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陽隔着重重人影,遙遙地瞥向程聿朗,看他嫺熟自然地應付着賓客,臉上雖有淡淡的倦意,卻絲毫不會影響他的英俊姿容。
此時已近八點,估計林漠漠應該起牀了,李倩陽正準備打個電話催促一番,卻見那個遠遠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眼睛一順不順地盯着自己看,彷彿在打量着什麼不明物體似的,滿是好奇與戲虐。
“你怎麼會來?”程聿朗的語調略顯生硬,低頭看着地面。
自遠處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子愣住了,以爲是自己的錯覺,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着她的方向移了過去,近了,越來越近,心跳早已不由自主地加快,她還是老樣子,沒有太多變化,依舊是寬鬆的衣飾,隨意披散的長髮,臉上未施妝容,清淡素雅,渾然天成,刻意捲了好幾圈的絲巾,將面頰包裹住了三分之一,看起來略帶幾分傻氣。
握緊了拳頭,程聿朗不知何去何從,走過去,他們又能說些什麼?他們之間,隔着生生的裂痕,一道一道,正是那看起來單純至極的面容,卻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人世間最真實最造作的虛僞與厭惡,他很難將這些詞彙加之在她的身上,可事實卻無法改變。
此時,問這些,還有必要嗎?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邀請她去客廳,更不知道爲何會在轉身之後,再一次來到她的身邊,他心裡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明明有千言萬語,最後終究只換來一句客套的寒暄,你怎麼會來?
不是說好,永遠不相見?
李倩陽見程聿朗已經認出了自己,索性摘下絲巾放在包裡,臉上掛着職業性的笑容,反問道:“我從來不是信守承諾的人,不是嗎?”
“我明白,你不過是來看笑話的罷了?怎麼,看到小晴過世,你很開心?你不是早就想和她拼個你死我活嗎?如今稱心如意了,你滿意了?”
程聿朗
眉目上揚,眼裡寫滿了嘲諷。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清晰入耳,都成了李倩陽無法抗拒的傷,任由他的語言割傷破碎的心扉,她卻沒有絲毫反擊的餘地。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想衝過去抱住他,敞開心扉地訴說着自己心中的悲苦,聿朗,聿朗,就這樣輕輕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如從前那般,告訴他當年的一切,完全是誤會,完全是身不由己。
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還有那個必要嗎?又或者,他早已不在意那些個過往的傷痛,與舒晴相伴的三年,他的心裡,早已沒有了她的位置,她的存在。
“我是來看笑話的,那又如何?”李倩陽示威地仰起頭,狀若漫不經心地理了理凌亂的長髮,藉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程聿朗默不作聲地看着他,目光銳利如鋸,彷彿要將她洞穿似的。
是啊,如果他的目光可以洞察人心,該有多好。
他好想看清楚她的所思所想,她好想問一問,李倩陽,你的字字句句,究竟何時是真情,何時是假意?
爲什麼她要如此憎恨舒晴,舒晴有做錯什麼嗎?
舒晴的死,對他打擊很大,讓他不得不面對慘烈的現實,他對舒晴,終究是虧欠了什麼。
漠然地轉身而去,身後那個讓自己不安的人,還是遠離爲好,他好怕自己沒有勇氣這樣下去,萬一哪天,他失控了,甚至忘記了去恨她,那麼程聿朗,又該如何面對舒晴呢?
李倩陽正準備離開,瞥見身側的桌子上放着一個銀灰色的手機,走過去將手機拿在手中掂量,暗自思忖,人多就是不好,居然有人糊塗到沒有妥善保管貼身物品,一個手機說貴不貴,但是裡面卻保存了一個人大半的交際面,一旦丟失,必然會給工作和生活帶來很大的不便,甚至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估計手機的主人此時一定着急地四處尋找,又或者對此事渾然不覺,
李倩陽不由得打開最近聯繫人列表,打算先聯絡手機主人的朋友,然後再物歸原主。
打開已撥電話的選項,李倩陽倏地一愣,一個叫丫頭的聯繫人躍然眼前,上面的時間顯示剛好是今天早晨七點,慢吞吞地撥通了那個號碼,李倩陽的手止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中國移動的固定回覆自耳邊響起,李倩陽用牙齒咬着嘴脣,手心顫抖地將手機屏幕放在眼前,那個號碼,赫然是自己上大學時使用的號碼,三年前,早已被自己註銷使用了的號碼!
“聿朗……”默默地喚着那個熟悉的名字,李倩陽的聲音一下子哽住了,三年了,這是自己三年來,第一次主動地喊出他的名字,明明刻骨銘心,卻不敢想起,明明十分在意,卻一直迴避,她用厚厚的僞裝將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卻在與他重逢的瞬間,頃刻傾倒了自己築起的所有防線。
也許,他的冷漠,不過是刻意僞裝罷了,想到這裡,李倩陽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思念,在人羣中拼命尋找着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身影。
遙遙瞥見,定格一霎,她臉上忽然現出了愜意的笑,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滿足,明媚動人的笑容。
見李倩陽一臉激動地看着自己,程聿朗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地皺皺眉,復又恢復了常態,“有事?”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透露出主人不耐煩與不屑一顧的心緒。
李倩陽怔了一下,程聿朗牴觸的情緒,讓她的熱切瞬間退去了許多,她怯怯地攤開手掌,將手機遞到程聿朗面前,“這個,是你的吧?”
程聿朗“哦”了一聲,似乎是覺得如此太過敷衍,勉強勾起嘴角,眼裡卻毫無笑意。
“謝謝。”程聿朗接過手機,順便放入口袋裡,便迅速地轉過身去,向着一輛車子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