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山奇道:“您又不出仕,要個四品的缺做什麼?”
程池略有些疲憊地靠在了太師椅的椅背上,道:“淮安的主薄相志永這些年來幫了我們不少忙,我要走了,這些人卻不能不安排。淮安向來複雜,前有漕運總督府、兩淮鹽運司,後有淮安知府、淮安縣令,我尋思着是不是把他調到淞江或是湖州去,好歹是主政一方的大員,不用被人制肘。”
這如交待後事般的話讓懷山很是難過,他微微點頭,道:“四爺考慮的周到。相志永在淮安主薄的位置上也呆了快十年了,是時間挪個地方了。”
程池點頭,道:“主要是他和我們的關係走得太近,我走後,只怕他的日子不好過。但浙江道有宋先明,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相志永不犯事,他怎麼也能保他平安,等再過幾年,事情淡了,也就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
懷山默然。
程池笑道:“對了,程嘉善既然不回來過年,以我母親的性子,肯定會讓袁氏也去京城和他們父子團圓,今年過年母親會很冷清的,你去跟寒碧山房的人說一聲,就說今年我會和母親一起守歲。你們準備些煙花爆竹……母親喜歡放爆竹。我記得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年過年都會買很多的爆竹回來,說是給我玩,實際上是想討了母親高興……”
他說着,漸漸陷入回憶,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黯然起來。
畹香居里。周少瑾驚訝地望着施香,道:“你說什麼?李長貴回來了!”
李長貴是周鎮的隨從。
“嗯!”施香道,“說是老爺接到小姐的信,氣瘋了,連夜就讓李長貴趕回來。太太聽說李長貴回來,尋思着要過年了,就派了貼身的李嬤嬤過來給兩位小姐請安。”
周少瑾皺眉,道:“算算日子,太太應該快生了吧?這個時候,派李嬤嬤過來幹什麼?隨便派個嬤嬤過來就行了。這不是瞎折騰嗎?”
施香沒有作聲。心裡卻想。怕是新太太得了消息,知道兩位小姐把蘭汀給折了進去,心裡高興,派了體己的媽媽過來給兩位小姐道謝的。
說是道謝。只怕這話還不能這麼說。
不知道那李嬤嬤見了兩位小姐會說些什麼?
她問周少瑾:“大小姐正和李長貴在說話。李嬤嬤就等門外。您看……”
“那就讓她進來吧!”周少瑾道,尋思着自己也應該幫姐姐分擔些瑣事了,而且她很想知道父親現在怎樣了。
施香應聲而去。很快領了李嬤嬤進來。
或者是日夜兼程的緣故,穿着鸚哥綠的李嬤嬤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進門就給周少瑾磕頭。
周少瑾頗爲意外。
雖說是來給她們姐妹問安,可李嬤嬤是服侍李氏的人,李氏是她們的繼母,李嬤嬤跟着水漲船高,對她們姐妹恭敬是應該的,可也這太恭敬了!
她吩咐施香端個小杌子進來。
李嬤嬤低眉順目的,連聲稱不敢,道:“我來的時候太太囑咐了的,在兩位小姐面前切不可失了尊卑。”
周少瑾也不勉強,先問了李氏,知道她一切都順利,然後問起了周鎮:“……父親可好?”
“出了這樣大的事,老爺怎麼可能好!”李嬤嬤抹着眼睛,“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的,不過一夜的功夫,人看着就瘦了一大圈了,那麼好的一個人,就是見到我們這些僕婦也是和顏悅色的,現在卻是一點點小事就暴跳如雷,我們也不知道錯在了哪裡,從前都是這樣,突然就變得怎麼做都不對了……太太說,老爺是心裡不痛快,窩着火呢!把這火放泄出來了就好了。可太太到底擔心老爺,懷身大肚,眼看着要生了,還每天都親自在茶房裡侯着,就怕老爺要茶要水……太太琢磨着兩位小姐只怕心裡也不好受,還惦記着老爺,特意讓我跟着李長貴一起回來了,說是兩位小姐若是有什麼話問,我回來也有個答應的人。”
李氏考慮得的確周到。
周少瑾嘆了口氣,問:“李長貴什麼時候走?”
李嬤嬤咬着牙道:“他要等蘭汀和欣蘭那兩個賤婢判了再走,我卻今天晚上就要趕回去——太太要生了,我不敢多耽擱。”
周少瑾點頭,道:“父親那裡,還請太太多多照顧。太太那裡,你就多費心了。”
“這本是老奴的份內事,不敢當二小姐吩咐。”
兩人寒暄了幾句,李嬤嬤就從衣袖裡掏出了兩個荷包,一個大紅色,一個寶藍色,都繡着纏枝花紋:“走得急,太太也沒來得及給兩位小姐置辦些什麼。只拿了兩個荷包讓我帶給兩位小姐,說只當是提前給了壓歲錢的。”
周少瑾讓施香收了。
周初瑾過來了。
她神色有冷峻,和李嬤嬤說了幾句話,知道她只是過來給她們姐妹請安的,賞了桌飯菜,賞了她十兩銀子,由持香陪着去了後院用膳。
周少瑾忙坐到了姐姐身邊,道:“李長貴怎麼說?”
周初瑾卻答非所問地道:“集螢應該不是世僕吧?你可知道她老家是什麼地方?都有些什麼人?”
“怎麼了?”周少瑾愣住,“你怎麼突然問起集螢來?”
周初瑾道:“李長貴是從衙門的監獄過來的。問我們姐妹怎麼知道監獄裡還有獄頭這件事?問是不是沔大舅舅的意思?還說,父親讓他過來,也是辦這件事的。沒想到我們姐妹和父親想到了一塊。還讚我這是老成的辦法,只有那些積年的老吏才知道。”
雖然她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姐姐,可這事關集螢。沒有集螢的同意,她卻不能告訴姐姐。但瞞着姐姐她也做不到。
周少瑾想了想,道:“我得問過集螢之後才能告訴你她家裡的事。”
想必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但集螢對妹妹的好卻是真心誠意的。
“那就算了。”周初瑾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別人給我們出了個好主意,我……們反而刨根問底地查別人家的家世,想想就讓人心寒。以後有機會,我親自問她好了。”
這樣也好。
周少瑾道:“那李長貴還說了些什麼?”
“父親讓他和沔大舅舅商量,看能不能讓欣蘭和蘭汀秋後再處斬。”周初瑾有些不滿地道,“那豈不是讓兩人又多活一年?”
如今已是冬季,秋後再斬。就只能等到明天的秋天了。
周少瑾見姐姐不高興。猜測道:“是不是因爲她們倆個在牢裡這樣等死,比立刻就審了她們日子更難熬?”
“我也這麼想。”周初瑾道,“所以挺感謝集螢的。要不是她,我們哪裡知道還有這種事?”
周少瑾道:“我們家又沒有作奸犯科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件事了!”
說着。她心裡一跳。
難道集螢家有作奸犯科的人?
可就算是這樣。集螢待她那麼好,她也不應該疏遠或是害怕集螢纔是。
周少瑾長長地透了口氣。
周初瑾就問起程詣的事來:“……我剛聽說。詣表弟這次算是鐵了心了,不管大舅母是打罵哭泣還是威脅利誘。他都不爲所動。吃了大舅舅兩個耳光也不開口認錯,外祖母還爲此哭了一場。你要不要去跟集螢說一聲,這種事,通常都是做丫鬟的吃虧。要是她能求了池舅舅出面,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少瑾聽着膽戰心驚。
她知道程詣在鬧騰,但因是她告的密,雖說她認爲自己沒有錯,可程詣臨走時那麼一通叫嚷,還是讓她心裡有些心虛,也就沒去打聽他鬧得怎樣了。
不曾想程詣居然鬧得這麼厲害!
前世,她是官宦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出了那種事尚且被人指責,何況婢女出身的集螢?
周少瑾站起來就走:“我去跟集螢說一聲。”
周初瑾叫住了她,道:“你先跟集螢說說,聽聽她的意思。如果集螢覺得應該告訴池舅舅,再告訴池舅舅不遲……我瞧着集螢不像池舅舅近身服侍的脾女,她又長得這樣,池舅舅對她有安排還好,若是沒有安排,以後最多也就嫁個管事的,哪裡就攔得住別人動心思。這件事,你可別亂摻和,知道了嗎?”
周少瑾想了想才明白姐姐的意思。
姐姐是說紅顏禍水吧!
以集螢的相貌,若是池舅舅不收了她,也應該給她找戶能保得住她的好人家,不然還不如趁機跟了程詣。程詣雖有這樣那樣的麻煩,可爲人卻純善,外祖母、大舅母也都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總算是有個依靠。
但到底要怎樣選擇,還得聽集螢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她們沒辦法替她做決定。
可不知道爲什麼,周少瑾隱隱有種篤定。
她覺得集螢絕對不會答應跟着程詣的。
這不僅僅是年紀、見識、地位之間的差異,而是集螢絕對不會讓自己受這種委屈。
“我知道了。”周少瑾頷首,急匆匆地去了小山叢桂院。
集螢陰着張臉,正站在廡廊下發脾氣:“……這是皇宮大內還是六部衙門啊?搬個家也不找幾個過來幫忙,就我們幾個,別說是十二月二十二了,就是正月初二,只怕也搬不完。要是四爺心痛銀子,你去跟他說,我自己掏,成不?”
謝謝天外仙仙的打賞。
但我這個星期都沒辦法爲打賞加更了。我出書的那家臺灣出版的編輯這個星期六到武漢來,我需要和對方見個面,星期六那天沒辦法寫文,需要存兩章稿子。打賞的加更只能推遲到下個星期了。
還請大家多多見諒。
今天只有兩更,還是原定的時間。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