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場逃出來距今,白錦瑟已經有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或者說,她根本就沒吃過飯。
從她降生到現在,吃穿用度雖不是最好,卻也從從未受過虧待,又遑論吃這種非人的苦楚。
儘管知道逃跑出來定沒有好下場,卻從未料想到會是這樣的地步。想混口飯吃都沒有,更不知道能用什麼辦法才能填飽肚子。
所謂的帝都之凰聽着多大的名號似的,到了這種地步還是和尋常人一樣步履維艱。
此時此刻,白錦瑟坐在街角,雙手抱膝蓋,白淨的小臉被她故意塗抹成灰一塊土一塊的,爲的就是避免這副容貌會惹人注意。
圓圓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着,只要稍加註意就會發現,她的目光盯着的正是對面攤子,那上面擺着蒸籠屜,裡面有熱騰騰的包子在寒冷冬日冒着白氣。
包子香味四溢,對已經三天沒有好好吃飯的白錦瑟來說簡直是最大的誘惑。喉嚨滾動之間她已經不知道吞嚥了多少唾沫,飢餓衝昏了頭腦,她甚至已經動了那些一直被壓制着的邪念。
她聽到賣包子的男人在跟別人說哪屜包子是肉餡兒、哪屜包子是素餡兒的時候,她很想抱着那屜肉餡兒的撒腿就跑。但是她遲遲不敢偷。
腹中飢餓的感覺又接觸到了那誘人的味道,不自不覺中口水分泌得更多。白錦瑟擦了擦口水,終於決定站起來衝過去時,在她的腳下突然響起兩道悅耳的“嘩啦”聲。
這聲音豈止是悅耳,那根本就是天籟。止住腳步的白錦瑟擡起頭順着地上銅錢的來路看去,可是站在那邊的,卻是一箇中年人,穿着倒是比尋常百姓好上那麼一些。他面容慈祥,溫和地看着白錦瑟,教人不明其意。
白錦瑟蹲下,將銅錢撿起,然後起身問道:“這錢是你掉的?”
他緩緩走來,笑道:“這錢是給姑娘的。姑娘想吃包子,就去買吧。”
一句話,讓白錦瑟瞬間想其諸多不詳的詞語。以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
天不會掉餡餅”之類的俗語,總之一看他的笑容,白錦瑟在心底給評價就是沒安好心。
因此,白錦瑟警惕道:“多謝老伯,貧者不食嗟來之食,我雖然很需要錢,但……”說到這裡時,她的臉稍微紅了紅,繼續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聖人遺訓不敢有違。”
那老伯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到白錦瑟的手中,說道:“姑娘不必害怕,我乃蘭州張員外府中的管家,府中下人不夠,本想去牙行買兩個下人。只是方纔見姑娘對那包子雙眼放光,想必姑娘應該有幾天沒吃飯了。這一錠銀子算是買下你的錢,入了員外府中,每月月俸二錢,吃住在府中,不知你可願?”
聽到對方說她對包子雙眼放光時,白錦瑟的老臉又紅了一下,只是掩在灰塵之下看不出來。每個月月俸二錢,對她來說已經是不小的收入了,而且手中的這錠銀子沉甸甸的,足有五兩重。
只不過從一個嬌生慣養的清高大小姐,轉眼淪落爲五兩銀子就可以自由買賣的下人,這種心理落差,別個也很難體會得到。
最關鍵的,這件事突然落在她的頭上,難免幾分“天上掉餡餅”的意思,讓她很難不提高警惕。
小心些總是好的。白錦瑟將銀子遞了回去,搖搖頭,說道:“我不會幹活,也沒牙行的下人好調教,老伯還是去買別人吧。”
說罷,白錦瑟將銀子放回老伯手中,竟真的回到了牆角,像方纔那樣盯着包子看。而被這一打岔,就連那種想偷包子的勇氣都沒了。
都怪那老伯,如果不是她,她現在已經吃上包子都說不定。白錦瑟幽怨地想。
可誰知那老伯又走到了白錦瑟的跟前,好言相加:“姑娘如今混口飯吃有多難你不是不知,蘭州城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張員外府都進不去,這好機會上哪兒找?姑娘更不用擔心圖你什麼,試問姑娘還有什麼值得圖?只是見姑娘言談不俗,府中小姐又缺教書先生,所以想請姑娘去做先生而已。姑娘切莫多心啊。”
聽到教書先生四個字,白錦瑟心中一動,不禁重新考慮起這個所謂管家的話來。
她的確是沒有能力生活,離開了帝都離開了依靠她什麼都不是。縱使再聰明、再厲害,沒有施展的機會她就和小草一樣普通。她擡頭看着眼前的老伯,而後又低頭看了看他的手。
這雙手的右手繭子居多,而且看那繭子的位置,想來應該是個多執筆的。都說相由心生,心底邪惡的人,自然長相也不會好到哪兒去。當然也不排除人面獸心的這種。
而這時,白錦瑟的肚子很合時宜地響了響,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這老伯聽見。
白錦瑟的臉第三次紅了紅,說道:“那……我願意到貴府去教小姐讀書,月俸三錢,不做雜活。”她想了想,還是追加了條件。
“只要姑娘教得好,自然不會讓姑娘做雜活。”管家笑了笑。
白錦瑟低下頭,猶豫了好久,最終艱難地開口,擡起頭,目光悽楚:“那……能先借我幾個銅板嗎?我好餓……”
老伯哈哈大笑。
手捧着熱乎包子,白錦瑟這一路嘴可沒閒着,三日沒吃飯的她此時吃上包子,用狼吞虎嚥形容也不爲過。果然沒有餓過是不會體驗到食物的美味的。
員外府很大,雖然跟宴府比不了,但對於這個比較偏遠的蘭州城來說,已經是不錯的規模了。
員外員外,這宅子的主人應該是一個富商,就是不知道是做什麼生意的。白錦瑟眼觀鼻鼻觀心,跟隨管家到帳房登記,又被領着洗澡打扮,換了一身新衣裳。這待遇可不小呢,白錦瑟比較滿意,但滿意的同時還是忍不住犯了嘀咕……這管家爲啥對她如此熱心?
要說貪圖美色,當時她灰頭土臉,自己都看不出來自己的本來面貌,管家更不可能看出來。但若真的相信教書先生這種託詞,直覺又告訴她這裡面其實有貓膩。
但不管如何,能有一個安定生活總是好的。既來之則安之,對於以後的教書生活,白錦瑟還有些小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