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袖去了又來,小船剛泊到亭子下,湖對面樂聲響起。
剛見了禮要說話的雲袖忙又閉上了嘴,解二娘子一邊聽一邊示意雲袖,“你說你的。”
“是,焦尾琴是呂公子,洞簫是季公子,寧七爺是笛子,李爺二胡,陳爺也是琴,週六少爺彈琵琶,墨七少爺擊罄,高爺、趙爺和孫爺也都是琴。”雲袖答的簡潔而快,儘量不影響諸位小娘子欣賞這水平不高、規格極高的演奏。
“這麼多琴!”解二娘子看樣子很有幾分不滿,從這麼多琴聲中,哪能聽得出哪個和哪個?
“笛子最好聽。”周八娘子側着耳朵,聽的極其專注。
“我也覺得笛子最好聽。”湯五娘子輕聲接了句。
明三娘子聽了片刻,失笑,“各管各的音,真是!”墨六娘子和哥哥墨七一樣,音律上一點也不擅長,“挺好聽的,我沒聽出來。”
“你不愛這個,就象我看不出你那些花啊草的有什麼不同。”明三娘子笑應了句。
楚三娘子上身微微探出,聽的十分專注,這一片樂聲中,就那管洞簫最出色。
趙九娘子挨着解二娘子站着,聽着似有似無的二胡聲,微微蹙眉,怎麼學了二胡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咦。”明三娘子輕輕咦了一聲,船上的雲袖轉頭往對岸看,接着又一聲罄響,這下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出來了,這罄聲錯了調了。
再一聲罄響之後,琵琶聲停了,接着二胡停了,簫聲也沒了,片刻,對岸樂聲消失,片刻,一陣鬨然大笑衝到對岸,中間夾着墨七的叫聲,“就錯了……”
“可算錯了,我這心提了半天了。”墨六娘子拍着胸口,“這麼半天才錯,七哥這一回不得了。”明三娘子噗一聲笑了,笑容還沒完全綻放,就凝固在臉上,這是家裡替她看好的夫君……
李桐悄悄瞄着明三娘子,見她呆呆的看着對岸,眼皮微垂,鬆了口氣,她象是有所悟,這樣就好辦多了。
“聽的好好兒的,偏錯了韻!六娘子回去一定要好好說說你七哥!太過份了。”解二娘子轉過身,指着墨六娘子且笑且嗔。
“真是可惜,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聽一回了。”楚三娘子遺憾極了。
“這也容易,”趙九娘子笑道:“聽說下一場是季府,讓他們再演一回好了。”楚三娘子斜了趙九娘子一眼,實在懶得理她,太婆當年怎麼挑了她大姐做了她們楚家媳婦?
“你去跟呂公子說,一半支曲子,不能算數。這筆帳讓他好好記着。”解二娘子趴在欄杆上,語笑如花的吩咐雲袖,雲袖應了一聲,船孃撐着船,退回對岸去了。
亭子外,七八個婆子提着提盒進來,擺了滿桌子的點心小食,衆人也覺得有點餓了,站起來各自取自己愛吃的。
趙九娘子拿了塊梅花酥,好象很隨意的坐到了李桐旁邊,看着李桐笑道:“姐姐怎麼不吃,沒有姐姐愛吃的?”
“我極少吃點心。”李桐含笑答道,她大病一場之後,腸胃極差,這些小點心,她斷了十幾年了。
“姐姐,你嚐嚐這個,這紫藤餅不甜不膩,全是花香,餅皮一點也不黏牙,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的點心。”湯五娘子一隻手拿着只咬了一口的紫藤餅,另一隻手託着個精巧的碟子,碟子裡放着只紫藤餅。
李桐正要推辭,目光落在湯五娘子嫩如蔥根的手上,伸手接過了碟子,現在,她是可以吃點心的,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要說紫藤餅,還是樊樓的最好,我倒覺得他家的梅花酥還過得去。”趙九娘子品評了一句。
“樊樓的不如這個,我家做的也不如這個,這個好吃,姐姐吃吃看。”湯五娘子已經吃完了一隻紫藤餅,眼巴巴看着正在咬餅的李桐,等着她的評判。
“確實比樊樓的強,餅皮還好,這餡難得。”李桐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因爲眼前美好的春天,還是這紫藤餅確實難得,這一口下雲,李桐只覺得滿口清香,胃口大開,一塊紫藤餅幾口就吃完了。
“噢,對了!我記得班樓有幾樣點心,也象這餅皮一樣,酥而不膩,一點也不黏牙。”湯五娘子見李桐喜歡,笑容燦爛。
“我倒覺得清風樓的點心最好。”見兩人都沒把她當重點,趙九娘子有些不高興了。
“清風樓就跟咱們不相干了。”湯五娘子今天玩的開心極了,開心之下,就沒有了初進呂府的小心翼翼,沒留意到趙九娘子那一點點不開心,李桐倒是留意到了,不過,她現在沉浸在春天再次來臨的美好裡,留意到了,也懶得理會。
“跟咱們不相干?”趙九娘子也是聰明人,聽出了這句話裡的不尋常,“這話我沒聽懂,難道樊樓和班樓就和咱們相干了?”
“姐姐不知道?樊樓是我們家的產業,班樓是姐姐家的產業,當然相干啦。”湯五娘子笑起來,這些京城的小娘子,怎麼連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
趙九娘子兩隻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班樓也是你們家的?”
要論生意最好的酒樓,班樓在這京城,排不進前五,前十是妥妥的,跟擷繡坊一樣,都是日進斗金的產業。
“姐姐家的產業多得很呢,這算什……”湯五娘子的話說到一半,被李桐悄悄拉了下,她是個聰明靈動的,立刻知道李桐這是提醒她不妥當,話說一半,改的卻極順溜。“……極好的生意了,生意人家,哪家都得一間兩間好鋪面,都是這樣。”
趙九娘子壓根沒留意湯五娘子的話到一半改了方向,直直的盯着李桐,片刻,又轉頭看了眼湖對面,李桐斜着她,在她目光移回來前,移開了目光,從前她嫁給高子宜,很快就回到山西,那幾十年裡,她偶爾聽到一句半句裡,都把她說的很是不堪,現在看起來,那些不堪只怕有不少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