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三人在屋子裡，但大多都是黃教授和謝縉在說，偶爾會拉上竇淳良搭幾句，沒有人喊到他的時候就坐在一邊逗弄小黃毛，乖巧的就像是另外一隻小貓。
“哦，對了，淳良，我走之前佈置的作業呢，拿來我瞧瞧。”竇淳良被喊道名字下意識的擡頭，正好撞上了謝縉若有所思的眼神，忙不及的移開視線，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
“老師。”竇淳良要遞給黃教授，黃教授卻搖了搖頭不接，“阿晉你先看看，你這個師兄雖然自己做的東西馬馬虎虎，但是這麼多年倒是練就了一副火眼晶晶，看些東西還是沒有問題的。”
黃教授就看着他總不能真的不給吧，而且謝縉有多少能力他絕對不會質疑，竇淳良躊躇了好一會還是遞了過去。
謝縉卻是看着竇淳良微微失神。
謝縉的眼眸和竇淳良的不同，竇淳良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眼神都很澄明，當初的謝縉大約就是被這雙漂亮的眼睛所吸引吧，只是沒想到這一世終究也逃不過一場沉淪。
竇淳良被他看得發毛，差點要把東西砸他臉上去，但是想起來這是自己辛苦了幾天幾夜的東西還是不捨得糟蹋。
“阿晉？你在想什麼呢？”
被黃教授一喊，謝縉這纔回過神來，“哦，公司剛剛搬過來有很多人事上的事情，剛剛想了些雜事，小師弟的作業做師兄的哪有不看的道理。”說完還看着竇淳良輕輕的又唸了一遍，“小師弟。”
語速放得很慢，在最後一個字的地方微微帶着調戲意味，聽得竇淳良直想寢其皮食其肉。
就算是再不願意，東西也是到了謝縉的手裡，謝縉聽謝書玹說過竇淳良的天賦，所以在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等他真的看到時還是忍不住的眯了眯眼睛。這是他特有的小習慣，看到好的東西就會下意識的眯眯眼，就像是看到了獵物的獵豹般敏銳。
竇淳良雖然表現的好像很不在乎，但是多年根深蒂固的習慣讓他下意識的的偷瞄着謝縉的表情變化，一下都不敢放過。
這個習慣是在一開始認識謝縉的時候養成的，別看謝縉平時很是隨性，但是教竇淳良的時候很是嚴苛，而且做得不好的時候他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你直到你自己發現問題爲止。而且謝縉的懲罰方式很是讓人不恥，現在想想還是忍不住臉色發白。
“沒想到，你倒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料，你以前真的沒有接觸過這一塊嗎？我怎麼感覺你做的東西很成熟，別說是大四的學生，就算說是工作了幾年的人做的我都不會懷疑。”
竇淳良眼皮一跳，他從來未想過要刻意的隱藏自己的所學，想了想道：“謝先生不是說了我天生該吃這碗飯嗎，那總得對得起這些米吧。”
“哦？我這裡可有好米，你喜歡吃什麼牌子的都可以有。”
竇淳良本以爲謝縉會抓着這個問題不放，沒想到他的心思竟然是要拉自己去他公司。
想到前世自己爲了進司南什麼都豁出去了，而現在謝縉竟然想要請自己去，想起來只覺得自己可笑之極。“什麼人該吃什麼樣的米，謝先生的米我可高攀不起。”
黃教授看他們兩個說話很有意思，平時竇淳良不管在誰的面前都很乖順，還是頭一回看到他這個樣子。“你們兩個之前認識？”
竇淳良忙不迭的先一步答道：“不認識。”
黃教授摸着下巴樂了起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讓阿晉吃癟的，不過，雖然他人是討厭了一些，但這公司倒是真的不錯，你以後要是不想改行倒也不失是一條出路。”
“教授我還不急着出去工作，還是在學校跟着您多學點東西的好。”竇淳良邊說邊偷偷的觀察謝縉的神情，沒想到謝縉一點都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反倒是一直陪着黃教授點頭，也不知他是在恩師面前裝得如此，還是另有什麼目的。
竇淳良在發呆畫稿已經傳到了黃教授的手裡。
“你知道爲什麼你之前的作業我都沒有講嗎，因爲沒有價值也沒有必要。你學着那些本來就很失敗的東西再來做你的設計，只能比他更失敗。這次做的倒是有點意思，但是從這張東西上面你暴露了很多。”
竇淳良聽得很仔細，之前每日一張的作業確實是如此，黃教授每次都是看了一眼就再不提起。他做的東西透着了商場的氣味，在黃教授的眼裡自然就不堪入目了。
“看人的眼睛可以看穿他的內心，看人做的東西卻可以看出他的世界。你故意用這些圖片來填充畫面，這掛在移動公司門口很好沒問題，我要是移動公司的老總喜歡的不得了，但是你別忘了你是學藝術的。什麼是藝術？藝術就是要讓別人舒服的同時，也要讓自己舒服。你的這些圖添上去只會讓原本充滿靈氣的東西變得市儈庸俗。”
竇淳良一開始在廁所的設想其實和黃教授說的一樣，他只用了文字和單純的色彩，後來又覺得這若是一張海報太過單薄了，才加上了一些圖，沒想到反而成了累贅。
“謝縉你也好好聽着，爲什麼我越來越煩看到你，就是因爲你現在做的東西連淳良都不如，一味的符合市場的口味，別到時候變得連你自己看到那些東西都吃不下飯。”
謝縉嘴角勾着的弧度早就趨於平坦，安靜的聽着黃教授的訓誡，不知道爲什麼竇淳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因爲自己的重生謝縉的人生也開始走上另外一條軌道。
司南到了x市，謝縉和黃教授的談話，甚至是聽他對自己的態度，太多的未知數正在悄然改變，竇淳良也不知道這些變化是好還是壞，他都已經沒有辦法改變阻止了，只能悻然接受。
之後黃教授又說了很多，兩人都是受益匪淺，失了本心的東西就跟雞肋一樣，棄之可惜食之無味，有的時候甚至可能會麻木你的神經讓你忘了什麼纔是你一開始追求的東西。
臨走的時候黃教授又佈置了一些作業，這次的比較特殊，不但要求他做還要求要看，古今中外他認爲好的廣告看完了之後再動筆。
竇淳良剛出門謝縉也起身告辭，追着竇淳良的步子跑了出來，“你別走這麼快，我又不是財狼猛虎，等我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竇淳良本想再加快步子跑開，但是沒辦法謝縉跟得緊，只能到樓梯口停住了步子。“謝先生我想咱們應該沒什麼好說的吧。”
竇淳良感覺多和他說一句話都是煎熬。
謝縉剛要說話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謝縉本來是不打算接的，看了一眼忙按下了接聽鍵，“喂，書玹怎麼了？”
竇淳良剛剛擡起來的腳步慢慢的放了下去，眼睛無處安放的到處亂瞟。
謝縉在接電話眼神卻沒有離開過竇淳良的身上，他的小動作自然的落在了自己的眼裡，謝縉的眉頭跟着緊皺，眼睛一直在竇淳良的臉上打轉。
過了良久就聽到謝縉笑着道：“書玹，真巧你學生就在我邊上，你們很久沒通過電話了吧，有事要和他說嗎？”
竇淳良原本低着的腦袋瞬間擡了起來，眼裡滿是無措，“不，不用了，我都挺好的，你們聊吧。”
說着耳朵都紅透了，這個小細節讓謝縉的眼神越發的黯淡。
謝縉又說了兩句便匆匆的掛了電話，竇淳良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呆呆的站在一旁。“怎麼現在不逃了？”
謝縉好笑的抱着手臂看着竇淳良，心裡卻是有些瞭然，他說爲什麼之前就覺得這小孩對自家侄兒特別的上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邊想着笑容又有些掛不住，心裡竟然有些酸澀的，他這個侄兒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連自己有時候都看不透他想要做什麼。
竇淳良被謝縉的聲音驚醒，下意識的就要往樓下跑，謝縉長腿一邁攔住了他的去路，“帶你去個好地方，你是新生肯定不知道那裡。”
竇淳良壓根就不想要去，謝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大步的走在了前頭擦身而過的時候說了一句話，“我有事要和你說，和書玹有關。”
竇淳良吐了吐口水，雖然知道謝縉的話是不能信的，但還是控制不住雙腿緊緊的跟了上去。
奇怪的是謝縉沒有下樓反而是往樓上走去，竇淳良心裡有些疑惑但是謝縉走路太快，自己跟着已經有些費勁了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出氣。一直到了七樓，謝縉才停了下來。
竇淳良疑惑的看着謝縉，“你來七樓做什麼？這裡平時都是專業教室也沒有人……”
謝縉伸出手指在他脣上一點，“噓，要的就是沒人。”
說完突地抓住竇淳良的手就往走廊盡頭跑去，竇淳良沒有心理準備嚇了一跳險些絆倒，平穩住身子就用力要掙脫謝縉的魔爪，奈何武力值懸殊只能被他死死抓着。
謝縉拉着竇淳良一直跑到走廊的拐角處，停住了腳步，伏在旁邊的窗戶上，不知道在弄些什麼。
竇淳良有些奇怪俯身上去看，就見到這扇窗戶外頭竟然是個不小的露臺，窗戶邊上已經上了鎖了，但是謝縉不知道哪兒來的鐵絲，沒多久那鎖就落在了他手心，窗子被打開冷澀的冷風席捲着夜色撲面而來。
謝縉先一步的跨了出去，竇淳良的手被死死的拽着只能跟着爬了出來。
這會兒已經到了晚自習上課的時間，整片教學區幾乎沒有什麼多餘的聲響，整個空間只剩下喘息聲和伸手可得的星辰。
竇淳良難得的靜下了心裡的浮躁，連謝縉還抓着自己的手也像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