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去見張小姐時,白錦瑟也在腦中設想過自己日後的學生將會是一個怎樣的姑娘。
但她想過潑辣的、大方懂事的、羞澀靦腆的、嬌蠻無禮的,種種類型,可她都沒有想過這個少女是個酷愛女扮男裝舞槍弄棒的假小子。
管家帶她去時,那少女正在院中耍着長棍,虎虎生風,倒還真有那麼點兒意思。
白錦瑟不禁添上了幾分欣賞的目光。
“小姐呀,這是老爺給您找來的新先生,白先生,這就是小姐。”
管家慈眉善目地替二人介紹着,那小姐停下動作,反握長棍斜於身後,線條分明且突出,這樣中性的臉看起來很讓白錦瑟舒服。
所以她覺得這個學生,還是可以接受的。
“白先生,老爺如今不在府中,所以小姐有何不對之處,還請多多教育。不必手軟。”
管家的態度很好,白錦瑟欣然點頭。待到管家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便聽那張家的小姐開口了。
“我勸你最好不要管我,我手中的棍子可不是拿來耍着玩兒的!”
白錦瑟歪頭好笑道:“難不成你想讓我這個教書先生來看着你舞棍?”
張家小姐哼了一聲,不耐道:“你是來幹嘛的我不管,但是別想管我學習。還有,那些女兒家的矯情玩意兒,也都少拿到我面前來。否則別怪我不敬你這個先生!”說罷她又扁了扁嘴,小聲嘟囔道:“腎虛體弱,一股子女人勁兒。”
白錦瑟道:“今天是第一天。我既然來當你的先生,就有必要教你學會一些什麼。那麼第一天,我便教你學會什麼是尊敬。”
“你能耍起這個棍子,我便尊敬你!不過……看你這身材,多半是提不起來了。”張家小姐手臂一伸,長棍遞到了白錦瑟的眼前,滿臉的嘲諷。
白錦瑟眉梢一挑,本不想與這個小姑娘計較,但也不知道從哪裡升起了一股子不服勁兒,擡手接過那棍棒,感覺重量還不錯,便撤出三步,以棍爲槍,回隨便耍了耍。
不過她的隨便耍落在小姑娘的眼中那可是極其瀟灑帥氣的,尤其在清晨的陽光下,木棍快速的揮舞,會有一種炫目的感覺。白錦瑟的身段極好,加上穿着中性,即便五官極美,卻也是不輸男子的英姿。
那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委實羨煞了小姑娘,原本不屑的目光已經逐漸變成了崇拜。直到白錦瑟重新將木棍遞給她時,她纔回過神來滿目驚喜。
“先生簡直好棒!你教我練功吧!”她抓着白錦瑟的袖子,滿目虔誠。
白錦瑟勾脣道:“我只是來教你讀書的。”
“老師就是應該教學生,不單單要教讀書!我是真心想學先生剛纔的棍法的!”張小姐舔了舔嘴脣,熱切道:“我叫張蘭蘭。”
“只要你用心跟我讀書,我什麼都可以教你。”白錦瑟道。
“好!”張蘭蘭看着白錦瑟的眼睛,已經離不開崇拜。
教書並不是輕鬆的事情,尤其是對一個從不識字的少女來講。白錦瑟閒暇無事,也就一點一點地用心教習。
上午基本都用來讀書,那麼下午,便是張蘭蘭最開心的時候,因爲白錦瑟會教她武功。
從前在帝都她便離經叛道,不喜尋常女子所喜歡的事情。現在看來,自己果真是有先
見之明,還是學一些功夫自保纔是真正有用的。因此張蘭蘭喜歡學武,倒是讓她很高興。
只是連日下來,卻發現這個張府之中,除了管家和下人之外,很少有人提老爺的事情,彷彿整個員外府裡面,都是管家一個人說的算。
白錦瑟不由得生疑,其實她本不是個好打聽別人家事的,但她這個教書先生到底來得太輕鬆,總是要多對這個宅府打聽清楚,纔算能多安心幾分。
“你說我爹嗎?他經常在外地經商,幾乎沒時間管我。我娘早早去世了,所以這宅子裡面沒多少人。”正是午休時,白錦瑟與張蘭蘭閒聊,試圖多問一些事情。
白錦瑟聞言頓悟,復又問道:“那你身邊怎麼連個近身丫鬟或者年長一點的嬤嬤都沒有?”
張蘭蘭塞進口中一塊糕點,含糊不清道:“都被我打跑啦。她們太羅嗦,我不喜歡她們。”少女笑了笑,雙目眯起,“我喜歡先生這樣的女子。”
“……”白錦瑟汗顏,“你家族旁支呢?就沒有別的兄弟姐妹?”
張蘭蘭搖頭道:“我爹不願意和旁支多來往,事情多。又不是官家,家族聚齊起來還是不被人高看得起。”
這倒也是,如今南承國重農抑商,商家發展再好也都是私下着來,若想發達都以讀書爲首選,其次務農,最後經商。
但無論哪個大家族,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家族產業,以及私有田宅,靠着這些產業來維繫自己的家族,使家族更大地發展。
可商人的地位實在不高,不過這倒不打緊,畢竟哪個世道都是窮人多富人少,只要有錢到任何地方都好辦事。
“你好好讀書,雖然讀書沒什麼大用,但總歸是有用的。先生支持你練武,但你也要把功課提上去。以武力制服別人終究是蠻力,以德服人才最讓人敬佩。”白錦瑟語重心長道。
“嗯……”張蘭蘭不以爲然地應了一聲,不過轉而似又想到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興奮道:“不過我爹好像快回來了,另一個叔叔也會來的!”
看得出張蘭蘭對那個所謂的“叔叔”很感興趣,反正是閒聊,白錦瑟好奇道:“另一個叔叔?他跟你很好?”
“是呢,他……很好很好,對誰都非常好。他會給我講外面的故事,還給我準備小禮物!”
白錦瑟倒是沒在意,畢竟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可能都會對喜歡自己的長輩有好感吧。
一轉眼便是過去了十多天,教書先生的生活倒是十分安逸。直到有一日管家突然召集所有下人,白錦瑟方纔知曉是所謂的張員外就要從外地歸來了。
府中本就人數不多的下人立即緊張起來,白錦瑟倒是沒什麼感覺,只不過當了人家的先生,自然要抓緊。所以她對張蘭蘭小姑娘約法三章如下。
一要認真讀書,二要多練寫字,三要暫時停下習武。
原因不必多說,小姑娘性格直率,雖然不甚開心,倒也還算理解。於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直到那日春寒料峭,剛剛溫暖了幾天的蘭州驟然降溫,誰都沒個準備。張員外就是在這樣的一天,帶着張蘭蘭口中的另外一位叔叔,回了府。
他們回府時,白錦瑟仍與張蘭蘭在讀書。等到又教她讀數了一首詩,白錦瑟這纔給了張蘭蘭休息的時間。
小姑娘歡歡
喜喜地去了前廳,白錦瑟乃是府中外人,自然無法陪同,於是起身回到自己的房中,安心練字。
不過第二日再去教張蘭蘭讀書時,後者卻面頰紅潤,明顯心不在焉了起來。
白錦瑟見此,不甚開心地放下書本,輕輕念出了一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一首詩她念得極慢,彷彿將作者那滿滿的相思甜蜜之前全部道出。抑揚頓挫,拿捏的極爲到位。直到她的紅脣輕輕吐出最後兩個字,走神的少女突然嬌嗔了一聲,然後紅着臉頰瞪了白錦瑟一眼,嗔怪道:“先生說什麼呢,不好好教書光念些沒用的!”
白錦瑟勾了勾脣,打趣道:“我是有心好好教書,只是我這學生啊,心思早就飛到了別人身上。就恨不得自己變成那相思紅豆,願君多采擷呢。”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臊得連連跺腳,原本線條分明的少女染上了嬌羞之色,平添了幾分豔麗。到底是未經人事的孩子,隨便說兩句就害臊得不行。白錦瑟搖頭失笑,自己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呢。
再怎麼嚮往男子,其實骨子裡還是改不掉自己是女子的事實。
“我猜……你喜歡你的那位叔叔對不對?”白錦瑟湊近張蘭蘭,循循善誘道。
張蘭蘭看了白錦瑟一眼,點了點頭,然後故作大氣道:“女兒家,行事要坦坦蕩蕩,我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不敢承認。”
白錦瑟伸出食指在他的鼻尖點了一下,嘲笑道:“喜歡就喜歡,我又沒說你不對。”
張蘭蘭彆扭地點頭,又看了白錦瑟一眼,小心翼翼道:“先生……你可要替我保密!”她可是拿白錦瑟當自己人看待的。
白錦瑟笑了笑,“沒問題。”
桌前的少女沒由來地鬆了口氣,旋即無力地躺在了白紙之上,滿臉的幸福之色:“怎麼會有那樣好看的男子呢……簡直不真實……先生你見過他嗎?”
“沒有。”白錦瑟如實回答。
“那先生有喜歡的人嗎?”張蘭蘭坐了起來,滿是好奇地問。
喜歡的人……
聽到這四個字,白錦瑟的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名字,是宴塵。不過一秒之後,白錦瑟又搖頭將這個名字甩掉。果然瀰漫在這個名字上的薄霧迅速散去,宴塵這個名字也變成了宴鈞。這次,白錦瑟的嘴角在浮現出甜蜜地笑容。
雖然與那個彆扭的少年並沒有太久的相處,可是那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很是懷戀。
所以白錦瑟回答道:“有。”
“啪”地一聲,原本支起的窗戶突然閉合,發出很大的聲響。便是不用想也知道,這屋外有人。
也就是說,方纔她與張蘭蘭的對話都被人偷聽了去。
雖然沒有值得聽的,但這種行爲就很讓人氣憤。白錦瑟倒是沒什麼太多表現,不過張蘭蘭的女兒家心思被人偷聽了去,她哪裡肯幹?當下追跑出門,可腳步聲並未遠去,而是在門口停住。
白錦瑟豎起耳朵,難不成……外面有情況?
只聽張蘭蘭那本應該憤怒的聲音變成了扭捏的腔調,就如同之前和白錦瑟透露心底話的那種羞澀聲音。
這倒是沒什麼,主要是白錦瑟聽她彆彆扭扭地叫了對方一聲:“叔……叔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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