩剔透,蝦子的紅‘色’淡淡可見,十分的‘誘’人,索‘性’吩咐施香:“擺了碟,大家都嚐嚐。”
施香提着食盒退了下去。
集螢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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