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老夫人這眼節骨上來帝都就醫,雖然不簡單,但抵達時排場卻不大。
畢竟,曾經的宗婦身份,與目前的守陵處境,也不允許她張揚。
是以簡家商議下來,決定由簡離邈領着簡虛白夫婦出迎,其他人則等老夫人入城之後再去請安。
這主要是考慮到簡離曠跟簡夷猶都尚了主,這回來的又是女性長輩,他們若出迎,妻子也當隨行,公主儀駕一擺,還怎麼個低調法?
但這天早上宋宜笑纔打扮好,宮裡卻來了名侍者,說是奉太后之命,召她即刻入宮覲見。
正打算出門的夫妻兩個自然非常驚訝,無奈那侍者純粹是領命跑個腿,也不知道前因後果,只道:“玉果姑姑說,請夫人儘快前往!”
“可能跟伊王這段時間正在查的事兒有關,不過既然是皇外祖母派人來召你,顯然皇外祖母不會袖手旁觀。”簡虛白讓丫鬟取了個荷包給那侍者,請他少等片刻,拉着妻子到旁叮囑,“你到時候順着皇外祖母說就是了!”
宋宜笑想想最近也確實就這麼件事需要自己入宮——不想到了清熙殿,卻是玉果接着她,道:“太后娘娘方纔有些乏,先去裡頭歇下了,叮囑了奴婢在這兒等您!”
“有勞姑姑!”宋宜笑瞥了眼裡外,沒看到伊王之類的影子,心知丈夫可能猜錯了,小聲問,“不知太后娘娘召見,有何吩咐?”
玉果苦笑了下,道:“是奴婢們的疏忽——娘娘有件二十來年前的舊衣,一直叫人好好保管着。不想這兩日取出來看,發現竟叫蟲子咬了一塊!偏奴婢們手笨,都沒辦法,最後想到夫人您的女紅是出了名的好,是以想求夫人您幫幫忙!”
“姑姑言重了!”宋宜笑聽說是這事,不禁舒了口氣,但沒看到東西,還是謹慎道,“不知那破損的地方……?”
“請夫人隨奴婢來!”玉果帶她進了偏殿,那件舊衣就放在殿中的長案上,看起來確實很有點年頭,衣料跟繡線都明顯褪了色。
好在破損的地方不算嚴重,宋宜笑仔細打量之後,確認可以修復如初:“只是絲線顏色會有些不一樣,恐怕難以完全掩飾。”
玉果道:“娘娘說只要修好就成。”
宋宜笑聽到這話也就放心了——接下來玉果命人取了茶水針線來供她用,又留了個小宮女聽命,自己告了聲罪也就離開了。
到底是給太后做事,宋宜笑儘管自負技藝,卻也不敢怠慢,足足花了一整天功夫,將整件舊衣修繕一新,又裡裡外外的檢查了兩遍,確認沒有疏漏之處了,這才讓那小宮女去通知玉果。
片刻後玉果進來,看到之後非常高興,道:“娘娘說這會已經是飯點了,讓您在宮裡用了晚膳再回去,免得路上乏着!”
又叫人取了一對金鑲玉如意簪給她,說是太后對她修補舊衣的賞賜。
宋宜笑其實比較想早點回去,好儘快知道丈夫今日去接端木老夫人的始末,然而太后讓玉果傳了這話,也只好謝恩。
這麼一耽擱,回到燕國公府時,已經快宵禁了。
宋宜笑進門時恰看到紀粟在服侍丈夫寬衣,詫異道:“你也纔回來?”
“姨祖母攜了表弟表妹同行,陪他們說了會話。”簡虛白道,“我看到飯點時你還沒找過去,就知道你肯定得到這會纔回來了。”
“太后娘娘讓我幫忙補一件舊衣,玉果姑姑說是二十來年前的了。”宋宜笑使個眼色,叫下人們都退出去,才輕聲道,“我到傍晚才弄好,太后又讓玉果姑姑留我用了飯——我瞧那件舊衣只是一件常服,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爲什麼要一留這麼多年不說,發現壞了之後,竟片刻都等不得就要修好它?”
何況宋宜笑的女紅雖然不錯,但皇太后何等尊貴,偌大宮城怎麼可能找不出來一個能辦這事的繡娘?卻偏偏把一位一品誥命喊進宮裡去行修補之事——由不得宋宜笑不多想,“你說太后娘娘此舉,到底是在暗示什麼?”
但簡虛白沉吟了片刻,搖頭道:“二十來年前,我還沒出生,實在想不出來聽過這樣的事情。”
不待妻子開口,他又道,“這事回頭再說吧。明兒姨祖母要進宮謝恩,皇外祖母若留飯,恐怕得晌午後才能回住處。所以我下午再告假回來,陪你去請安!”
“怎麼今天沒進宮?”宋宜笑這纔想起來,端木老夫人能回帝都是太后恩准,按理確實是要先去叩謝太后的——但太后今天卻偏偏把自己喊到宮裡去補衣裳!
這裡頭,到底有些什麼彎彎繞繞?
她一時間不禁如墜五重雲中!
“皇外祖母想着姨祖母也上了年紀,遠道而來定然辛苦,所以當初允諾她起程時,就說過讓她抵達帝都的次日再入宮覲見。”簡虛白平靜道,“且姨祖母的風痹有些嚴重,瞧着已經影響行動了,偏城陽王一脈如今仍是庶民身份,若沒皇外祖母發話,只怕太醫院也不敢貿然診治。”
宋宜笑打量着他神情,道:“姨祖母對你如何?”
“……還好。”簡虛白聞言,短暫的沉默了下,才道,“才照了一面,又有表弟表妹們在側,也就說些寒暄話罷了。”
見狀宋宜笑正要出言安慰,他卻似想到了什麼一樣,道,“三叔跟姨祖母說了你是江南堂之後,姨祖母倒很想見見你,還提到了你孃家祖父。”
“三叔這可給我出了個難題,我頭一回聽說江南堂,那還是蘇六小姐講的呢!”宋宜笑聞言不禁失笑道,“且我根本沒見過孃家祖父——明兒姨祖母要問這些,我哪答得上話?”
“我已經跟姨祖母說你不是在宋家長大的了。”簡虛白頷首道,“姨祖母說那也沒關係,終究是故人之後,瞧語氣是已經對你有個好印象了。”
宋宜笑抿嘴道:“她見了我之後別失望纔好——我明兒拜見時,除了不提三嬸外,可有其他要注意的?”
簡虛白想了一下,道:“服侍姨祖母來帝都的,統共是兩位表弟一位表妹,你明兒別忘記帶上見面禮!”
又說,“我瞧他們穿戴打扮跟帝都不大一樣,許是因爲之前一直在守陵,不曉得這邊時興的緣故。過兩天你騰出手來,給他們送些東西去吧,如今姨祖母病着,未必注意得到這些小節。”
宋宜笑知道所謂“不曉得這邊時興”,不過是好聽的說法,城陽王一脈當年再顯赫,二十一年來的落魄,又怎麼可能繼續光鮮?
她點頭應下。
接下來夫妻兩個又說了些瑣事,也就安置了。
次日早上,宋宜笑照例比丈夫晚一個時辰起身,梳洗畢,用過了飯,才讓管事們回了會話,錦薰進來道:“薄媽媽來了!”
“薄媽媽?”宋宜笑聞
言很是驚奇,忙叫管事們先退下,“快請!”
片刻後薄媽媽進來,行禮問安後,便道:“王妃娘娘想着明兒就是您的生辰,所以讓老奴送些東西過來,也是代娘娘看看您!”
“叫娘操心了!”宋宜笑可不相信親孃打發心腹媽媽特意走這這麼一遭,只是爲了慶賀自己生辰。果然說了會場面話後,薄媽媽暗示她遣退閒人,就問:“聽說夫人明兒不打算擺宴?就這麼過去?”
見宋宜笑點頭,她就皺了眉:“娘娘才聽到這消息時還覺得不太可能呢,原來當真如此?夫人這麼做的緣故,娘娘也能猜到。只是夫人想過沒有?無論長公主殿下還是郡主娘娘,這兩位在貴胄之中的地位,早已是根深蒂固!是以她們不辦生辰、不着華服,依然無人敢輕視!可夫人您……”
她是看着宋宜笑長大的老人,韋夢盈眼下身份也在女兒之上,所以有些略顯冒犯的話,還是可以直接講出來的,“您究竟才入高門,雖然說這幾個月來,外間都說您深得燕國公寵愛,在長公主面前也很有體面——可您進門後的頭一個生辰,卻這麼不聲不響過去,您說外間聽說之後會怎麼想怎麼傳?”
到時候外人懷疑宋宜笑失寵事小,“這才年初,接下來四時八節的熱鬧多了去了,人云亦云,把您當成好欺負的軟柿子,場面上找麻煩的主兒一波接一波那才叫麻煩!”
這可不是她嚇唬宋宜笑,“當年王妃娘娘就是這麼過來的!!!”
宋宜笑之前只想着婆婆跟大姑子今年都沒辦生辰,自己作爲幼媳,若太鋪張了豈非逾越?何況她也確實不耐煩費這個心——但這會聽薄媽媽一說,也覺得不妥,便爲難道:“但明天就是二月初九了!”
她下午還要去給端木老夫人請安呢!
“眼下只來得及辦家宴了!”薄媽媽嘆道,“可惜娘娘昨兒個才聽到消息,不然就早點提醒您了——不管怎麼樣,這宴肯定得擺,您要是覺得來不及,這麼着,王妃讓老奴可以留下來給您搭把手。”
“叫媽媽跑這一趟我已經過意不去了,怎麼還敢勞煩您?”宋宜笑聞言頓時警覺,好不容易纔把後院握在手裡,她怎麼可能讓其他人再插一手?哪怕是親孃的人、哪怕是臨時插一手也不行!
所以非常乾脆的謝絕了韋夢盈主僕的好意,“橫豎家宴也不需要太鄭重,倒正好給巧沁她們練練手,免得往後趕上大場面亂了陣腳!”
四個大丫鬟裡只提巧沁當然是爲了給親孃還有薄媽媽面子,畢竟,“說起來娘當初讓巧沁給我陪嫁真是幫了我大忙,論懂事沉穩精明能幹,自趙媽媽走後,我身邊數她最讓人放心了——到底是娘跟媽媽您手底下出來的人!”
“夫人有把握就好!”薄媽媽看出她的防備,眼底略有不悅,但立刻掩去,只道,“娘娘一直說,只要您過得好就成了。”
說完這話也就告退了。
她走之後,宋宜笑忙喊來巧沁、錦薰:“明兒辦個家宴,現在立刻去寫帖子!就說原本早該發出去了,只因我孃家繼母前兩日難產,我擔着心所以忘了這事,請她們海涵!”
勉強補了生辰的破綻之後,宋宜笑也沒了心情再把管事們喊回來,坐在那裡發了會呆,看看時間不早了,無精打采的喊月燈、慄玉入內伺候:“該更衣打扮,預備去姨祖母那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