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團團長這種身份,林朔覺得自己演不來。
自己這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不太適合這種八面玲瓏的角色。
在狩獵隊裡看來看去,老魏長相氣質比自己還正,一看就不像。
蘇鼕鼕是個女子,大西洲雖然男女平等,不過也僅限於爵位繼承方面,女子當官的還是少。
楊寶坤這是個老實人,戲容易跟不上。
至於龐威瑟和唐珂德,這兩人自己都還沒活明白呢,也就別給他們派這種任務了。
所以到了最後,使者團的團長,只能讓苗成雲來。
七年過去,苗成雲比以前成長了不少,林朔這幾天明顯感覺到,如今無論是能耐還是智力,這人能跟自己合上拍了。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戲精的表現欲還是那麼強,這個活兒讓他來,合適。
這兩天整個狩獵隊再加上阿爾忒彌斯,就下榻在西嵐伯爵領的伯爵府裡,這兒的主人叫加西亞。
這個登陸後的第一個落腳點,是阿爾忒彌斯選的,據她說,加西亞不同於其他的兄弟姐妹,跟她關係非常好,值得信任。
加西亞是個學者,對權力一向興趣不大,而這位伯爵大人的求學生涯,也算充滿坎坷。
這家人祖祖輩輩都是將軍武夫,到了他爹老公爵那一輩更是帝國戰力前十的高手。
加西亞從小就文弱,而且立志要去當學者,這就屬於長歪了,因此不被家裡人待見。
而大姐阿爾忒彌斯,是家族裡唯一支持他求學的,不僅資助他,甚至還動用婚約關係,託帝國三皇子給加西亞找了帝國最負盛名的大學者當老師。
加西亞也沒辜負姐姐的栽培,求學有成之後著書立說,如今在整個帝國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名望。
所以哪怕加西亞跟涅墨亞是一個孃的親兄弟,可論親疏關係,他跟阿爾忒彌斯更近,也更支持這位姐姐成爲公爵。
只是去年老公爵去世的時候,加西亞已經被封出去了,而且手裡的實力也確實比不過涅墨亞,這能看着大姐被流放,乾着急。
這次大姐從海上回來,還帶來了強援,那是再好不過了。
姐弟倆先是抱頭痛哭了一番,哭完之後就開始定計。
林朔看得出來,這個加西亞不愧是個學者,想事情顯然比阿爾忒彌斯要周全。
阿爾忒彌斯是覺得一夥人殺入公爵府,直接幹就完事兒了。
加西亞則不這麼認爲,他覺得哪怕擁有了林朔這幾個人的幫助,雙方整體實力依然存在差距,硬碰硬顯然是不明智的。
於是大夥兒一起想了個計劃。
最後定計,林朔一夥人假扮帝國使者團,押着阿爾忒彌斯去北山伯爵領。
而加西亞自己提前去跟涅墨亞見一面,以三寸不爛之舌,把這個事情圓上。
這樣先混進去,然後找準機會突然發難,無疑把握更大。
到了今天,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了,加西亞這天上午跑到領地邊界,去跟遛鳥的涅墨亞見面。
林朔等人,就在伯爵府裡等消息。
眼看快到晌午了,加西亞人還沒回來。
大夥兒聚在伯爵府的會客廳裡愣等着,其中阿爾忒彌斯六神無主,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林朔看着她的神情,又給了苗成雲一個眼色,那意思是勸勸,穩穩金主的心神。
當然林朔自己也能勸,不過他得照顧到身邊蘇鼕鼕的情緒,沒事兒別跟其他美女套近乎。
苗成雲心領神會,笑了笑,對阿爾忒彌斯說道:“郡主,事情你也想開一些。
你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在常人眼裡那是貴不可言。
只是這世上,越是金貴的東西,代價就越大。
人越往高處走,那越是高處不勝寒。
父子兄弟之間的親情,在權力之路上到底有多少分量,我相信你比我看得透。
所以加西亞這趟去,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必慌亂。
就算他背叛了你,其實是跟涅墨亞通風報信去了,那也沒關係。
我們保着你殺出一條血路,去國都找你的未婚夫。
到時候你以王妃的身份再看現在的事情,其實也就是過眼雲煙,微不足道。”
林朔聽着苗成雲這番話,那是直翻白眼。
心想哪有這麼勸人的,這不是往人家心口插刀子嗎?
果然,阿爾忒彌斯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來,大聲說道:“加西亞絕對不會背叛我的!”
“哦。”苗成雲點點頭,“既然你相信加西亞不會背叛你,那你現在慌什麼呢?”
“我是怕……”阿爾忒彌斯神情憂慮,人緩緩又坐了回去,“他被涅墨亞識破,回不來。”
話音剛落,會客廳裡清風一陣,一襲青色長袍的加西亞,出現在衆人面前。
加西亞自幼文弱,習武沒什麼天賦,那是以這家人的標準而言。
在林朔眼裡,這人修爲其實還是可以的,修力怎麼着也有弱九境的水準,魏行山這個史上最強大的兵王,要是不帶槍還真打不過人家。
看到加西亞回來了,阿爾忒彌斯趕緊迎了上去,問道:“事情怎麼樣?”
加西亞微微頷首:“姐,他相信了。”
“好!”阿爾忒彌斯神情振奮,“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您彆着急。”加西亞趕緊擺了擺手,“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事情才麻煩,我們必須要考慮清楚。”
“接下來……難道不是混進去之後見機行事嗎?”阿爾忒彌斯不解道,“這都是要臨場應變的,我們現在怎麼討論有什麼意義?”
“不是這個事兒。姐,您先請坐。”加西亞坐了下來,然後對林朔說道:“林先生,這個事情,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請講。”林朔說道。
“其實涅墨亞不過是一介武夫,對付他並不難。”加西亞說道,“可問題是對付完之後,應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阿爾忒彌斯問道。
“哎呦我的姐姐啊。”加西亞很無奈,說道,“您難道忘了,您現在揹着什麼罪名?豢養面首、穢亂宗族,這是於世不容的滔天大罪啊。”
“那是涅墨亞誣陷我的。”阿爾忒彌斯滿臉羞憤,“我怎麼可能幹那種無恥的事情?”
“姐,這不是你做沒做的問題。”加西亞說道,“而是別人信不信的問題。”
阿爾忒彌斯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淚水逐漸溢滿眼眶。
加西亞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人家把證據拿出來了。
是,那是僞造的,可已經取信於人了。
大家都相信,都在傳,而且越傳越邪乎。
我們這個使者團是假的,可皇帝的怒火是真的,皇室因此蒙羞,皇帝龍顏大怒!
你這個罪名不洗刷乾淨的話,就算您除掉了涅墨亞,可別說公爵之位了,在本地立足都做不到。
姐姐你想讓我幫忙,我肯定豁出去幫。
可這事兒完了之後,我一個學者無所謂,就算沒了領地也能去四處講學,至少生計無憂。
那姐姐你怎麼辦呢?
父親打下來的這片基業又怎麼辦呢?
到時候我們整個公國,都會因你而承受皇室的怒火,頃刻間煙消雲散。”
加西亞這番話,把阿爾忒彌斯牢牢摁在椅子上,神情悽然,默默垂淚。
這位郡主思索良久,似是終於絕望了,她擡起一雙淚眼,全身微微顫抖:“那就……把我燒死吧。”
“姐姐!”加西亞猛地站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事情沒到那個地步!”
“可還能怎麼辦呢?”阿爾忒彌斯雙目失神,喃喃說道,“你說得對,我如果不死,公國就沒有幸存的可能。爲了保全公國,我只能死。”
“不對!一定該有別的辦法的!”加西亞在會客廳裡來回踱步,隨後看向了林朔,“林先生,你是個聰明人,你覺得呢?”
林朔這會兒,已經打上哈欠了。
昨天晚上是狩獵隊第一次在大西洲上過夜,異域的夜晚讓蘇鼕鼕很興奮。
好不容易擺平了四夫人,西王母又跑出來了,說是如果能在“天師”的地盤上跟林朔洞房,她也覺得很有趣。
於是搞得獵門總魁首昨晚幾乎都沒怎麼閤眼,一副身體兩個靈魂,把上下半夜全包了。
當然以林朔的體力精力,一晚上不合眼問題也不大,還不至於犯困。
犯困主要是因爲,眼下這齣戲碼怪無聊的。
昨天跟加西亞定計的時候,林朔沒怎麼說話。
因爲他對加西亞的瞭解,全是聽阿爾忒彌斯說的,而這個女人的判斷力,林朔又不那麼信任。
所以昨天商議計策的時候,林朔不吭聲,全憑加西亞主導,就是看這位伯爵到底想幹什麼。
到了這會兒,這就看明白了。
以國家大義勸說大姐阿爾忒彌斯,讓她甘願被燒死,化解皇室的怒火,公國得以保全。
二哥涅墨亞又被大姐帶人幹掉了,公爵之位本來就不穩,現在乾脆空了出來。
那麼根據長子繼承法,下一任公爵,就得是加西亞這個老三了。
這位看似對權力不感興趣的學者,原來玩得是韜晦之計,他如今這出,叫做親姐祭天法力無邊。
現在加西亞來徵求自己的意見,其實就是拉攏自己這夥忽然出現的外援了。
想必在加西亞的心裡,但凡自己是個明白人,現在肯定會拋棄阿爾忒彌斯轉而投靠他。
因爲事情是明擺着的,皇帝發火,除非阿爾忒彌斯賠上性命,否則此事無解。
而阿爾忒彌斯允諾的報酬,加西亞也是能給的,甚至可以更多。
這些信息,在場的人除了林朔之外,顯然苗成雲也品出來了。
苗校長這會兒一臉玩味地看着林朔,也在等着他的表態。
而林朔打完了這個長長的哈欠,說道:
“我們這次接的買賣,是幫助阿爾忒彌斯郡主幹掉她的二弟涅墨亞,其他事情我們管不着,只要你們能如約支付報酬行了。
至於到底是阿爾忒彌斯郡主支付報酬,還是加西亞伯爵支付報酬,這並沒有區別。”
加西亞看着林朔的眼神原本還有些忌憚,可聽到林朔這番話,他整個人放鬆了不少。
不過這個人戲不錯,轉身撲通一下就在自己姐姐面前跪下了,伏地哭道:
“姐姐,都怪我這個弟弟無能!”
阿爾忒彌斯確實算不上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不過都到這會兒火刑架就在前面不遠,火油都快澆到自己身上了,再不明白那也太蠢了。
只是勢比人強,她如今也是心喪若死。
她一臉複雜地看着自己這個三弟,幽幽說道:“當年我幫你求學,就是覺得我們家裡至少得出一個聰明人。
否則只是一羣武夫,父輩基業很難保存的。
現在看來,我這步棋沒有走錯。
我死之後,米亞公國就看你了。”
“姐姐啊!”
加西亞膝行幾步,一把抱住了阿爾忒彌斯的腿,嚎啕痛哭。
林朔則摸了摸肚子,問道:“有些餓了,這兒管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