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到了做買賣的地點,一行人得準備過夜。
要是平常,船上過夜也就是了,船雖然不大,可設備比較齊全,幾個大男人往客艙一躺聽着彼此的呼嚕聲,一晚上也湊合過去了。
可在這裡,船上不能過夜,因爲根據目前極其有限的情報,東西就在水裡。
這要是半夜來個驚喜什麼的,人會不會有事不好說,船說不定就沒了,這是一行人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
所以還是得上岸,人船分離,同時林朔也想教教林映雪,獵人應該怎麼守夜。
守夜這份活兒,在如今林朔或者苗成雲的手裡,那已經不叫活兒了,因爲這倆人的感知能力早已異於常人,他倆只要沒睡着,無論乾點什麼就順便把夜給守了。
可對於林映雪這樣的新手來說,守夜這其實是一個艱鉅的任務。
一是小姑娘正在長身體,貪睡,晚上熬夜是個忌諱,不過林朔覺得這一路來她又是暈飛機又是暈船的,早就睡飽了,所以這點倒是還好。
二是深入險地,而且是熱帶雨林這種夜晚情況非常複雜的環境,要肩負起大家一晚上的安危,這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擔子是重了點兒。
不過林映雪對此倒是躍躍試欲,很爽快地就答應了,然後還提出一個條件,讓苗伯伯陪她一起守夜,這樣她就不至於太無聊。
林朔聽了這話,要說心裡不吃味,那是假的。
憑什麼是苗成雲而不是自己陪着呢?
可轉念一想,自己這幾天幾乎沒怎麼閤眼,確實身心俱疲,而苗成雲剛來,精神頭足,能耐也夠,小姑娘這個安排其實還挺合理的。
然後好像還有些照顧自己這個老父親的身體?
事到如今林朔也就只能這麼自我安慰了。
安營紮寨這種事情不用林朔過問,魏行山就能處理得很好,畢竟這人當兵的時候,在婆羅洲的熱帶雨林裡受過訓,這兒的環境還是比較相似的。
河道附近基本全是淤泥,不僅下不了腳,還腥臭,這要是一晚上下來,林家父女能暈過去。
於是登陸的地點,得是山崖附近之類的,石質地面,相對來說乾燥清爽。
只是河口附近不存在這樣的地形,全是紅樹林,所以船還得往裡再開開,找一找合適的登陸點。
到了晚上八點來鍾,遊艇在亞馬遜河口以西深入了十公里左右,魏行山總算找到地方了。
安營紮寨埋鍋造飯,這些事情不在話下,遊艇上的物資很充足,吃食都夠。
吃完了飯,林朔困勁兒就上來了,到頭就睡。
稀裡糊塗地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他一睜眼,發現自己身處海底森林。
婆羅洲北部海面之下,藏着一片廣袤的森林,琉璃頂四面牆,面積足有上千畝。
林朔在那裡生活過一段時間,林映雪也是在那兒出生的。
此時獵門總魁首身處之地,這就是當年他跟蘇念秋、狄蘭居住的小木屋前,他當時閒着還打了一套黃花梨的傢俱,說是要傳家的,後來被林繼先基本上給拆光了。
林朔未免腦子有點暈乎,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
一擡頭,他看到自己的女兒林映雪,正坐在七色麂子上,對他笑着招手。
一看到自己的閨女,林朔有什麼煩心事都拋到腦後去了,也笑着對她招手。
這一招手獵門總魁首想起來了,這不是揮手告別嗎?
於是他就問了:“你是要出門嗎?”
閨女沒說話,對他笑着點點頭,然後“歘”一下,連人帶麂子,不見了。
林朔猛然坐起,一身冷汗。
睜眼觀瞧,他發現林映雪和苗成雲兩人正盯着自己看呢。
哦,原來是個夢。
林朔趕緊晃了晃腦袋,故作輕鬆地問道:“守夜怎麼樣了?有什麼狀況嗎?”
“當然有狀況了?”苗成雲鄭重其事地說道。
“什麼狀況?”林朔眉頭一皺。
苗成雲一指獵門總魁首:“你詐屍了呀,這睡得好好忽然就挺起來了,嚇我們一跳。”
“爸。”林映雪也問道,“這是對我有多不放心啊,覺睡得那麼淺,還說夢話呢。”
“我說什麼夢話了?”林朔心裡咯噔一下。
“含含糊糊的,聽不清楚。”林映雪搖搖頭。
苗成雲則笑道:“我聽清楚了,他叫的是大毛。”
“嗯?”林映雪一臉疑惑。
“你已經忘了。”苗成雲對林映雪說道,“這是你小時候的乳名,你叫大毛,蘇宗翰叫二毛。”
“這乳名怎麼這麼難聽呢?”林映雪一臉嫌棄。
“就是因爲不好聽,後來就不叫了。”苗成雲說道,“你當時也不記事,自然就忘乾淨了。”
“爸,那你是不是夢見我了呀?”林映雪問道。
“是夢見了。”林朔隱隱覺得剛纔那個夢不祥,於是臨時扯了個慌,“我夢見你小時候在我懷裡尿褲子,我揍你屁股來着。”
“哼!”林映雪一臉不高興,“那您繼續睡吧,我一定在你夢裡再尿你一回。”
“你要是有這能耐,我倒是省心了,那就是會煉神了呀。”苗成雲笑道,“林朔你這閨女樣樣都好,可就是煉神不開竅,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廢話。”林朔聽到這話不樂意了。
身爲人父,自己說兒女不好沒事兒,就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兒女不好。要是外人還能客氣客氣犬子犬女之類的,苗成雲不是外人,他有什麼想法就擺在臉上了,反問道:“你煉神什麼時候開竅的啊?”
“這不是早晚的事兒。”苗成雲搖搖頭說道,“林朔你發現了沒,雲家煉神跟唐家煉神不一樣。
唐家煉神是機關算盡,腦子越快越好。
而云家這門傳承要悟靈成功,不僅是血脈的事兒,對傳人的性情是有要求的。
你看看咱娘,再看看我媳婦兒,再就是你我了,咱這些人在性情上有個共同點。”
“什麼共同點。”
“單純,心智比較晚熟。”苗成雲說道,“我娘就不說了,她老人家到現在還是一個大寶貝呢,想一出是一出的。
我媳婦兒你別看她強硬,其實內心也很幼稚,小時候跟師妹爭風吃醋也就算了,到現在處理事情依然很容易受到情緒影響。
我呢,你知道,你呢,我也知道。
咱倆都是經歷了一定打擊磨難之後,這才真正成熟的,而云家悟靈,都在心智成熟之前。
還有,跟雲家煉神大有淵源的蘇家煉神,其實也這麼回事兒,你看我小師妹,是不是越活越簡單了?”
被苗成雲這麼一說,林朔不由得點點頭。
事實情況還真是如此,當然所謂的心智晚熟,換一種說法就是心思純淨。
像雲家和蘇家煉神傳承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好像真的比較青睞這種人,會給一份造化。
在初步認可了苗成雲的這番總結之後,林朔再看看自己的閨女,這就愁上了。
苗成雲也說道:“所以啊,你再看看你這寶貝閨女,十歲比我二十歲的時候還精呢,這麼早熟的心智,我看她雲家煉神是沒戲了。”
“苗伯伯。”林映雪聽到這兒實在是忍不了了,“你怎麼能這麼看輕我呢,萬一我今晚就悟靈了呢?”
“你拉倒吧。”苗成雲搖搖頭,“映雪,你的這種情況,修雲家煉神沒戲,可這不意味這你煉神就沒戲了。”
“哦?”林映雪顯然來了興致。
“其實啊,就煉神本身的能耐而言,唐家煉神絕對不弱。”苗成雲說道,“我家老爺子那麼強大,看見唐老爺子還是客客氣氣的,這就是明證了。
唐家煉神,就是算計。算世間萬物,更算人心。
你這個天賦,要是肯下一點兒功夫,這門絕學是能被你拔高的。
然後你家裡面那些娘,大多都不是這塊材料,是些表面精明其實蠢到家的女人,否則也不會打包嫁給你爹,所以你別跟她們學。
就一個人,你得跟她多學學,那就是林府剛進門的五姨娘,她可厲害着呢。”
“苗伯伯,你說我爹也就算了,他就在場,不算你背後說人,可你這麼說我大娘二孃三娘四娘了過分了啊。”林映雪說道,“她們又沒有招惹你。”
“嗐,我說得事實嘛。”苗成雲笑道,“不信你問問你爹。”
“得了吧,他纔不敢說我那些孃的壞話呢。”林映雪搖搖頭。
林朔沒吭聲,身子一躺繼續睡覺。
……
獵門總魁首再一睜眼,那就是天光大亮了。
這兒就是赤道附近,早上太陽準時準點,六點整出來。
吃飽睡足了,買賣也就正式開始了。
只是如今這事情其實千頭萬緒,畢竟一萬五千多條河道呢,鬼知道東西藏在哪兒。
所以唯一可靠的辦法的,就是釣魚。
無非是以身犯險,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會上鉤。
那既然是釣魚,去哪兒釣都一樣,不如順便把明確要辦的事情給辦了。
特洛倫索之前的說辭,雖然當時的目的沒那麼簡單,可本身不算假話。
他確實是瑪雅人和華夏人的混血,身上有一部分瑪雅人雄鷹戰士的傳承。
他也確實想得到瑪雅雄鷹戰士遺失的那部分傳承,而這東西就在一塊石板上,在雨林深處的瑪雅金字塔內。
這人以後既然是獵門九魁首之一的家屬,林朔自然得照顧照顧。
於是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跟隊長林映雪“彙報”了一下,請示之後的行動。
林映雪聽完之後當即表態:“楚叔叔的事情,就是我們大家事情,那楚嬸嬸的事情,自然也是如此。”
特洛倫索一聽這話差點沒摔一跟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還是沒這個臉皮。
倒是楚弘毅這會兒已經不避諱了,翹着蘭花指說道:“映雪,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纔是嬸嬸……”
“你閉嘴。”林朔一腳踹在楚弘毅的屁股上,揮了揮手,“大夥兒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