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寶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只知道她進門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她貼身的大丫鬟正端着碗藥滿臉愁悵地望着她,看見她睜開眼睛就高興地嚷了起來:“大奶奶醒了,大奶奶醒了。”
驚喜地衝進她屋門的是她的乳孃和另一個大丫鬟,兩人站在牀頭落着淚:“大奶奶,您可終於醒了,大夫說您受了風寒,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了,要是您還不醒,我們只有去杏林衚衕求袁夫人了!”
受了風寒了?!
吳寶璋掙扎着要坐起來。
她的乳孃和丫鬟忙拿了個迎枕放在她的身後。
吳寶璋道:“大爺呢?”
丫鬟和乳孃交換了一個眼神,道:“大爺的傷還沒有好,正躺在牀上休養呢?知道您受了風寒,由小廝扶着曾經過來看過您,可大夫不讓大爺下牀,說是怕傷口又復發了,所以這兩天大爺就沒來看您。”
扯謊!
程諾恨死她了,怎麼會來看她?
可程諾這個人最是心軟不過了,也許還真的來看過她?
吳寶璋隱隱升起股希望,對乳孃道:“服侍我穿衣服,我去看看大爺!”
乳孃的神色就有點慌張,忙道:“您還是先歇會,等吃了藥,人好些了再去看大爺也不遲……”
吳寶璋心生疑惑,一把就推開了乳孃,吩咐丫鬟:“給我更衣!”
丫鬟看看乳孃,不敢動。
吳寶璋大怒:“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奶奶?難不成都想被攆了出去不成?”
乳孃聽着就哭了起來,道:“大奶奶,大爺不在屋裡。您暈過去的第二天大爺就能下牀了。一能下牀就出了門,到今天也沒有回來。身邊服侍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大老爺很是擔心,派了人去找,聽回話的人說,大爺去找那個康六娘了。結果康家的鋪子人都盤給了別人,康六娘回徽縣,大爺。大爺他追了過去。說要給那個康六娘一個交待,要,要休妻……”說完。乳孃嚎啕大哭起來,“大奶奶,這可怎麼辦啊?您要是被休了,縱然老爺心疼您。可還有夫人呢?這兩天您昏迷不醒,不知道金陵城那邊寫了信過來。說是給吳大爺訂了尹家舅爺的次女爲媳……”
吳寶璋聽着氣得差點閉過氣去。
她生母姓尹,這尹家舅爺就是她生母的兄長,是眉州赫赫有名的無賴,後來他父親做了官。好幾次打着他父親的名義魚肉鄉鄰,他父親沒有辦法,找人把這個舅舅狠狠地打了一頓。她這個舅舅纔算安分了些。可就算如此,她父親每年還要拿出一定的銀子貼補這個舅舅。這樣的人家養出的女兒還有什麼好的。而且還是次女。這不是要毀了她哥哥的前程嗎?
可能幹出這種事的,除了她那個好繼母還能有誰呢?
吳寶璋強支着身子問:“這是不是太太的主意?”
乳孃抹着眼淚點了點頭,道:“太太說,尹家舅爺這樣總來要錢,給銀子,尹家舅爺就指望着這銀子過日子,根本就不會去做事。不給,別人還說老爺不認髮妻,名聲不好,而且二小姐就要嫁到申家去了,申家在江南也算是數得着的人家,可不能讓二小姐嫁過去了給人看笑話。最好就是娶個尹家的姑娘進門,以後有什麼事,由尹家的姑娘出面幫着調停,再不濟,由尹家的姑娘去對付尹家——那尹家的姑娘嫁進了門,總不能不顧着夫家一心只想着孃家吧?
“大老爺就同意了。
“婚期已經定在了今年的十月。”
也就是說,她反對也沒有用了。
吳寶璋軟綿綿地就躺在了牀上。
程家卻沒有一個人來看她一眼。
吳寶璋腦子裡糊糊的,一會兒是程輅笑着把朵絹花幫她簪在頭上時看她帶着欣慰和喜悅的目光,一會兒是程輅拿着本《山海經》笑容溫和地給她講故事,一會兒是程輅把她推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大罵她是個賤,婦,她一擡頭卻看見周少瑾正笑盈盈地站在程輅的身後……那些有的沒的情景在她的海腦裡走馬燈似的打着轉,讓她有些分不清什麼是曾經發生過的,什麼是她胡思亂想,人漸漸變得迷迷糊糊刪起來。
等她完全清醒過來,已是八月初,要開始送年節禮了。
乳孃來請她示下,她卻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來,只是聲音啞嘶地問乳孃:“這些日子不是老爺當家嗎?你去問老爺好了?”
乳孃笑容顯得很是勉強,道:“家裡的事本來就應該是太太當家,不過是前些日子您身子骨不舒服,就把有些事交給了老爺。如今您醒了,這家裡的事自然是由您說了算……”說道,低聲道:“八月初八是朝陽門四老爺家韞大爺的百日禮,您有好些日子沒有出門了,要不要收拾收拾去那邊走動走動?”
暗示她有什麼委屈可以趁機和程家的長輩說說。
如今程汶越發的要依靠程家長房了,如果程家長房的長輩們開了口,程汶是不敢不聽的。
吳寶璋腦子裡又響起了程輅“你連給少瑾提鞋都不配”的話來。
她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讓她去巴結郭老夫人,看周少瑾的臉色……門都沒有!
可如果不去……這個局怎麼破?
清醒過來的吳寶璋,很快開始面對自己的困境。
“大爺還沒有回來嗎?”她問乳孃,“老爺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
乳孃怯生生地望着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大爺還沒有回來,老爺這些日子一直在鋪子裡忙着。”她說着,猶豫了片刻,又道,“不過。那邊的兄弟前些日子過來了,聽說給老爺帶了六百兩銀子過來了,是那邊田莊的出息,還說,那邊的讓他過來商量老爺,說是想把那邊的兩塊上等水田賣了,賣得銀子拿過來給老爺補貼一下這邊的開銷……”
那邊的。就是程汶的外室。
周少瑾聽着冷笑:“六百兩銀子。她這是在哄誰呢?老爺給她的那幾間鋪子一年就有兩、三千兩銀子的收益……”
乳孃無奈地道:“可刪也能哄着老爺纔是。您看太太,那可是一毛都不拔,上個月的時候還帶信來讓老爺給她寄兩千兩銀子。說是孃家的侄兒馬上要成親了,怎麼也要隨個大禮。您再看那邊兄弟,吃飯都跟下人們坐一個桌上……”
“行了,行了。”吳寶璋聽着這個就頭痛。道,“你以後少跟我說這些。”
乳孃不敢作聲了。
她也覺得管公公的事不對。可這不是從前吳寶璋吩咐她盯着的嗎?
吳寶璋覺得自己還不如昏睡的好。
她嘆了口氣,吩咐乳孃:“給我準備衣飾吧!初八那天去朝陽門吃酒去。”
乳孃高高興興地去準備了。
吳寶璋派人去給公公請安——她既然醒了,怎麼也應該去跟公公打個招呼,只是程諾不在家。公媳之間也要避着點,就派了人過去。
回來的人並沒有看見公公,稟她道:“老爺和那邊的兄弟在說話。聽說您醒了,拿了人蔘讓廚房裡給您燉個雞湯。說讓人好生休養,初八的時候去朝陽門那給韞大爺祝賀。”
吳寶璋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書房裡,程汶的眉頭卻皺得能夾得死蚊子。
他一面在屋子裡打着轉,一面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姐姐的意思?”
屋子裡還有個男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端正,衣裳普通,卻有股子沉穩勁,讓人看了就覺得這辦事很牢靠,放心。
“是我的意思。”男子道,“姐姐跟着您並不覺得辛苦。可孩子大了,過些年還要讀書下場,就這樣糊里糊塗的,以後怎麼辦?姐姐是想去杭州府,求您走個路子把幾個孩子的戶籍上到杭州府去,她以後和孩子們就在杭州府過日子。那也是我們老家。是我一進京,見家裡這樣一副情景,就想着你不如幫大爺娶了那康娘子。
“您是官宦家的子弟,有些事不知道。那徽縣多是經商之人,很多人在外面行商十幾、二十幾年都不回家,總不能身邊沒個服侍的,生下來的全是庶子吧?就在當地娶個老婆,兩頭大……”
這種事程汶也聽說過。
還曾鄙視過這樣的人家。
可現在……他不由心中一動。
如果程諾跟着那康家六娘子去了徽縣,那他就可以把吳氏送回金陵孝敬婆婆,外面養的則可以帶着孩子和他一起在京中生活,那康家六娘子雖然說是商賈出身,可好歹身世清白,吳氏又沒有孩子,到時候生了孩子回金陵上譜,沒有了嫡子,大家全都一樣,也就沒有了嫡庶之別。
程汶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越想越覺這件事可行。
他有些興奮地高聲喊了管家進來,讓他準備份厚禮送到朝陽門去:“……慶賀韞哥兒百日禮。”
關係到子嗣,是大事。如果能讓長房的點了頭,這件事可就萬無一失了。
那吳氏的父親畢竟是正四品的官員,誰知道會不會哪天就升了正三品的封疆大吏,到時候吳氏依靠孃家不承認康家六娘子生的孩子是一樁事,若是說康家六娘子是他們家的妾,妾無私產,把康家六娘子的家業奪到手裡一分錢不留給他孫子反而補貼了她孃家可就麻煩了!
這件事怎麼也要安排好了,不讓那吳氏有翻身的機會!
親們,給水花靈的加更。
ps:看到大家留言,說不喜歡看吳寶璋……只是這文到了收尾的階段,有些人和事要交待清楚了,跳不過去啊……
晚上的更新依舊在十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