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瑜嘆了口氣,“可是人在絕境的時候潛力也是無窮的,那件事凌家確實利用我做了跳板,可是我也如願以償嫁給了凌軒,應該說凡事都有代價,我不過爲了得到我要的東西付出代價而已,很公平。這麼想着,我就想通了。但是後來……”
“後來怎麼了?”
“後來,他對我真的很好,不管我多麼無理取鬧,他從來沒有不耐煩過,我那段時間脾氣壞得要命,又偏激,不願意治療不願意整容,天天叫嚷着既然他只想利用我那就活該每天對着個醜婆娘擡不起頭來。讓他這輩子也娶不到喜歡的女人,一輩子佔據着凌太太的位子。”葉瑜會想起那段時光,不由萬千感慨,“我那段時間就是一個瘋婆子。”
洛雅被動地聽着,葉瑜也不管洛雅到底有沒有在聽,一點一滴說得詳細。
那段日子,葉瑜鬧得厲害,但凌軒一直很溫柔很遷就,看她的眼神裡也不再是淡漠同情,而是充滿愛憐。
後來,她無意中看到凌軒收藏的一個袋子,裡面全是各專家的詳細資料,有些還有註解,凌軒都聯繫過那些人,尋求過她的腿是否還有希望,有些給出了各種治療提案,凌軒一一收得好好的。還有許多知名整容醫生的聯繫方式,凌軒做了詳細地瞭解和比較,還有他的日記——上面寫着的,都是種種關於她的病情、她的需要以及各方面她所需要注意的事宜。
以及,他的情緒。
他說,他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但他是個男人,一定會負責。
他說,既然負了責,就該讓她快快樂樂的以凌太太的身份活下去。
他說,不管她氣他還是恨他,身體總是自己的,要爲她打算好,也許哪天她就想通了願意接受治療,提前找齊資料,免得延誤時間。
他說,對不起啊洛雅,這輩子我大概只能忘掉你了,我得去好好愛另一個人,她是我揹負一生的責任,我不能再讓她這樣痛苦了。
他說,再見了,我的丫丫。
最後的字句,已經模糊的看不清,紙張也是凹凸不平,凌軒大概哭過,爲了這種割肉一樣的割捨。
葉瑜突然之間落了淚,不是傷心不是痛恨,不是妒忌不是自傷,而是一種莫名的解脫。她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但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在那之後她開始積極治療,經過三次整容手術,她臉上的傷疤已經全部消失,而腿,雖然不像傷疤哪樣好解決,可在兩年的努力下也奇蹟般的恢復了一點知覺,經過專家會診,他們一致認爲她有恢復行走的可能,這讓葉瑜狂喜。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她也沒閒着,手頭的項目一直在做,並且得到了美國那邊的邀請函,對方並承諾會承擔她在美期間所有的治療和生活費用,並另行支付高額薪水。
於是,葉瑜跟凌軒提出了離婚,告訴他,他爲自己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是她該自己努力的時候了。
雖然依然捨不得,但是離婚的時候葉瑜並沒有覺得難過,反而覺得解脫,解脫了凌軒也解脫了自己。
沒有拒絕凌家給予的經濟支持,她痛痛快快的決定離開,跟凌家的告別是從此以後兩不相欠再不相見,只是她沒有見去美國,而是直接來了日本。
既然想通了,解脫了,沒有理由讓別人繼續痛苦下去。凌軒已經爲她做了這麼多,她既然放手了,也該爲他做最後一件事:成全他和洛雅,成全那份乾淨的愛情。
說完,葉瑜擡頭,看着面無表情的洛雅,“你就真的忘了他嗎?真的那麼狠心嗎?”
“葉瑜,我不是狠心,我也忘不了。”洛雅搖頭,表面平靜,內心已經翻起了滔天巨浪,“其實我真的不明白,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我只看明白一件事,你若是繼續留在他身邊,他會愛你,會忘了我,這樣不是很好嗎?”
葉瑜真想去揍她一頓!
“很好?的確是很好!可我真的做不到啊洛雅,因爲我沒你想得那麼壞,做不出這麼理所當然鴆佔鵲巢的事,我會覺得自己骯髒噁心,我會被良心譴責的一輩子都透不過氣來!”葉瑜真是被氣壞了,“而且,他說他會忘了你,他就能做到嗎?我要一輩子提防着也許哪天他厭倦了責任厭倦了我嗎?洛雅,你個榆木腦袋,你是真的覺得就這麼放棄很偉大是不是?我是不是該壞的更徹底一點才能成全你的聖母精神?”
洛雅想哭,結果卻笑了,葉瑜的脾氣看來也沒那麼好啊。
火爆的的確像個出身軍人家庭的女孩子。
“我不是聖母,坦白說你們離婚了我真的很高興,都說惡有惡報你看着就是報應。”洛雅笑得很欠扁,“可這也同時說明,那時候我的示威大概也是惡,所以老天爺罰我失去孩子失去男人失去愛情。”洛雅聳聳肩,看着葉瑜驚異的面孔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和他真的不合適。我已經害怕了,他好他負責任,可是他太負責任了,無論什麼事都想自己揹負起來,這是第一次揹負,我就失掉了一切身心俱疲;那下次呢?你能保證下次凌家萬一有什麼事他不會把我扔在一邊去負責?他能保證下次出任務不會再有一次這種事?他能保證萬一他的軍隊他的祖國有什麼重大利益需要它維護需要犧牲我和他的個人幸福的時候他會拒絕?”
洛雅轉着手中的筷子,面無表情,“我沒那麼偉大,也沒被洗腦,做不到放棄太多個人的東西去成全什麼大局,而他的出身和他的工作,都註定了這輩子他會有太多的東西看得比我更重要。以前,我們只是戀愛,所以面對這種選擇的時候會覺得好像很偉大很悲情,就像是電視劇似的。可現在,我年紀大了,貪戀平靜的生活了,一點也不樂意看到我的生活佈滿驚濤駭浪。你說我自私也好,膽小也好,我不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輸不起。”
這種話,洛雅在趟車面前都沒有說過,可卻沒想到,這會兒一股腦兒說給了葉瑜聽。看着面前的前任情敵,洛雅突然慢慢放鬆下來,“你大概不知道,那時候我離開凌軒的時候,懷孕了。”
“那……孩子呢?”葉瑜震驚的看着洛雅,原來剛纔自己真的沒有幻聽,洛雅確實說到了孩子。
“沒了,我懷着他五個月的時候你們結婚了,然後孩子沒了。”洛雅聳聳肩,“後來我文憑到手來了日本,跟唐澈訂了婚,我們過得很平靜,相互也很瞭解,我想這麼過下去。”
葉瑜突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
一直以來她覺得只有自己在遭受苦難,卻沒想到在她眼裡光鮮亮麗的人,也會有這樣的事,還是因爲自己——那個時候,洛雅大概真的很絕望吧,否則不會現在聽到她說這麼多,依然那麼無動於衷。
“對不起。”這次,是真誠的道歉。
洛雅點點頭,“我受得住你一句對不起。但是沒關係,其實你也不是那個罪魁禍首,我們之間的遭遇,只怪陰差陽錯罷了。”
說完她加了一句,“而且,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和他之間就算沒有你,也會因爲別的而分開。反倒是你,比我更加適合他。”
葉瑜的眉頭擰了起來。
洛雅笑笑,“我不是開玩笑,我自由散漫,追求的就是自由的天性,但你們兩個家庭背景成長環境各方面都相似,理想、信念也都相同,比起我,你們有更好的基礎。我想經過這場婚姻你應該也明白了,戀愛需要的是愛,可婚姻需要的不只是愛,還有很多東西。而這些東帝,我和他之間,從來沒有存在過。”
以前,不過是空談理想,從沒想過現實的問題,而現在,經歷過生活一次次的打磨,他們都成熟了。
葉瑜嘆了口氣,“洛雅,也許換我來說顯得很滑稽,可是話我還是得說,你說得沒錯,婚姻需要很多東西才能維繫。但是,你變了,凌軒就沒有改變麼?不見他一面,不給他一次機會,你又怎麼知道你們之間不可能?洛雅,你有沒有想過,你太低估你在凌軒心目中的分量了呢?”
洛雅張嘴想說話,葉瑜搖搖頭繼續說,“你把婚姻想的太難,但試想,沒有愛的婚姻都可以維繫,憑什麼有愛的婚姻卻無法維持?一切,不在於可能不可能,而在於你願不願意。我言盡於此,只爲化解我當年所作所爲給你帶來的痛苦,剩下的,你怎麼想,凌軒怎麼做,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現在只想最後說一句,但願你們都幸福,那我就無所遺憾了。”說完,葉瑜推着輪椅打算離開。
她來日本,是想解開自己的一個心結。
洛雅沒接她的話,只是笑笑站起來,“今天的飛機直接走嗎?我送你吧。”
第一次,他們難得心平氣和的一起吃飯說話,最後是她和唐澈一起將葉瑜送到機場,而葉瑜,也再沒有提凌軒的名字。
他們各自在奔赴自己的未來,不需要太多的過去來牽絆自己的腳步。
看到洛雅和唐澈走在一起,雖然沒有和凌軒在一起的時候那種讓人羨慕的氛圍,可依然讓人移不開眼睛。
凌軒和洛雅,是璀璨的;可這兩個人,卻是平靜溫柔的。
誰能說,換一種方式,就不是幸福了呢?
但即使如此,在飛機起飛之前,葉瑜還是撥通了凌軒的電話,告訴了他在日本發生的一切。
電話那頭是習慣性的沉默,最後那曾經讓她愛戀不捨過的聲音堅定的對她說,“謝謝。”
然後葉瑜笑了,掛了電話。
就讓這兩個字作爲他們的結束語吧,從此別過,互不相欠,再不相見。
退一步海闊天空,成全自己一片廣闊天地,這樣的話,在她離開凌軒之後,終於明白。
送走葉瑜,唐澈開車載洛雅回家,“要不要找個時間去見見凌軒?”雖然鼓勵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去發展JQ很不男人,但是吧,作爲好朋友藍顏知己貌似又得鼓勵一下。
至少,他不願意洛雅懷着遺憾做他的妻子。了結掉過去,纔會有新的開始,否則,人是做不到開始新生活的。
洛雅麪皮抽了抽,“你就不怕我到時候一個腦子抽筋舊情復燃飛蛾撲火重回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