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相接了福安長公主的差使,仔細想了想,也很贊同。
周太后很有幾分賢名,周家畢竟是皇上的外家,真鬧到周氏一族樹倒猢猻散,史書上寫一筆,總歸不好看。
可這事,怎麼才能辦成呢?
周副樞密是有點小聰明,可絕對稱不上明白人,如今又一心認定太子穩如泰山,這會兒讓他去蜀中,那簡直跟讓他去死沒什麼分別。
墨相來來回回踱着步,覺得十分頭痛。
周副樞密肯定不願意去,他這邊說什麼都沒用,周家其它人……還不如周副樞密明白呢,不提,周副樞密這裡,只能強壓,如果強壓,周副樞密必定求到太子那裡……嗯,有了,這事,得讓太子出面提起。
墨相想到這裡,站起來就往外走。
太子最近脾氣相當不好,墨相進來時,他正指着孫學士潑口大罵,“……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你除了摟着妓女尋樂子,還能幹什麼?你怎麼還有臉活着?孤看到你這張臉就噁心……”
皇上不上朝之後,他也跟着一天比一天清閒,清閒本來是好事,可最近,他已經十分明白的感覺到,執掌天下的那份威權之感,離他越來越遠,這讓他一天比一天暴躁不安。
墨相瞄了眼明顯是被摔在孫學士面前的幾份旨意,看樣子,這是照摺子上的硃批擬了旨,拿來給太子看時,觸怒了太子。旨意都出來了,他才知道,怒,也是應有之義。
墨相微微躬身,垂手站在旁邊,等着太子發好脾氣罵痛快了,呵退了孫學士,才上前見禮,“太子爺。”
“你來幹什麼?”太子早就看到墨相了,不過他心情不好,懶得理會。
“回太子爺,”墨相畢恭畢敬,“成都府路安撫使劉思賢三個月前中了風,不能視事,得再安排個人過去。”
太子斜着墨相,“這事不先着吏部議一議,你跑來跟我說這個,什麼意思?難道是要讓安排孤替你料理?”
“下臣不敢,”墨相趕緊跪下,這話不善,只能跪着。“太子爺也知道,劉思賢還兼着梓州路,蜀中盛產上好的花椒……”
聽到花椒兩個字,太子立刻警醒了,花椒可是老大的金庫。
“劉思賢上一任期滿,吏部原本打算調他到江南一帶,後來,說是蜀中離不開他,皇上也允了,就繼續留任,沒想到突然中了風,劉思賢在蜀中就任將近十年,蜀中物產極豐,號稱天府之國,不得不慎重。”
墨相這些話,不算含糊了,太子果然聽懂了,蜀中,是老大的地盤,劉思賢,是老大的人,如今劉思賢病重不能視事,這蜀中,他得趁機收回來!
這麼一想明白,太子看墨相,就覺得十分順眼了,這纔是臣子的本份麼,不愧是首相,知道進退,是個明白人。
“劉思賢三個月前就中了風,居然現在才報上來,是何居心?簡直該殺!”太子先發作劉思賢,墨相急忙解釋:“劉思賢中風隔日,是由其子代寫摺子,千里急遞送出來了,只是蜀中離得遠,往中原又來往不易,所謂蜀道難,摺子在路上走的時候長了。”
“嗯。”太子悻悻然,算了,反正中了風,大概也活不長了,“蜀中極其要緊,墨相的意思呢?”
“蜀中極其要緊,得挑個信得過的妥當人過去。”墨相打了句太極,周澤軒這個人選,最好讓太子自己想到。
“孤記得你兒子領戶部時,是暫領,他從未任職地方,實領六部不合適,蜀中,讓他去吧。”太子先想到的是墨二爺這位代尚書,墨相是能信得過的,把墨二爺打發走,正好還能騰出個六部尚書的缺。
“回太子爺,下臣父子三人俱位列一品,過於驚世駭聞,下臣和二子墨言已經商量定了,到秋天就讓他辭官歸鄉。”墨相恭敬回道,太子眉梢一下子挑起來,一臉驚訝中,透着絲絲掩飾不住的喜悅,“孤也是這麼覺得,既然這樣……”
“蜀中要緊之地,這個人,一定要讓人放心,也要能理得清爽才行。”
“墨相的意思呢?”太子心裡連個人都沒有,這麼說也不對,應該說,他心裡一堆的人,全堆在一起,糊一團了。
“周副樞密一直在京城六部輾轉,從未出任地方,這正是個機會,否則,從未出任過地方,擔不起一部之首的職責,不利於下一步任用。”墨相沒辦法,只好說出來了。
“嗯!”太子照例要沉吟一會兒,以示他在認真思考權衡,“極是!確實合適。”
讓周澤軒去蜀中撥老大安排的釘子,確實再讓人放心不過。
“只是蜀中遙遠,事務繁雜辛苦,不知道周副樞密能不能吃得了這個苦。”墨相看起來十分擔憂,太子眉梢猛挑,不樂意了,“這是什麼話?爲國爲民爲君,身體性命都須捨得出,吃點苦就不能了?難道朝廷養着你們,就是讓你們清閒享福的?”
“是!”墨相趕緊躬身認錯,“下臣錯了,太子教訓的極是,爲國爲民爲君,身家性命都要不惜,何況吃點苦呢!”
“嗯!”太子滿意的嗯了一聲,來回踱了幾步,“就這麼定了,戶部尚書的人選,你先想一想,戶部總管天下錢糧,不可輕忽!退下吧。”
“是。”墨相恭敬應諾,垂手退出。
…………
周副樞密從墨相屋裡出來,仰頭看着白花花的太陽,只覺得眼前白光一片,兩隻眼睛一陣痛楚,眼淚涌了出來。
這個時候,讓他去蜀中,他說是太子的意思,太子的意思?
周副樞密低下頭,眼前金星閃爍,深一腳淺一腳出來,大太陽下走了半刻鐘,頓住步,轉身看了看,辨明方向,徑直往太子宮裡過去。
他不能去蜀中,這是他們的奸計,他得告訴太子……他得說服太子,現在這個時候,他哪兒也不能去,他得守在太子身邊,一直守到真正的大事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