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渾身發麻,就像是有人用針在每一個毛孔裡面紮了一下,而且那針扎進來以後好像是長在肉了,怎麼拔都拔不出去。
等到完全睜開眼,茅鵬兒看到苟老哥仍然坐在自己面前喝着茶水,桌上的靈魚乾果都被收了起來,只剩下一個白色茶壺,壺口冒着雲霧,一旁杯中的清茶香氣四溢,令自己口欲大生。
咕嘟嚥了一口口水,視角逐漸放大,發現原來仙氣飄搖的環境和石臺此刻怎的變成了黑咕隆咚的石洞,而且四周好幾處墨綠和猩紅的毒灘,就像是在煉獄一般。
茅鵬兒不敢置信,將兩隻手拿起來往眼睛上揉搓,毛茸茸的墨黃色軟毛貼在剛剛睡醒滿是大汗的臉上,瞬間黏連汗珠,令茅鵬兒嚇了一大跳。
他趕忙查看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這雙手竟然變得滿是黑毛和黃毛,再觀察自己坐躺的地方,是一張乾淨的獸骨石臺。
茅鵬兒面色驚詫,先是發呆,而後又急忙查看自己胸脯和周身各處,再摸摸自己的臉,霎時面如死灰,“苟老哥,我這是怎麼了?”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渾身上下都長滿了黑毛和黃毛,有的還很軟,有的正在逐漸變硬,對比身下乾淨的獸骨石臺,心裡莫名生出他竟然比死物還要污穢的念頭。
“這裡是哪裡?
我爲什麼會這樣?
苟老哥,你……”
茅鵬兒連問三聲,真正看到苟有爲翻過來的臉色時,一瞬間感覺像是被死人盯住,不知道那雙眸子看他是死人,還是眸子的主人本身是死人。
茅鵬兒慌了,驚嚇良久,錯亂神智片刻又重新振作,可看着自己人成人,鬼不是鬼的樣子,只感覺天塌了下來,自己以後可怎麼辦,喝了一頓酒就變成了一頭妖物,清靈山門裡的人見了這般模樣的自己,還不得當邪物宰了。
眼淚自眼眶裡不爭氣的流了出來,他是條漢子沒錯,打小受苦受難也沒錯,可心底裡有懦弱的一面更是事實。
想清楚來龍去脈,起身下地狠狠瞪着苟有爲,“你我無怨無愁,你這老東西緣何害我?”
話剛出口,苟有爲目光冰冷掃來,一股威壓直接將茅鵬兒摁在地上,壓的他胸口沉悶喘不上氣來。
“老夫雖已無望邁入築基,但還由不得你言語無忌,三十年來,除了掌門和幾位師兄弟坐過老夫的席面,你是頭一個小輩。
着了道,就安靜點兒認栽,哭哭啼啼聒噪來去,以爲憑着嘴巴能掙下活路?”
苟有爲冷哼一聲,將茶壺中的茶水倒入杯中,晾在那裡,自己則起身負手走近茅鵬兒。
茅鵬兒眼睛通紅死瞪,“你害我有什麼好處,我不過是清靈山一個小小的靈植夫。
且你膽敢殺我,清靈山上的魂燈滅去,必有人強人來拿你!”
苟有爲哪裡會受這種言語之用,平靜的和僵煞一般,“無需多言,你這等毛頭小兒,在老夫面前藏不住心思。
既然已經服了老夫的【黃屍丹】,三日內必會化作黃毛陰屍,若是不聽調令,即刻將你丟入清靈山內,教你受那同門誅殺的痛楚。
或是咒誅,或是符殺,刀削斧劈,總歸難逃一死,爲今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順從老夫,去做兩件事方可活命!”
茅鵬兒愈發怒火沖天,大吼着:“我便是死,也不會讓你這等人物驅使!”
迎他的,只是一聲冷笑。
苟有爲慢步走出洞去,離開時望着頭頂漆黑石窟,只留下一句:“此地距離地表足有三百餘丈,靈機隔絕,沒人能救得了你!”
而後,這洞中便只剩下了茅鵬兒。
起初時,他尚有幾分骨氣,心想着萬一清靈山的同門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出事,從而搜尋搭救呢。
可隨着時間推移,這種想法變變得愈來愈荒唐,這洞窟中毒灘遍佈,漆黑無物,沒有半分生氣,而自己周遭三丈被靈力陣法鎖住,連儲物袋都被收了去,手無寸鐵,如何出的去。
死一般的寂靜會讓時間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長,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而他能明顯感受到,身體上的毛髮和自己的軀殼在逐漸僵硬冰冷。
忍耐到發瘋的地步,就往死裡拽拔黃毛和黑毛,可拔一根帶來的那種鑽心疼痛哪裡是他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能忍受的。
兩個時辰就像是兩年一般長,茅鵬兒面色灰暗,呢喃自語:
“他們會來救我吧?
柳老祖是個慈悲良善的人……
可他那樣高高在上,怎麼會關心我的死活呢?
門裡的其他師兄師弟們似乎都瞧不起我…
本命物是扁擔難道是我的錯?賊老天給的啊…
我是不是要死了…
……
如果……順從他會不會有活路……”
大部分人,強硬一時容易,骨氣一時也容易,可真教他多受點罪,多反思反思,或許,都沒那麼有骨氣的。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這洞裡變得愈發壓抑,壓抑到茅鵬兒開始瘋魔揪自己的頭髮,揪掉一撮,就很快有新的頭髮長出來,逐漸的,那些頭髮也開始變硬,揪一根都要帶着好多血點。
“吼……啊……”
終於,他崩潰了,他狂聲嘶吼,滿臉淚水,犬牙已經露了出來:
“我順從,苟老哥,我順從!
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求您救救我吧,我不想變成陰屍,我不要這些該死的黃毛和黑毛……
您回來吧!
求您說一聲話,我茅鵬兒認栽……”
痛哭求饒,跪地磕頭,四處叩拜,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嗓子都喊沙啞了,額頭都咳出了血印,洞外終於有腳步聲傳來。
茅鵬兒趕忙站起身,眸中晶亮,披頭散髮望着洞口,真見到那個老人身影時,渾身再是疼痛,仍然跪在地上磕頭:
“我認栽,我順從,您教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求您饒我一命,求您饒我一命!”
苟有爲斜撇了一眼,視若無睹,將不知從何地採來的白色果子和根莖扔進一處黑洞中,那裡頓時火光大起,茅鵬兒才發覺原來那裡藏着一頂煉丹銅爐。
苟有爲負手站在銅爐前,沉默良久,大手一揮,茅鵬兒四周的屏障盡去,而後平靜道:“將茶喝盡。”
茅鵬兒怯弱畏縮轉了兩圈,慢慢靠近茶桌,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乖乖聽話,將已經涼透的茶水飲盡,霎時間,他周身毛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散。
環看四周,視力恢復清晰,手腳清靈,哪還有先前痛苦不適。
茅鵬兒喜色浮面,眼珠轉動,看了看離自己不遠的洞口,又看了看背對自己負手觀望丹爐的苟有爲。
強忍下逃跑的衝動,跪在地上靜靜聽候調遣。
不知過了多久,當丹爐中的火焰熄滅,苟有爲轉過身來,蒼老的面容冰冷道:
“方纔你膽敢逃離一步,黃針內札心竅經脈,瞬時便教你身死道消。”
茅鵬兒遍體生寒,後輩汗毛直立,差一點悸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