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許的話猶如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閔葭的臉上,讓閔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臉色蒼白,混混沌沌地抱着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書房。
程許頹然癱坐在了太師椅上,淚水無聲地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原想着他已經對不起周少瑾了,就不能再對不起另一個了。像祖母說的,擔負起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既然娶了她,就和她一心一意過日子。可他沒有想到,事情又被自己弄砸了,兩個人居然走到了這一步。
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如果她說了出去,少瑾可怎麼做人!
這一刻,他非常的後悔。
閔葭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的房。
等她躺到牀上的時候,覺得自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程家怎麼能這樣?
明明知道程許喜歡的是周少瑾,明明知道程許差點就……還若無其事地把她娶回了家!
他們怎麼能這樣的無齒!
說到這裡,閔葭覺得她在這個家裡一分鐘也呆不下去了。
她掙扎着要爬起來。
素月忙上前扶了她,關心地道:“大奶奶,您這是怎麼了?剛纔回來的時候臉色就白得嚇人,是不是大爺他……”
哪對夫妻新婚燕爾的時候不是親親熱熱的,可他們家大奶奶和大爺倒好,一個在內室住着,你不來親近我也不去親近你,一個在書房裡住着。舉手投足間都透露着我要讀書你們不要隨便來打擾我,哪裡有一點點新婚的模樣兒。
乳孃私底下都跟她說了好幾回了,讓她有空就提醒大奶奶一聲。
看今天這樣子,大奶奶和大爺只怕又說崩了。
但她的話纔剛剛起了個頭,閔葭就是一聲大喝,道:“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提這個人名字!真是噁心……”
素月悚然,情急之下就喊了聲“大小姐”。低聲道:“這屋裡服侍的雖然是我們的人。可這外面服侍的卻全是程家的人,這萬一要是被人聽見了可就糟糕了。你有什麼事先忍忍,回家去跟大爺說去。大爺可是狀元郎,他們程家無論如何也要給大爺幾分面子吧?”
是啊!
她還有孃家。
程家這樣的欺負她,她應該請了孃家人出面纔是。
可孃家的人就算是幫她出面,她。她難道還能和離不成?
別說她和離之後能不能大歸,只要她和程許和離。閔家“六代無再嫁之女”的名聲就算是完了,不僅會讓閔家顏面盡失,還會連累着哥哥,讓閔家的長輩對哥哥辦事能力感到失望。從而可能讓哥哥失去一些長輩的支持。
而且,像這種事,說出去了那可就是石破驚天的醜聞。
不僅程許。就是娶了周少瑾的程池,身爲程池兄長的程涇和程渭。都會被牽連進去,程家至少五十年之內別想站直了身板說話。
俗話說得好,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她斷了程家的仕途,比殺人父母更甚。
程家和閔家,那就成了世仇。
以程家的能力要和閔家魚死網破,閔家縱然不被程家拖下水也會元氣大傷,無力站在一流世家的行列了。
閔葭想着,額頭就冒出細細的汗來。
這件事她不僅不能說,而且還要瞞着。
瞞得死死的。
在別人說起這件事的時間還要證明程許根本沒有做過……
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所面臨的處境,怒氣如過境的飈風般在她的腦子裡刮過,讓她再也沒辦法忍受。
她做了生平從來不曾做過的粗魯之事——抓起手邊的大迎枕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大奶奶!”素月目瞪口呆。
“滾,給我都滾出去!”閔葭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喝道,淚水這才如雨般落了下來。
素月想到剛纔閔葭從程許書屋裡出來時的表情,擔憂地朝着屋裡服侍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帶着她們魚貫着退了下去。
屋子裡一下子變得靜悄悄沒有生氣。
閔葭伏在大迎枕上,痛快地哭了起來。
程許爲什麼要告訴她。
她不知道,也就不會難過了。
他難道覺得與其他一個人痛苦不如兩個人一起痛苦不成?
她以後該怎麼辦?
周少瑾能嫁給程池,說不定是程家想封了周少瑾的口,她現在也知道了這件事,程家怎麼可能允許她離開。
想到這裡,她陡然間想到了吳寶璋,想到了她暗示吳寶璋想辦法把周少瑾叫出來時的表情。
難道她也是個知情人!
她能引着自己去查這件事,會不會也引了其他人去查這件事?
閔葭想着那天周少瑾對她說的話,讓她有什麼事去問她的婆婆,別到處亂竄……就覺得現在看來,周少瑾這句話是大有深意的。
閔葭掏出帕子來擦乾了眼淚,仔細地思忖着這幾天發生的事來。
朝陽門那邊的周少瑾,則坐在燈下仔細地對着賬本。
程池在一旁練字。
擡頭看見她用食指指着那數字一個個地往算盤上拔,不由地笑了起來,道:“要不要我幫忙?”
“要,要,要。”周少瑾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她滿心歡喜地望着程池。
程池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放下了筆,就坐到了周少瑾對面的炕上。
周少瑾立刻爬了過去,殷勤地幫程池捏着肩膀。
程池笑道:“你還是好好地坐着吧?你這樣,我怎麼打算盤。”
周少瑾就想膩在程池的身邊。
剛纔是因爲程池要練字,她纔看賬本的。
她就改坐在了程池的身邊,眉眼彎彎地笑道:“那我幫你捏腿!”
程池忍俊不禁,一把將她拎到了旁邊。道:“要是沒事,去給我沏壺茶過來。”
周少瑾屁顛屁顛地去了。
程池三下五除二就把帳目算好了,等到周少瑾端了茶進來,程池已經在收拾筆墨紙硯了。
周少瑾知道他厲害,可是厲害成這個樣子,還是讓她有點傻眼。
程池就朝她招手,笑道:“中秋節的節禮都準備好了?”
周少瑾點頭。奇道:“你怎麼知道的?”
程池接過她手中的茶盤。颳了下她的鼻子,這才道:“我看這個月的支出比上個月多了很多,特別是面、糖這一塊。你多半是讓竈上的人做了月餅送給別人,是不是?”
周少瑾嘻嘻地笑。
她在程池身邊特別不喜歡動腦筋,就這樣無聊的話,也說得津津樂道。
“我們明天開始就要往各家送節禮了。”周少瑾笑着去拿了個單子給程池。“你看看我們有沒有漏下的。”
“是和子集一塊定下來的嗎?”程池匆匆看了一眼,道。“他做事挺細心的,他既然過了目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周少瑾點頭。
程池就和她商量:“我想把向管事調過來給你用,免得你每天都操心這些柴米油鹽的日子。然後讓樊祺管着榆錢衚衕那邊的事——他跟着秦子集他們也有些日子,正好讓他單獨出來練練手。再就是碧玉。以後也拔到你身邊來,專給你當差,廚房的那些事。我現在還沒有很好的人選,你要是覺得有誰適合。就讓誰去管去。春晚的婚事我已經跟娘說了,娘覺得她也是個能幹的,想把她留在家裡,從外院人品相貌都過得去的小管事裡找一個……”
他正說着,卻感覺到肩膀一沉,回頭一看,周少瑾正靠在他的肩頭打磕睡呢!
程池哭笑不得,伸手想推醒她,又見她極困的樣子,心中一軟,輕輕地把她抱到了牀上。
誰知道周少瑾一挨牀就醒了過來,直往程池的懷裡鑽。
程池把她放好,她卻哼哼嗯嗯地又滾了過來。
他看着她閉着眼睛嘟着嘴,糯米糰子似粉嫩地粘着他,不禁哂笑,只好在她耳邊道:“我馬上就來!”
周少瑾點頭,眼也不睜,嬌滴滴地朝着他道:“那你快點來睡覺。”
要不是她一副小孩子撒嬌的樣子,程池都以爲她別有用心了。
可等到他收拾好東西上了牀,周少瑾像抱着浮木似的貼了上來,他想了想,還是隨着自己的心願和她做了一次。
周少瑾舒服的時候就嗯嗯嘰嘰的,他動作兇狠些,她就皺着眉喊“四郎”。
程池捨不得她難受,多數的時候都遷就她,實在是想得厲害了,就隨自己的心願肆意一席。
可直到雲散雨收,周少瑾都一直閉着眼睛,好像很困的樣子。
程池失笑,幫她擦試乾淨之後才抱着她睡了。
第二天下午他從衙門裡回來,丫鬟告訴他周少瑾正在屋裡刺繡。
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卻看見周少瑾手裡拿着繡花針,腦袋卻像釣魚似點個不停。
程池上前悄悄地把她手中的繡花針拿走。
周少瑾猛地睜開了眼睛,水氣氳氤地道着:“你回來了?”叫着丫鬟打水給他更衣,隨後卻遮着嘴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程池笑道:“是不是很累!要不就別跟在娘那裡練字畫畫了,歇幾天,等精神好些了再去。”
周少瑾點頭,胡亂地道:“秋困秋困,這秋困可真厲害!我從前從來不這樣的,這次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想睡……”
總是想睡?!
程池訝然。
周少瑾已暈頭暈腦的樣子半閉着眼睛朝牀上走去,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歪在了牀頭的大迎枕上,道:“你自己更衣吧!我先睡會,等會你收拾好了去給娘請安的時候叫我一聲……”
沒等程池開口,她已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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