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望着雪白的小臉埋在寶藍色四蒂如意紋刻絲鬥蓬毛茸茸風兜裡的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天不見,小丫頭的眉眼都舒展開來,有了女子的柔美。
他和周鎮客氣了幾句,問周少瑾:“下這麼大的雪,怎麼想到去禮佛?”
周少瑾磕磕巴巴的答不出來。
好像個頑皮的孩子闖了禍正巧被大人逮住了一般。
程池的笑容更盛,回頭和周鎮道:“事情大致上就是如此了。周大人胸襟寬廣,子川佩服之餘很是慚愧,回去以後定會好好教導嘉善,不負周大人的寬宏。只是我還有事要辦,住在衙門府裡恐怕有些不便,就不打擾周大人了。”
周鎮沒有留他,道:“既是如此,我送子川出門好了。”
周少瑾傻在了那裡。
池舅舅來了她家不在他們家過夜嗎?
父親怎麼也不挽留他?
還有,她在廟裡遇到了蕭鎮海……
周少瑾的手腳就比腦子快了一步,一把拽住了周池的衣襟,道:“池舅舅,您不是答應了要來探望我的嗎?我剛回來您就要走了……您就在我家住幾天吧?”
而且這樣一來,蕭鎮海就找不着池舅舅了,退一步.]萬步說,就算蕭鎮海知道池舅舅在哪裡,他也不敢硬闖知府大衙。
她又朝父親望去,道,“爹,您留留池舅舅吧?我在九如巷,多虧有池舅舅照應。”
程池不由在心底無奈地搖頭。
這小丫頭片子。剛纔還說以爲她長大了,轉眼間就露了餡。
有這樣留客的嗎?
他把蕭家給端了,蕭鎮海領着族中幾個逃出去的長老正要尋他報復呢!他要是在這裡留宿,被蕭鎮海發現,萬一盯上了周家就麻煩了。
程池笑道:“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
周鎮看着覺得頭痛。
程池代表九如巷來爲程許的事給他道歉,他看兩個女兒都在九如巷長大,程家處置得當,周少瑾不管是名聲還是本人都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的份上,沒有和程家計較,按照說程子川應該能感受到他的好意纔是。可他一口一個子川兄。程子川卻一口一個周大人。笑容溫文卻從骨子裡透露出幾分疏離冷漠。
他周大成不是那種沒臉沒皮的人。
以後再遇到彼此客客氣氣也就是了。
他也就無意留程子川在家裡小住。
女兒難聽不出來?
可當他看到周少瑾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哀求之意又讓他心裡軟軟的,只好道:“子川,你看,連少瑾也這麼誠心地留你。你就留下來住幾天吧?不然我回了金陵城。怎麼去見關老安人?怎麼去見郭老夫人?”
周少瑾就朝程池望去。
一雙妙目烏黑溼潤。如還在嗷嗷待哺的小獸。
程池敗下陣來。
原本想收服了蕭鎮海來約束蕭家的人的。
既然如此,蕭鎮海就算了。
他笑着對周鎮道:“恭敬不如從命。”
周鎮眼底閃過一絲訝然。
程子川對少瑾……倒是真的喜歡!
那笑容裡就透着溫暖。
不過,這是好事。
說明少瑾在九如巷過得很好。
算了。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他就別和程子川計較這些了。
周鎮笑喊來了李長貴,吩咐他去給程子川準備客房,並道:“跟太太也說一聲,讓她到義春樓叫桌席面過來,我今天和子川好好地喝幾盅。”
周少瑾忙道:“池舅舅不吃魚。”
李長貴恭敬地應了,笑着退了下去。
周鎮就有點點鬱悶。
程子川不吃魚,他喜歡吃啊!
他請程子川到書房裡喝茶。
程池還沒有開口,周少瑾已嗔道:“爹,您也是的,池舅舅剛剛來,又和你說了半天的話,您不讓他早點回去,喝什麼茶啊?反正池舅舅要在我們家住幾天的,您想和他喝茶,多的是時間。今天就快點讓池舅舅去客房歇了吧,等會還要陪着你喝酒呢!”
她還要告訴池舅舅蕭鎮海的事呢!
周少瑾也不理周鎮會說些什麼,拉着程池就往外走,還道:“池舅舅,我陪您去客房。我知道客房在哪裡?”
很是熱忱。
程池不由地笑了起來。
小丫頭比在寒碧山房的時候活潑了很多,可見周鎮和李氏待她很不錯,送她回來是個很正確的決定。
可這笑容還在眼底,程池的神色微正。
他看見周鎮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周大成可能不太喜歡少瑾這樣對待自己。
如果他是周鎮,估計也不喜歡。
程池穩穩地站在那裡,周少瑾根本拉不動他。
周少瑾不解地望着程池。
程池笑道:“少瑾,你也剛從廟裡回來,肯定很累了,早點回房歇息去,有僕婦帶我去客房。”
“那怎麼能行?”周少瑾笑盈盈地道,“池舅舅可是第一次到我們家來做客,怎麼能讓您一個人去客房呢!”說完,又去拉他。
周鎮卻很不高興。
雖說少瑾在九如巷的時候得了長房的照顧,程許犯渾的時候也是程子川幫少瑾解得圍,可少瑾這樣的熱情他還不領情……
他在心裡冷哼,面上卻不動聲不動水的,笑道:“子川,少瑾說得對。你就把這裡當成你的家似的,想吃什麼喝什麼,只管跟少瑾說。”
程池自然不會再堅持。
他若繼續堅持下去,只會讓少瑾沒面子。
程池笑着道謝,順着周少瑾往外走。
春晚幾個跟了過來。不遠不近地綴着。
程池目光微凝,問周少瑾:“怎麼沒看見商嬤嬤?”
周少瑾就朝程池使了個眼色。
程池不再問什麼,跟着周少瑾去了客房。
能住進知府衙門客人非富既貴,客房自然佈置的華美又不失雅緻。
可這些並沒有讓程池多看一眼。
他問周少瑾:“商嬤嬤去了哪裡?”
商嬤嬤是他安排保護周少瑾的,因此商嬤嬤臨行前他還一改常態反覆地叮囑商嬤嬤,無論如何也不要讓周少瑾離開她的視線,結果她卻讓周少瑾一個回了家。
周少瑾正好要和他說這件事,聞言就把事情來龍去脈都告訴了程池。
程池凝神着周少瑾,半晌都沒有說話。
程許的事是怎麼一回事,他一看就明白。
但這件事若是認真追究起來二房的老祖宗出面。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從兄弟之間開個玩笑”就能把這件事解決了。
所以他不方便出面。
應該由程許來解釋他們之間的恩怨。
如果程許沒有辦法解決,也就說明了程許沒有資格做程家的宗子,而且就算他勉強做了,也會像廖家的大老爺那樣。因爲無法服衆而讓程家四分五裂的。加之他另有打算。這件事就這樣拖了下來。
但少瑾這邊卻拖不得。
他把事忙得差不多了。第一件事就是親自登門向周鎮解釋這件事。
周鎮是個溫和寬厚之人,不僅很理解長房的處境,而且還大度地原諒了程許。當然。這與周少瑾全身而退,周鎮不想讓周少鎮受到非議也有很大的關係。
不曾想出門的時候卻遇到了周少瑾……
或者,他也想親眼看看少瑾是不是過得很好。
不然他也不會和周鎮拖拖拉拉地說了半天的話了。
現在看到了她過得很好,心裡卻半是欣慰半是心酸。
少瑾再不是那個寄居在程家的小姑娘了,她有了自己的家人,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九如巷,最終只會在成爲她的回憶,甚至會拜程許所賜,成爲她不好的回憶。
他問周少瑾:“良國公府的大小姐也嫁了過來,你見過她了嗎?”
朱朱的婚事因爲在禮部那裡頗費了番周折,婚期延後了一個月。
如果少瑾在保定府有朱朱這個好朋友來來往往,說說體己的話,日子肯定不會覺得無聊。
周少瑾卻急直跳腳,不滿地道:“池舅舅,我們在說蕭鎮海,您怎麼能又轉移話題?”
那模樣,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程池哈哈地笑了起來,道:“我怎麼轉移話題了?蕭鎮海怎麼了?他如今不過是喪家之犬,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你,怎麼沒有去拜訪朱大小姐?”
真的不用擔心蕭鎮海嗎?
可當時在江北橋的時候,池舅舅對蕭鎮海的樣子好像頗爲容忍似的……
周少瑾的狐疑地望着程池,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些許的破綻。
程池道:“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您當然不會騙我?”周少瑾小聲嘀咕道,“您會不跟我說。”
這倒是真的!
程池抑制不住再次的笑了起來。
他沒有把自己的事告訴周少瑾,可也沒有避開她,她隱約知道了一些,他也是知道的。可她知道卻能忍着一直沒有問他,還有意無意地幫着他瞞着其他人,悄悄地給他遞消息,這就讓他頗有些意外了。
他看她的眼神溫和起來,道:“蕭鎮海的事,你真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處理好了。你要是不相信啊,等商嬤嬤回來了就她就是了。”
周少瑾嘀咕道:“我不是不相信……”
可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擔心啊!
周少瑾神色間閃過些許悵然,又很快笑了起來,道:“那池舅舅就在我們家多住幾天好不好?等你把蕭鎮海的事忙完了再走行嗎?”
小丫頭是想讓自己借周鎮的勢吧?
望着她纖細如柳,彷彿被風一吹就會吹跑的的身姿,程池心裡突然變得非常的複雜。
自他掌管了程家庶務之後,還是第一次有人想保護他。
而且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小丫頭。
他有這麼軟弱嗎?
或者說,在她的心裡,他有這麼重要嗎?
網斷了,找不出原因,就把這章文反覆地校對了好幾遍,自認爲沒有什麼錯字,不知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有什麼錯字了……
ps:有朋友給我留言,說文中周幼瑾的年紀和周初瑾的預產期有問題,我仔細回去看了看大綱,的確是我弄錯了,周幼瑾應該有一歲十個月,周初瑾的預產期應該在明年的二月份,文中已經改過來了。
謝謝這些朋友的指正,若是以後還有什麼問題,請大家繼續提醒我,讓金陵春的錯誤更少,寫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