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墨面色一紅,眉間全是羞澀,又因心急楊毓的病情而眉間帶着一些焦急,清麗的小臉神情複雜:“女郎說甚!”
楊毓輕輕笑了笑道:“固塵表兄是個大丈夫,會護你一生無虞。”
靜墨神情有些猶疑,楊毓深嘆一口氣道:“莫要待到枝頭空,坐看雲高而身側無人相伴。”她費力的指指身側的箱籠,低低的笑了笑,眼眸中有些許久不見的狡黠,微微眨眨眼道:“那箱籠,你自取之,做你的嫁妝。”
這一番安排後事一般的模樣,讓一側的桓七郎與醫者皆是眸光微閃。
靜墨咬咬上脣,卻還是沒止住眼中的淚。:“女郎,你若不好了,靜墨終生不嫁。”
楊毓微微笑了笑道:“我希望你與祺硯能喜樂安康。”她脣角化起一絲自嘲,嗤笑一聲道:“今日方知壯志未酬身先死是何滋味,我雖無壯志,卻也要違背誓言了。”她伸出乾枯的略發黃的手,靜墨抓住楊毓的手。
:“女郎快別說了。”靜墨看着楊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的瘦下去,原本飽滿的臉頰漸漸凹陷下去,眼下烏青的厲害,那雙原本炯炯有神的充滿智慧的雙眼,逐漸變得暗淡無光,她恨不能替楊毓受這苦痛。
楊毓牽起脣角,笑的張揚道:“你家女郎是惡鬼轉生的羅剎,不會輕易嚥下這口氣的。”說着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她抓着靜墨的手絮絮的道:“靜墨,求你,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定幫我照顧好阿秀。”說着這話,她用力的抓了抓靜墨柔軟的手。
桓七郎沉着臉,原本就瘦弱的玉臉因連續數日的顛簸勞心又瘦了許多,脣邊隱隱的冒出些青色的胡茬,他神色深重的伸出三指道:“我桓氏迨凡對天發誓,定將楊氏阿秀視如己出,視如親弟,培養成人,如違此誓,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說完這些,桓七郎轉眸看向楊毓,遏制着喉間哽咽的感覺,卻忍不住眼泛淚光,他衝着楊毓揚起脣角,燦然一笑道:“阿毓可信我?”
楊毓眼睛亦有些溼潤朦朧,她不住的點頭:“信。”她喉間嚥了咽,將這股哽咽,嚥了下去道:“桓七郎遙遙若高山之獨立,阿毓信你。”楊毓激動的點頭,得到桓七郎如此重誓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胸口因激動而不停起伏,氣息紊亂,不由得又是一陣咳嗽。
靜墨趕緊送上乾淨的錦帕,爲楊毓遮住口鼻。
楊毓渾身顫抖着,那半張光滑的肌膚與另半張醜陋的傷疤形成鮮明的對比,突然,楊毓猛的咳了一聲。
靜墨趕緊換下錦帕,那錦帕離開楊毓脣邊,卻讓靜墨大驚失色,靜墨舉着錦帕轉身對一邊的醫者道:“醫者,女郎咳血了。”
跪坐一邊的桓七郎,聽見此話,脊背一僵打了個冷戰,雙目赤紅的朝醫者看去。
只見那張素白的錦帕上赫然映着鮮紅的血。
醫者目瞪口呆的看着楊毓,不禁雙目含淚,他緩緩的對着桓七郎搖搖頭。
楊毓卻已經再次閉上雙眼,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快!馬車加快!”桓七郎大吼一聲,只恨不得能生雙翅。
馬車不敢有些許停歇,更快的朝着幷州奔馳而去。
王靖之胯下的駿馬也又跑了兩天,時間毫不留情,就這樣向前奔走着絕不回頭。
王靖之的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一般,脣角微微乾裂着,髮絲凌亂,只那雙眼睛,還似從前一般,沒有絲毫的鬆懈。
:“郎君,再有二十里就到餘姚了!”一侍衛策馬來到王靖之身邊,指着前方道。
王靖之微微點頭,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他薄脣微微上揚看着遠處的桃花林。道:“今夜不必趕路了。”
自出了鄆城,王靖之帶着這二十個侍衛幾乎可說是晝夜不停,連連奔馳兩日,衆人除了如廁,連飽腹都在馬背上吃乾糧,今日是怎麼了,竟然說不用趕路了。
侍衛不禁紛紛高呼:“謝郎君!”
王靖之薄脣笑的更加得意了,他揚起脣角,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目光森森的看着那片桃林。雙腿狠狠的一夾馬腹,胯下的馬再次奔騰起來。
衆人追隨着王靖之的身影,紛紛趕到桃林邊上。
只見王靖之緩緩的策馬轉身,對衆侍衛道:“葛老賊,我有金陵武曲。”說完,他的脣畔笑意更深,那雙眼已不知有多少日子未眠,雖隱隱的泛紅卻清亮的讓人驚歎。
衆侍衛聽了這話,皆是一頭霧水,爲首的侍衛卻驚道:“郎君是何用意?”
王靖之道:“依我方纔所言,衝着裡面喊。”
爲首的侍衛爲難的低下頭,低聲道:“郎君,葛仙公心胸可不開闊。”這話說的已是極爲客氣了,王靖之知曉,葛仙公的心胸可窄的很呢。
王靖之脣角的笑意更濃,聲音似玉打冰鑿的道:“若將他喊出來,每人十畝良田,十車米!”
十畝良田!十車米!
現下一斗米可賣到七片金葉子啊!十畝良田,十車米,可值得多少金子啊!
衆侍衛面色皆是震驚的面面相覷,爲首者道:“是琅琊王氏靖之叫我等喊的,你等敢拒絕嗎?”說着他衝着王靖之咧嘴一笑。
王靖之滿意的點點頭,側目看向那大片染紅人眼的落英繽紛。
:“葛老賊!我有金陵武曲!”衆人齊聲高呼,聲音卻並不太亮。
王靖之清歡的道:“喊聲最大者,再加十畝田!”
:“葛老賊!我有金陵武曲!”
震耳欲聾的聲音自王靖之身後傳過來,王靖之伏在馬背上,笑意盎然。
:“葛老賊!我有金陵武曲!”
:“葛老賊!我有金陵武曲!”
桃林深處的草廬中,一胖一瘦兩位文士,寬衣博帶打扮,對坐在棋盤前。
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呼聲,略胖文士面色有些想笑,暗自擡眼看向瘦文士。只見瘦文士臉色又紅又白,難看極了,卻似乎沒聽到一般,手執黑子,似乎在思慮着。
略胖的文士見他一副故作鎮定的模樣,終於笑了出來,雙眼微眯,雙手捧腹:“哈哈哈!”
瘦文士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微微蹙眉道:“你笑甚,便不能安心對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