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白僳。”
“年紀。”
“二十四。”
“職業。”
“嗯……”黑髮青年沉吟片刻,“做了點兼職,所以能讓我用手機發個消息嗎?”
他再不在直播平臺上更新點什麼,他的那些粉絲就要報警說他失蹤了。
從溫家村所處的那片山脈離開後,車子穿過被泥石流摧毀了大半卻也維修過的山道,等平穩地駛到山道上後,信號便恢復了。
沒有被收走的手機握在被銬起的雙手之間,信號連通之後,那些昨天夜裡至今天凌晨乃至白天,被不良信號所阻隔的消息全部擠進了小小的方塊設備中。
有不熟悉的陌生粉絲的寥寥數條,也有關係相近一點的狂轟濫炸。
狂轟濫炸單方面指某安姓男士,似乎是從昨天白天、傍晚再到太陽落山之後,城市亂象頻出,他就開始了單方面的騷擾。
白僳沒有回消息沒關係,安向文表達了自身的擔憂。
一開始還會關心白僳兩句怎麼沒回消息,到了後面就直接把白僳這邊的聊天框當成了傾訴樹洞,講起了他的所見所聞所感。
安向文說,他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十幾分鍾前還在街上與人分別,十幾分鍾後就在另一個地方再次撞見了朋友。
可是不對啊,他那個朋友剛剛還發了朋友圈及定位消息,那地點與他現在身處的方位成相反的方向。
安向文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朋友在惡作劇自己?
這樣的想法轉瞬即逝,因爲他跟朋友打起了電話,另一面朝眼前的“朋友”走去。
兩者皆是真實的。
安向文用了一點他與朋友之間才瞭解的小秘密去試探了,兩者都能回答上來。
於是他打着哈哈掛了電話並與面前的“朋友”分別,接着便是對着白僳的聊天框瘋狂吐槽。
吐槽停了又繼續,到了下午,安向文的語氣變得驚慌起來。
人類青年說,外面變得好混亂。
自從發現自己的朋友變成了兩個後,安向文就跑回了他家裡蹲着,門窗緊閉,他還上網搜了搜,理所當然地發現了二重身的傳言。
他忍不住上次插話,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後面的發言便與之前重複,多是轉發一些往上的帖子並在後面加上自己的看法,這樣的消息騷擾一直持續到……持續到凌晨。
‘好像……外面沒聲音了?’
以這麼一句話作結,安向文再無下文。
白僳倒不覺得人類青年是出事了,他認爲安向文的生命力旺盛。
至少,至少他不想死的時候是不會死的。
沒來得及回覆什麼車子便停下,接着手機及身上攜帶的一些東西被收走。
這點車程完全不夠開回S市,所以特殊部門還是暫借了附近城鎮的一個據點。
原以爲等會要見的人也是陌生的人,白僳都想好要怎麼敷衍人類了,沒想到門一打開,是面熟的人類醫生。
給他做過數次檢查的人類醫生露出了一臉surprise的表情,兩手一張等人迴應。
黑髮青年淡然地走進去把門關上,還問了句需不需要上鎖。
人類醫生:“啊,小白你這就沒意思了,看到熟人不感動嗎?”
黑髮青年轉了一圈,意識到小白是在喊自己。
他目露困惑的眼神,以前沒有覺得這人類醫生這麼自來熟啊,這是人發生了進化了嗎?
大概是沒有等到想要的反應,人類醫生只好收回手,表示門可以上個鎖,然後提自己解釋了兩句。
“前兩天參加了局裡某個藥物試驗,這是負面效果,性格發生了一點改變。”人類醫生面帶笑容,“我還算好的,只是把外向的那一面放大了,聽說有人把冷漠的一面放大了,當場要給同伴一刀,已經被關起來了。”
白僳:“?”
白僳:“什麼藥物試驗?”
人類醫生:“簽了保密協議,反正就是地底下那些東西,研究部門又搞出了一些新玩意。”
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太久,人類醫生一拍凳子,示意白僳去拿坐下。
走了兩步路的功夫,人類醫生已經拿好了一些儀器。
人類醫生有些兩眼放光,嘴裡還不住嘀咕着,希望有點特別的發現。
然而——人類醫生失望了。
不但是在白僳這裡失望,連帶着其他人那邊全都是令人失望的結果。
“怎麼會呢?”人類醫生拿着粗略的檢查結果喃喃自語着,他的背後是正在給自己套外套的白僳。
黑髮青年裸露在外的腰腹上只有深淺不一的幾道傷口,並且隨着衣物的落下,趁着人類沒有朝這邊看,傷口在飛速癒合。
不多時,被蓋住的前夕已經變成了淺色的白痕。
白僳的檢查,一切正常。
身體的各項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偶有超標或者低於平均線的風險也有合理解釋,比如疲勞、有過失血之類的原因。
明明有關精神方面的操作不是人類醫生着手,他仍不願意放人。
“怎麼會呢?”人類醫生繼續重複道,他還拿來了其他人的檢查報告。
由於局裡調來的人手不少,至少讓五個人的檢測同時進行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受制於地區的設備原因,再加兩名後至的村民便要滿員。
無論是白僳的,其他幾名人類隊員,甚至是臨時被帶過來的兩名溫家村村民,他們……都非常普通。
普通到了你把人送往正常的醫院裡,那裡的醫生也只會給予回家好好休息的勸誡。
確實,這些人只要好好休息一場就好了,其他的生理疾病都不在他們的考量範圍內。
然而這份正常擺在這個事件後,反而被特殊部門認爲是異常。
白僳打了個嗝,在人類醫生目光看過來時,揮了兩下手,以作打招呼。
人類醫生有些困惑地問:“你是餓了嗎?”
算算時間好像差不多,據隔壁夏姓同事所言,他們這也一行五個人如無意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正常進食了。
黑髮青年聽了一頓,半晌,他微妙地點了點頭。
人類醫生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還不行,今天一天伱們估計都沒時間吃飯了,要不等會我給你們去申請一點營養液?”
白僳聽到最後三個字,面色微僵。
營養液啊……啊,這種東西……
並不餓的怪物思考了一瞬,轉而用了個委婉的說辭。如果其他人類需要,那就一起申請。
主要是曾經有幸嘗過一回,在特殊部門的食堂裡好奇點過,那口味不能說是湊合吧,只能說難吃。
他生吞鬼嬰那次的口感都沒有和普通營養液來得差。
人類醫生又對着白僳研究了一陣,抱着一點想把人解剖的心態,可惜無從下手。
一是白僳自身不願意。
黑髮青年眉眼一彎,似笑非笑地坐在那。
也沒露出什麼駭人的神情,可就是令人類醫生除了常規操作外,不敢做些別的。
連偷偷採血都不敢,針尖才伸出,人類醫生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看着他。
起先人類醫生沒明白那是什麼感覺,等他略感不妙收起針頭後,那股視線就消失了。
人類醫生不明所以地又試了幾回,視線來來去去,最後竟是一直注視着他,把人類醫生看得寒毛聳立。
人類醫生轉着腦袋在房間裡環視一圈,屋子四周空空蕩蕩,沒有想象中奇怪的生物出現。
直到人類醫生將白僳送走,那股視線依舊存在。
那麼就是說……不是白僳的緣故?
人類醫生百思不得其解,可工作在催,他也沒工夫去深究,待下個村民被擡進來,那股盯視的視線慢慢消失,人類醫生這才鬆了一口氣。
心裡想着日後把這件事跟上面說一說,查查這樓裡是不是有什麼髒東西。
接着,人類醫生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溫家村村民身上。
失去意識的村民可以隨人類醫生擺動……人類醫生,姓袁的人類醫生長嘆一口氣,他多希望自己感興趣的人也能像面前的村人一樣,一針鎮定劑打下去,躺在那讓他爲所欲爲。
人類醫生一面暢想一面把溫家村的人翻過來翻過去。
被放大了的E屬性的一面讓他迫切地想要找人聊天,可房間裡只躺了個無法給予迴應的昏迷者。
昏迷的村人各方面數據也普普通通,即使是扒拉來了白僳手機拍攝小的視頻做比對,也難以想象人臉能變異到那種程度。
“看不出啊……”年輕的醫生自言自語着,手術刀抵在食指指腹下,對着村人的臉比比劃劃。
他很想下手,比如在曾經死鰓和眼睛等位置劃拉一刀,剖開來看看裡面的構造是否發生了改變。
刀尖懸在人臉上浮了半天,人類醫生猶豫不決。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擺在一旁桌面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了鈴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非常突兀。
醫生的手很穩,但在此刻人卻手抖了一下。
刀尖擦過人的麪皮,在眼睛附近的皮膚上,割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人類醫生正想去看手機,目光錯落之下,他頓住了。
這是……什麼東西?
……
白僳在走廊上,看見了人類女性。
祁竹月揹着手靠在牆上,她似乎早就出來,在那等了一段時間了。
看到白僳的身影,她立刻從牆面上離開,站直了身體。
人類女性似乎是想要找白僳說話的,可她站在那嘴巴張了張,最後也只是翕動,吐出一句:“你……你還好吧?”
“嗯?”黑髮青年歪了歪頭,“挺好的?那醫生……好像姓袁,袁醫生說我身體挺好,除了有點水下刮出的小傷。”
白僳只是嘴上答答,並沒有展示傷口的意圖。
“你們也差不多吧,聽那醫生的意思,似乎挺遺憾我們沒出什麼大問題的。”
“嗯……嗯啊,沒事真是太好了。”
祁竹月背在身後的拇指間搓了搓,聲音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
她也是醫生的重點關注對象,按照時間推算她應該是第一例從二重身的沉睡中甦醒的例子,雖有後面其他人跟上,但首一例仍是備受關注。
這一拖便拖得晚了,祁竹月出來時另外兩大一小都已經走了,問了下走廊上的人員,得到一個只有白僳比她還晚的答案。
——白僳。
人類女性把這個名字在口中嚼了又嚼,她還是留了下來,在那等人。
黑髮青年看到了人類女性慾言又止的模樣,他好奇心不多,沖人點了點頭就繼續朝前走。
他記得……好像還有什麼心理評估?
白僳之前也在人類那做過幾回,他從心回答,做出來的結果都不怎麼好,想必這次也——
“白僳!”女聲從背後傳來,“那個……”
黑髮青年腳步一停,他朝後偏過腦袋,露出半張臉和一隻眼睛,像在詢問有什麼事嗎。
這裡是大庭廣衆之下。
無論說什麼都會被旁人聽到。
祁竹月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選擇跟白僳說起了那個被她抱着走了一路的小女孩。
祁竹月說,那個小女孩在特殊部門的人趕來後就被人抱走了,被抱走沒多久就醒來了,完全不記得被“溫桃”附身的事。
只是依稀有點印象,再去問,小女孩說那不都是夢嗎。
小孩子的思維便是如此,很輕易地就給不尋常的事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就是她一直在找她的狗……”
“哦,然後呢?”
“呃……她的狗是不是……”
狗啊,大黃狗……黑色淤泥構成的全進了白僳的肚子裡,至於本來那隻,白僳也說不好去哪裡了,或許得問溫榮軒。
就是,運氣好,那條狗還活在溫家村附近山林裡的某處,運氣不好,在人類發現它前,它就被山中的野獸給吃了也不無可能。
“可能還活着吧,去山林裡找找?說起來,那幾個溫家村的村民找到了嗎?”
“好像還在找……”
“那得讓他們儘快了吧,想想我發現你的地方。”
白僳邊走邊說,走到路的盡頭,即將跨入面前的門時,他轉過了頭。
黑髮青年看着落在身後的人類女性,也在看長廊中不知道在哪一處的天花板一角。
鏡頭之後的人突然間就對上了一雙黑幽幽的眼睛。
眼睛確實在看他們,然後眼睛的主人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