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怪物的黑髮青年聽了,不氣不惱,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黑髮青年聽到了,黑髮青年開始笑了。
他似乎毫不掩飾了。
人類男性緊張到泛起乾嘔,他聽着耳邊不認識的、似乎是精神病院的醫生不斷大喊重複着怪物一詞,他像是被提醒了什麼,腦海中開始想起一段記憶。
陳牧記得……有人也說過黑髮青年是個怪物。
那個說話的人臉在陳牧的記憶裡逐漸清晰,有着寸頭的男性同僚只不過是在與他們隊長共處一室的間隙聊過這麼幾句。
那位同僚只是聊了他的個人看法,還特別申明瞭,這是他非常主觀的看法。
他認爲,白僳是個怪物。
如果怪物這一次過於直白了,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用其他言語來描述,什麼異類、不尋常、特殊,各種詞彙都可以用在描述白僳身上。
“僅代表我個人的觀點,畢竟我們也沒檢查出他什麼問題。”點着了一根菸的寸頭警員站在窗口,吸了一口往窗外吐着菸圈,手指還點了兩下灰,“但我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直覺的,同那個傢伙相處,你們還是小心爲妙。”
“怪物、異類表現得再像人類,他們也不是和我們同族的。”
套用他們總部那個前臺慣用嚇人的那句話怎麼說來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陳牧想起了一些案例,一些不怎麼美好的案例。
腦海中的畫面不斷跳躍,最終迴歸了眼前黑髮青年掛着淺笑,與他身邊的龐然大物親暱互動的場景。
白色巨物,都不需要費太多功夫去思考,人類便能判斷對方深不可測、大有來頭,甚至人類有種預感,白色的存在與他們部門裡長久以來一些困擾的疑惑有關。
些許是陳牧的視線太執着了,白色的一團在瘋狂和本體貼貼的過程中抽動了一下,瞬間引起了周遭環境的震顫。
地在抖,房頂在搖晃,一些不明的肉碎落了下來,濺了人類一身,引得人類的乾嘔加劇。
“乖。”白僳伸手拍了身邊的腦袋,再度把它們推開,並指了指朝門外的方向,“去那裡自由活動吧,嗯……先暫時不要去地下,六樓……六樓想去就去吧,也沒什麼好避開的。”
得到指示的大團白色有些戀戀不捨,在又磨蹭了一陣後才猶如撒歡般躥了出去,長而粗壯的身軀擠過門扉,看着好像將門框頂起不少,等大部分涌出去後,牆面與門便恢復了正常。
異常之物,是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
“那麼,接下來是——”白僳拖着長音,視線往回看,那長音宛若即將落下的審判錘,“你。”
他沒有看向特殊部門的人,而是看着精神病院的那名醫生,後者歇斯底里夠了,這會兒沉寂着,沉默地在那裡要站不站的樣子,如果不是膝蓋後還抵着座椅,人可能就要因爲脫力而摔下去。
白僳奇怪地注視着眼鏡醫生。
從剛剛開始,與人類之間的聯繫就一直在反饋一些負面情緒,對怪物而言負面情緒還挺美味……但是,人類爲什麼要有負面情緒。
他不是,“救”了人類嗎?
如果不是他選中了眼鏡醫生,這會兒他怕不是仍留在外面的精神病院內,不論是身處住院樓還是被從住宿的地方趕出,變成屍體的概率都比較大。
可現在不一樣,人類在這處異空間內被困住了,即使是度過了翻了數倍的時長,但結果是好的,人類至少是活着。
他選中了眼鏡醫生,借用了對方的身體。
於是,他把借用的人類身體放到了不會被精神病院突變影響到的環境中,讓人類活了下來。
這不好嗎?白僳覺得,他對自己非自願的“信徒”足夠“好”了。
你看,人活着。
就算活的狀態不怎麼樣,可人類畢竟活着。
人的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活着纔有無限可能?
不過眼鏡醫生未來的可能侷限了不少,作爲“信徒”,他最多隻能——
想到一半,白僳腦袋忽然往右邊一偏。
“砰”的一聲槍響,有人開了槍。
第一槍,第二槍,即便手有些不穩人還是連開數槍,直到把彈夾打孔了,人才喘着粗氣舉着手僵在那,臉上仍帶着驚慌與恐懼。
開槍了,人類朝他開槍了。
那麼問題來了,陳牧哪裡來的槍?
早先就換了全套醫生裝備的人類身上空空如也,連一把手術刀都沒有的他最大的利器可能就是不知道從哪裡順的餐叉與玻璃碎片,槍的話,他是從別人身上摸來的。
這個別人指的便是陳牧撈在懷中的他的隊長,人呼吸淺淺看着僅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但他身上的穿着卻沒太大改變。
怎麼進入這間血肉醫院的,人就怎麼奄奄一息地昏迷在那。
白僳擦了擦臉頰上並不會流血的一道口子,轉頭疑惑地問人類樣貌的女性:“伱沒有把那個人身上的武器收走嗎?”
還沉溺於自我懷疑的世界中的女性被冷不丁一問,怔了片刻,尖銳地答道:“在做手術前我不會動他們身上的任何東西!”
而這名眯眯眼的人在被她放置並帶走做手術前,就被怪物套着人類的殼子給攔截了,理所當然的,他身上所帶的東西都被留下了。
白僳用着眼鏡醫生身體的時候沒去搜查,直到現在陳牧找到了他的眯眯眼隊長,腰間衣服下方凸起的硬物讓人類意識到那是武器——可以攻擊怪物的武器。
陳牧開槍了,陳牧沒有命中但擦過了黑髮青年的面頰。
接着令人驚訝,又有點意料之中的場景發生了。
白僳的臉被劃破了,卻沒有流出任何血液,就好像在白麪上割了一道,並且隨着黑髮青年的幾個呼吸,那“傷口”蠕動着要併攏。
不多時,那道口子便消失了。
陳牧舉着手槍的手顫抖起來。
怪物……是怪物。
白僳是怪物!
這樣的認知無比清晰地顯露在腦海裡,人類看到對面的黑髮青年偏回了頭顱,口中發出一聲輕嘆。
“哇哦,你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