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杜大捕頭你這是在咆哮公堂?”褚潯陽眉尾輕挑,眼神睥睨。
“你這是殺人滅口!”杜長明怒道,額上青筋暴起,袖子底下的手指也捏的咯咯響。
褚易民看着他惱怒的神色不悅的蹙起眉頭,沉聲喝道:“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不得在公堂之上喧譁!”
杜長明咬咬牙,猶豫再三也還是有所保留的對上面的姚廣泰拱手道:“大人,昨日正午渥灕江邊發生命案,死在牢裡的那兩人是目睹事情經過的人證,後來潯陽郡主去衙門施壓要私底下提審二人,並且爲此和顧大人起了衝突。現在顧大人被殺,偏偏這麼巧那兩個侍衛也畏罪自裁了?大人不覺得此事蹊蹺嗎?”
姚廣泰的目光一閃,心下稍定,面上卻是一片凝重之色的沉吟道:“所以你還是懷疑此事乃潯陽郡主所爲?”
“是!”杜長明咬牙,“顧大人的爲人一向都嚴謹低調,極少有與人起衝突的時候,昨天因爲私自提審人犯一事潯陽郡主和大人之間起了不小的衝突,鬧的很不愉快!”
“是的,卑職等也可以作證!”另一名衙役也是義憤填膺道:“當時郡主要強行提審犯人的時候我們大人不同意,後來郡主搬出皇室身份施壓大人才不得已的答應了,她嚴刑逼審那二人的時候雖然把卑職等人全都遣散了,但她走後,顧大人的臉色就變的很差,明顯——明顯是受人威嚇的樣子!”
顧長風受人威脅?顧長風在官場上的口碑向來都是不錯的!
旁邊席上的幾位親王和官員私底下開始交換眼神。
Www☢ tt kan☢ ¢ ○ 褚易安的手指壓着茶盞的碗蓋頓了一下,倒是有了幾分興致,擡頭看向褚潯陽道:“丫頭,你真跑去京兆府衙門鬧了?”
“我沒鬧!”褚潯陽撇撇嘴,略有幾分心虛的小聲辯駁。
褚易安的眉頭皺了一下。
姚廣泰的眼珠子一轉,連忙藉口道:“杜長明,事發之時你不是在場嗎?你說潯陽郡主和顧大人起了衝突?到底是爲何事衝突?”
杜長明張了張嘴,卻因爲有顧慮而欲言又止。
其他的衙役不明所以可沒那麼多想法,立刻就有人大聲道:“潯陽郡主當堂動用私刑,還打折了長順王府那兩名侍衛的腿!”
京兆府衙門的公堂上出現了這樣的事,簡直可以被視爲奇恥大辱。
褚潯陽冷蔑的一勾脣角,這個態度已經算是默認。
褚易民怒然一拍桌子,斥了聲:“荒唐!”
旁邊的褚易清手裡把玩着一枚玉墜子笑的倒是一派和氣道:“潯陽年紀小,小孩子不知輕重罷了,凡事都有大哥在呢,二哥你跟着動什麼怒?”
褚易民連自己的女兒都管教不好,現在哪有什麼立場教訓別人?
褚易民的臉色一變,壓了一肚子的火氣,狠狠的瞪他一眼。
褚易安卻是面色如常,既不苛責也不追問。
然後就聽末席上的褚易簡被茶水嗆的連連咳嗽,一邊擦拭着嘴角一邊呵呵笑道:“丫頭啊,你這下手可就有點狠了,跟小王叔說說,那兩個奴才怎麼得罪你了?”
褚潯陽瞥一眼他幸災樂禍的嘴臉,往旁邊別過頭去沒吭聲。
姚廣泰聽了這一番指控便又多了幾分底氣,一拍驚堂木道:“潯陽郡主,京兆府的衙差指證您的這些話您都聽清楚了,下官斗膽問你一句,您去京兆府衙作甚?私設公堂的事姑且不論,卻又爲何屏退所有的衙役?難道還有什麼不能爲人所知的難言之隱?”
如果是爲了滅口而殺人,這樣的理由也就站得住腳了。
“本宮的婢女離奇失蹤了。”褚潯陽道,眸子輕輕一轉,坦然對上姚廣泰的視線,“至於本宮爲什麼會出現在京兆府的公堂之上?本宮的貼身婢女無故失蹤,我去報案,請顧大人幫忙尋人,這個解釋姚大人你可還滿意?”
姚廣泰的眉頭皺了一下,明顯的不相信,“郡主的婢女失蹤了?”
“是!”褚潯陽斜睨了眼橫在旁邊的女屍,“若不是本宮的婢女無故失蹤,只怕也沒人能夠抓到這樣的可趁之機,姚大人你現在不也就是因爲本宮叫不出青蘿的本人來當面對質,所以才一口咬定了這具不知道是從哪裡搬來的女屍就是本宮的婢女青蘿嗎?”
姚廣泰的臉色變了變。
褚潯陽就又繼續說道:“本來這件事我是不想聲張的,不過既然姚大人你苦苦相逼,那本宮也就沒有必要對別人厚道了。你聽好了,本宮的婢女青蘿無故失蹤了,這已經是昨天午後的事情了,姚大人若有疑問可以隨便去抽調我府裡的侍衛或者去九城兵馬司問問,看是不是昨兒個下午我就託了他們幫着尋人了。”
姚廣泰雖然不知道青蘿失蹤的始末,但東宮有大面積的人手調動和九城兵馬司方面的動靜他卻都是有所耳聞的,如果真是爲着青蘿,那麼這事情就又有待推敲了。
“此事姑且不論,現在本宮奉皇命要審的是顧大人被刺一案!”定了定神,姚廣泰道:“郡主你說你去京兆府衙門是爲報案,此事誰能證明?”
“衆目睽睽,本宮進了京兆府的衙門,姚大人你不是也知道嗎?還需要什麼證明?如果不是爲了報案,難不成本宮還是爲着去公堂上喝茶的?”褚潯陽反問。
“郡主,請您不要巧言狡辯,您是進了京兆府衙門不假,可是誰能證明您去找顧大人是爲了請他出面幫忙尋找您的婢女而不是爲了別的事?”姚廣泰冷冷一笑,面容譏誚,“現在有杜大捕頭當面指證你私自提審犯人還挾私報復和顧大人起了衝突,你可承認?”
“本宮不認!”褚潯陽答的乾脆,面色平靜的直視他,“本宮和顧大人素無交集,又何來挾私報復一說?”
杜長明死咬着牙關,因爲隱忍的厲害,太陽穴都隱約可見跳動。
顧長風對他有提攜知遇之恩,他雖然是爲顧長風的死心生憤怒,但是之前褚潯陽抖露出來的顧長風的那些底細畢竟也不光彩,更有可能讓顧長風獲罪,死後名聲不保。
他的遲疑褚潯陽看在眼裡,不過冷然一笑,“姚大人,本宮的話說的夠明白了嗎?連動機都不成立,現在就憑你這裡連容貌都無從分辨的一具女屍就要硬栽本宮一個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今天若不能給本宮一個合理的解釋,本宮這便即刻進宮,請皇祖父做主還我一個公道!你當是知道,這一晚上的牢獄之災,本宮是不會就這麼忍氣吞聲的受了的!”
褚潯陽這樣咄咄逼人,又搬出了皇帝做靠山,姚廣泰的額上隱隱有些汗溼,強作鎮定的一拍驚堂木,對杜長明道:“杜長明,昨夜你來報案的時候不是聲稱潯陽郡主和顧大人之間起了衝突,有明確的殺人動機嗎?還不如實稟來?”
杜長明騎虎難下,還是死咬着牙關猶豫不決。
褚易安的目光淡淡掃過,輕哂一聲,“公堂之上,你有話直說,不得隱瞞!”
杜長明斟酌再三,終於才下了決心一樣道:“昨天潯陽郡主去衙門的確是提過她婢女失蹤的事,但卻不是爲着報案的,強行提審長順王府的兩名侍衛還動用私刑,說是——說是懷疑她婢女失蹤一事和長順王府有關。當時我家大人不同意動私刑,雙方就起了衝突了!”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兜不住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顧長風身後的名聲,儘量不要把他忤逆聖意一事抖出來。
其實這杜長明也不算傻,到了這會兒已經完全明白了,褚潯陽會紆尊降貴和他們這一衆小嘍囉在公堂上脣槍舌劍的打官司,這樣步步緊逼的最終目的不過就是爲了借他的口把長順王府抖出來。
長順王府幾個字一拋出來,滿堂都是抽氣聲。
姚廣泰的心口顫了顫,面色遲疑的看向褚易安,“殿下,您看這——”
“本宮今日過來只是旁聽的,姚大人不必顧慮本宮,照你的方式處理就是。”褚易安道,卻完全是個甩手掌櫃的作風。
長順王府的地位畢竟非同一般,姚廣泰正在斟酌着拿主意的時候,不想褚潯陽卻是急了,怒聲道:“姚大人,你要審的是顧大人被刺一案,至於本宮的私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就算是如杜大捕頭所言本宮和顧大人之間是鬧了點不愉快,你覺得本宮會因爲芝麻綠豆大點事兒就去和顧大人過不去嗎?”
“郡主,卑職只是就事論事。”杜長明道,神色凜然不卑不亢,卻明顯因爲顧長風的死而帶了幾分憤懣。
褚易安坐在案後只是神色平靜的默然品茶,並沒有半點插手的意思,由着堂上辯駁爭論。
姚廣泰幾次拿眼角的餘光去觀察他的反應,卻越是見他這樣一副泰然處之的姿態就越是心裡焦躁。
雙方爭執不下,青蘿的身份又有疑點,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有辦法下定論,尤其還是當着褚易安等人的面。
姚廣泰思慮再三也沒敢深入追究,只道:“諸位殿下,此時既然是涉及到了長順王府,下官以爲是不是該稟報了皇上,請求聖意定奪?”
褚易安漠然的垂眸飲茶——
皇帝要他避嫌,所有人都知道。
其他人也因爲事情牽扯到長順王府而不想趟渾水,也都神色各異的一時沒有表態。
姚廣泰急的額上冷汗直冒,一咬牙對衙役道:“你馬上進宮求見陛下,將此事稟明,然後讓人去請蘇世子過來走一趟!”
“是,大人!”衙役領命去了。
堂上一片寂靜,整整大半個時辰所有人都是一語不發。
蘇霖走進來的時候帶了滿面的怒氣,先是按耐着脾氣對在座的褚易安等人行了禮,隨後看向褚潯陽的時候臉上表情就是森涼一片。
褚潯陽坦然迎上他的視線。
兩個人,四目相對,各自眼中都帶了明顯的敵意,一觸即發。
姚廣泰的心裡不安,猶豫着正要說話就聽外面有內侍嗓音尖銳的唱到聲,“皇上駕到!”
蘇霖剛到嘴邊的話只能嚥了下去。
褚易安等人也都紛紛起身相迎,在大堂上跪了一片。
蘇霖和褚潯陽作爲涉案人是單獨處於大堂中間,這會兒就並排跪在了一起。
趁着衆人忙着接駕的功夫,蘇霖終於找到機會側目狠狠的剜了褚潯陽一眼,冷聲道:“你別以這樣就可以拖我下水,這種微末伎倆也敢拿出來顯擺麼?”
“你也別以爲殺人滅口之後就能高枕無憂了,青蘿的命不是這麼隨便就能交代過去的。”褚潯陽挑眉,針鋒相對的反脣相譏。
蘇霖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李瑞祥已經扶着皇帝的手從外面走了進來,衆人連忙高呼萬歲接駕。
“微臣惶恐,驚動了陛下!”姚廣泰告罪道,說話間衙役們已經極有眼力的搬了椅子過來。
皇帝近來的精神似乎一直都不好,眉宇間透着明顯的倦色,皺眉道:“一點小事情你們就能鬧的天翻地覆,又是出了什麼事了?”
“是微臣無能!”姚廣泰道,再度跪伏下去,面有愧色的側目看了眼跪在身後的褚潯陽和蘇霖,“微臣奉命審訊顧大人被刺一案,但是線索繁複,潯陽郡主一口咬定這刺客並非她的婢女,又牽扯了長順王府的侍衛進來,微臣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奏請皇上——這案子,是不是還要繼續深入的追查下去?”
“顧長風是朝廷大員,此事若不追究,何以正我的西越國法?”皇帝不悅說道,擡頭見到褚易安等人都還垂首立在旁側就一揮手,“朕也是來聽審的,你們不必拘束,都坐回去吧!”
言罷又對姚廣泰使了個眼色,“你繼續審吧!”
“是!”姚廣泰恭謹的應了,回到堂上,神色一肅,對杜長明道:“杜長明,你把昨天一應事情的經過都詳細的再說一遍。”
請了皇帝過來,事情就越發棘手了,杜長明硬着頭皮言簡意賅的把事情稟明,其中省略了褚潯陽翻顧長風老底威脅的始末,最後只道:“是卑職莽撞,一心只想替我家大人討回公道,誰曾想刺客的屍身被損壞,現下潯陽郡主又拒不承認此人的身份。”
皇帝的目光瞥過去一眼,他對褚潯陽身邊的婢女自然是沒什麼印象的,事情這麼一僵持,怒氣自然就衝着看管不當的姚廣泰去了。
姚廣泰一個激靈,勉強維持鎮定道:“是微臣失職,可是昨晚已經有證人當面辨識過了,都確認是潯陽郡主的婢女無疑,應當——是不會有錯的!”
雖然這樣說着,他卻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皇帝的目光移給褚潯陽,“你說這不是你的那個婢女?”
“不是!”褚潯陽搖頭,神色間卻略有幾分閃躲之意。
旁邊的褚易清看着,就笑了笑道:“就算真是潯陽的婢女,也不能就認定她是受潯陽的指使,瞧這把侄女兒給嚇的。”
褚潯陽抿着脣角不說話。
褚易安冷着臉開口道:“潯陽,當着你皇祖父的面,你還不把話說清楚了?不得隱瞞!”
“父親,這真的不是青蘿!”褚潯陽道:“而且——也不可能是青蘿!”
“丫頭,就算這人真是你的婢女,現在死無對證,有你皇祖父做主也沒人敢隨便把這髒水往你身上潑,”褚易簡也道,語氣卻是真實的寬慰,“你仔細的想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你交不出她的人來,總要把話說清楚了陛下才能替你主持公道啊!”
褚潯陽也似是被逼的有些急了,只就不耐煩的甩出幾個字,“反正這不是青蘿!”
“你口口聲聲說她不是,那你的那個婢女呢?把她給朕叫住來,當面對質!”皇帝的耐心告罄,冷冷說道。
褚潯陽咬着下脣,遲疑了一下道:“她不見了!”
她一直吞吞吐吐的明顯是有所隱瞞,姚廣泰想了想道:“陛下,您看會不會是那婢子和別的什麼人串通一氣,或者這事兒郡主真的不知情?”
蘇霖聽了這話,心裡突然憑空而起一種濃厚的危機感。
皇帝擰眉想了一下,仍是對褚潯陽問道:“你那婢子怎麼會不見的?”
“我——”褚潯陽遲疑着不肯開口。
“說!”皇帝沉聲喝道,一個字,擲地有聲。
褚潯陽的身子一顫,見到實在糊弄不過去了方纔囁嚅着小聲道:“是我讓青蘿去跟蹤蘇世子的,然後——她一去就沒回來,所以——”
“胡鬧!”皇帝還沒說話,褚易安已經將手中茶盞重重一擱,怒聲道:“你這丫頭真是越發放肆了!”
他說着已經起身,一撩袍角對皇帝跪了下去,請罪道:“父皇,是兒臣管教無方,把這丫頭寵壞了,讓她無所顧忌做出這樣不知分寸的事情來,兒臣治罪,一定將她帶回去嚴加管教!”
“潯陽知罪,是潯陽頑劣,請皇祖父責罰,不要怪罪我父親!”褚潯陽也道,神態之間卻似乎沒太當回事,還是不死心的嘟囔道:“可是我的婢女自那以後就失蹤了。”
皇帝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此時他真正計較的已經不是褚潯陽有沒有規矩,而是整個事件的牽扯越來越廣,居然連蘇家都扯了進來。
“蘇霖,你怎麼說?”皇帝的目光晦暗一閃,垂眸喝了口茶。
蘇霖的眉頭深鎖,面上神情十分恭敬道:“微臣不知!”
“你分明就知道!”褚潯陽聞言,立刻就是柳眉倒豎,擡手憤憤的指着他,“昨天我已經問過你那兩個侍衛了,他們供認不諱,說青蘿的行藏暴露被你命人下了殺手,蘇霖,你還敢睜着眼睛說瞎話?現在可是當着皇祖父的面,你敢再說一遍你沒見過青蘿?”
她看似是被逼急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這會兒衆人也倒是有些隱約的明白過來,她之前一直支支吾吾的原因所在。
蘇霖的面色不好,冷嗤一聲,“郡主你不要信口雌黃,據聞本世子的那兩個侍衛昨夜也在牢裡離奇身亡了,你就這麼隨便丟出一句話來,只怕也不能作數吧?”
“誰知道那兩個人是不是被你殺人滅口!”褚潯陽反脣相譏,目光一厲,扭頭看向杜長明道:“既然蘇世子說本宮一人的證詞不足取信,那麼杜大捕頭你來說,昨天本宮審問那兩人的時候你和顧大人也都在場,你把那兩人的證詞再原原本本的重複一遍給皇祖父和各位皇叔還有大人們知道!”
杜長明的臉色鐵青,事到如今卻已經完全沒有他選擇的餘地,只能硬着頭皮道:“當時那兩人的確供認,說是那丫頭的行藏暴露,被蘇世子惱羞成怒下令擊殺,不過兩人的原話卻是她後來被人救走,不知所蹤!”
蘇霖的臉色變了變,剛要發難,皇帝已經目光陰冷的掃了過去,怒然一拍桌子,指着褚潯陽和蘇霖罵道:“好啊,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當朕是老眼昏花了是不是?謊話隨隨便便都扯到朕的跟前來了,簡直可惡!”
“皇上息怒!”蘇霖連忙叩首,聲音也隱隱有些打顫,“微臣——微臣——”
褚潯陽卻是無所畏懼,挑釁似的一揚眉,冷嗤道:“你什麼?蘇世子你可別是還要狡辯說你沒見過青蘿,你以爲你殺了那兩個侍衛就死無對證了嗎?昨天在那巷子裡被擡走的屍首本宮記得有一具是被匕首刺死的,當時屍體被搬走的時候兇器也沒有取下來吧?”
當時爲了避嫌,她當時示意青藤帶走了青蘿落下的軟劍,但卻也留了一手。
這一點蘇霖倒是沒有注意,聞言就是狠狠一驚。
褚潯陽已經掉開眼睛對杜長明道:“杜大捕頭,那證物應該是在你們衙門裡頭收着的吧?”
“是的!”杜長明道:“可是那兇器卑職也已經仔細檢查過了,並沒有特殊的標識。”
“去取來!”皇帝冷聲命令。
杜長明應了,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褚潯陽冷哼一聲,再度看向蘇霖道:“蘇世子,這件事原來是我不對,我本也不想鬧大的,現如今都到了這一步了,你還不肯坦白,一定要不見棺材不落淚嗎?”
褚潯陽說的信誓旦旦,又敢叫人取證物覈實,皇帝的心裡就已經有數。
蘇霖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死死咬着牙,腮幫子上的肌肉都隱約可見幾分顫抖——
他叫人去牢裡滅口是在聽說褚潯陽私自提審了兩人之後就立刻定下的計劃,不爲別的,最起碼不能叫人當衆把他和羅予琯的事情給問出來,更何況還能順手推舟嫁禍褚潯陽,這樣一舉兩得的事情,何樂不爲?
只是不曾想褚潯陽會先他一步發難,根本就沒等他用那兩人的死把文章做出來,這邊已經被反咬一口,更晦氣的是和他蘇家交情不淺的顧長風居然也在這個當口被刺殺。
事情急轉直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之外了。
眼見着是要人贓並獲了,他也不敢再在皇帝面前強撐,惶恐道:“皇上,微臣只是一時氣憤,天子腳下,潯陽郡主就這樣無法無天的叫人監視微臣的一舉一動,微臣——微臣惶恐!”
橫豎不過死了一個丫頭!
“這麼說你便是承認你有和青蘿打過照面?”褚潯陽冷冷說道:“她人呢?”
“我怎麼知道?”蘇霖脫口反駁。
褚潯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可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就是蘇世子你了,現在有人搬了她的屍首過來,還栽贓本宮一個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蘇世子,該不會是你懷恨在心做下的好事吧?”
“你不要血口噴人!”蘇霖怒道,心頭一緊,慌亂的擡頭,果然就見皇帝正面色陰鬱的盯着他。
褚潯陽這死丫頭果然狠毒,居然三兩句話就想把顧長風的死推到他的身上來。
這麼一個刺殺朝廷命官的罪名本來就夠以命抵命的了,更何況後面又牽連出嫁禍栽贓皇室郡主!
到了這會兒蘇霖纔有點醒過味兒來——
褚潯陽未必就是想要針對他,只是口誅筆伐的將他逼上絕路,然後讓他出面作證去替她洗清殺人的嫌疑。
雖然心裡不甘,但是這個時候自保纔是最重要的。
蘇霖用力的捏着拳頭,勉強擡頭對上皇帝的視線,面色悽惶而懇切道:“皇上明鑑,微臣和潯陽郡主之間的確是有點私人過節,但私怨歸私怨,我是絕對不會爲此累及無辜,更何況顧大人還是朝廷命官,微臣就是再莽撞,也不會做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皇帝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蘇霖心裡一則憤怒一則慌亂,憤憤的瞪了褚潯陽一眼道:“昨日在渥灕江邊微臣的確是見過郡主的那個丫頭,也命人和她交過手,可是後來卻被她逃脫了,難道她不是回了郡主那裡嗎?”
“那裡事發之後本宮就去了京兆府衙門,之後就在我二哥的陪同下四處尋找青蘿的下落了。”褚潯陽道,說着也是話鋒一轉,冷厲道:“蘇霖,你那兩個侍衛說你當時重傷了她,你確定你不是惡向膽邊生,藉故控制住她,又藉機做了一場戲來報復本宮?”
她說着就是目光一轉,別有深意的看了眼躺在那裡的女屍,“經過多方指認,她們都一致認定了這具屍首就是青蘿,你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究竟是誰帶走了她——那本宮是不是就有理由懷疑其實她一直都在你的手裡!”
就因爲這具面容模糊的女屍被指認爲是青蘿,所以褚潯陽才爲此而擔了殺人的嫌疑。
蘇霖氣的七竅生煙,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最後纔是往旁邊一撇頭,冷冷道:“這個人,根本不是潯陽郡主的婢女!”
“這就是青蘿姐姐!”那小丫頭畫眉聞言,第一個就急了,撲過去一把抱住那屍首,“奴婢和青蘿姐姐共事多年,她就是燒成灰了我也認得!”
蘇霖的面色僵硬,幾乎能刮下幾兩冰渣來,衝着皇帝一拱手道:“陛下,昨日微臣的侍衛和那丫頭交手,重傷了她,就算她人死了,傷口也該是在的,一共是兩處傷口,一處在右肩,一處在腹部,陛下可以叫人查驗,是不是她,一看便知!”
畫眉抱着那屍體的雙臂一僵。
皇帝點了點頭,馬上就有一個衙役一把扯開了畫眉上前查驗屍體。
外面剛好杜長明捧着那把匕首進來,心裡也不過苦笑一聲。
他走上前去,跪地將那匕首雙手呈上,“陛下,證物取來了!”
褚潯陽隨手接了,看了眼就遠遠的甩開了,漫不經心道:“青蘿又不是傻的,怎麼會隨便在武器上留名字?”
她倒也不懼方纔在皇帝面前使詐,蘇霖這時才如夢初醒的反應過來——
以她褚潯陽的謹慎作風,她既然能記得拿走了青蘿落下的劍又怎麼可能還留一把可能作爲罪證匕首下來?畢竟那時候她並不知道後面有人會殺了顧長風嫁禍給他!
自己是被她給套進去了!
一口怒氣堵在胸口,蘇霖的面色漲得通紅,幾乎都要滴出血來。
潯陽郡主完美的翻盤了!
杜長明心裡嘆一口氣,便是很識時務的主動道:“昨天郡主逼問那兩名侍衛時兩人也曾承認他們重傷了那名婢女,如果他們所言屬實的話,那這名刺客應該就只是和那丫頭相像,昨夜卑職帶人圍捕的時候刺傷的是她的左臂和背部。”
他的話說完,衙役也已經將那屍首查驗一邊,回稟道:“回稟陛下,的確是如杜大捕頭所言,這屍體身上只有兩處創傷,一處在左臂,一處在背部!”
褚潯陽玩味的勾了勾脣角,“青蘿是自幼習武的,這些年刀裡來劍裡去的經歷也不少,身上留下的明顯舊傷應該也有的!”
那衙役的面色有些難看,還是強作鎮定的回道:“此女子身上並無疤痕也無舊傷!”
事出突然,留給對方佈局的時間有限,要找一個和青蘿有些相像的人趁夜迷惑視線不難,但是卻很難做到面面俱到。
“既然這人不是青蘿,那顧大人的死就應該和潯陽丫頭沒有關係了。”褚易簡緩慢的吐出一口氣,擡頭朝皇帝看去。
皇帝的面色冷凝,自衆人面上一一掃過。
杜長明冷汗長流的一個響頭叩在地上,“是卑職莽撞。”
“杜大捕頭也是關心則亂!”卻不想衆人當中卻是之前被他指責的最厲害的褚潯陽第一個替他開脫。
杜長明的心裡五味陳雜,雖然不敢擡頭也還是拿眼角的餘光神色複雜的看她一眼。
風暴之後,褚潯陽的面上還是一副泰然之色,眉目清澈的扭頭朝畫眉看去,“杜大捕頭是關心則亂,那麼你又是爲了什麼?青蘿就是化成灰你也認得?難道畫眉也化成灰了,你就敢冒名頂替,公然跑到這大理寺的公堂之上當着當今聖上的面撒謊?”
畫眉顫了一顫,眼睛惶恐的瞪得老大,聲淚俱下道:“郡主您說什麼?奴婢就是畫眉啊!”
“畫眉是我院子裡的人,我記得她右手的手背上的有一小塊胎記的。”褚潯陽遺憾的搖了搖頭。
畫眉的臉色一白,身子也有些打顫。
衆人的目光都齊齊朝她半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看去,她就又是瑟縮着抖了一下——
她的右手,在原本應該是有胎記的地方是一處明顯的燙傷,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褚潯陽的目光平靜的看着她,“我記得畫眉應該是有個孿生妹妹自幼失散了,應該是叫杜鵑的是吧?爲了替你的主子盡忠,你也算是煞費苦心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說說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來指證青蘿攀誣本宮的了?”
“我沒有!”畫眉大聲道:“郡主,您相信我,奴婢沒有想害任何人,我是真的以爲這個人就是青蘿姐姐,郡主,冤枉,奴婢冤枉啊!”
褚潯陽只是神情冷漠的看着她,完全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畫眉的心裡抖成一團,舉目四望,卻是連一個可以求救的人都沒有。
“刺殺朝廷命官,攀誣當朝郡主,好!好得很!”皇帝忍了許久的脾氣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手指用力的抓着座椅的扶手,一字一頓道:“老大你去查,把這刺客的衣裳武器一樣一樣的查明白了,朕就不信她能半點馬腳也不露!”
“兒臣遵旨!”褚易安欣然受命,側目對陸元吩咐道:“先把屍體擡下去讓仵作仔細檢驗,然後帶着繳獲的兵器去城裡的各家鐵匠鋪子逐一盤問,再把這個丫頭也先拖下去關起來!”
“不,殿下,我是畫眉,奴婢真的是畫眉啊!”畫眉大聲的叫嚷,還是被陸元提小雞一樣的給帶走了。
堂上的閒雜人等都被打發了下去。
褚潯陽的眸子一轉,還是不依不饒的再度朝蘇霖看過去道:“蘇世子,你是昨天最後見過青蘿的人,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告知本宮她的下落?”
“我不知道!”蘇霖的氣不打一處來,開口都幾乎是有些壓不住脾氣。
皇帝的目光狀似不經意的從兩人面上掠過一眼,最後卻是落定在了門口那個之前進來報信的衙役面上道:“牢裡的那兩個人,是怎麼死的?”
蘇霖的心口驟然一縮。
褚潯陽也終於心滿意足的笑了——
皇帝等着抓長順王府的小辮子可不是一兩日了,今天蘇霖自己送上門來的,他不趁火打劫纔怪。
那衙役愣了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跪地回道:“回稟皇上,是服毒自殺的!”
“服毒?”褚易簡聞言笑了笑,半調侃道:“現在的人也真是夠奇怪的,刺客執行任務的時候會隨身帶着毒藥以備不時之需也就罷了,怎麼侍衛也跟着學?”
蘇霖卻是愣了一下——
他買通了獄卒明明說是做成懸樑而死的現場的,怎麼就成了服毒了?
要懸樑也就只是一條褲腰帶的事,可換成服毒的話,毒藥的來源就有待追究了!
“仵作去了嗎?結果如何?”褚易安問道,卻是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
“驗——驗過了!”那衙役道,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的餘光去掃了蘇霖一眼,然後才道:“是河豚毒!”
在西越的國境之內,河豚毒只產在南方,並且極難提煉,所以甚是少見。
果然是有人想要在這上面做文章的!
蘇霖恨的牙根癢癢,剛要說話,褚易安已經開口道:“如果是要殺人滅口,實在犯不着留下這樣鮮明的標識線索出來,父皇,此事似乎是有人故意做出來的表象,想要引着咱們把視線指向長順王府的!”
給的太明顯的罪證就不能叫罪證了,只能算是污衊。
皇帝的面色冷凝,不置可否,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熙攘的人聲,衆人連忙收攝心神循聲望去,卻見褚琪楓面色冷肅帶着一隊侍衛匆匆而來,後面五花大綁的帶了一箇中年漢子,那人被綁着也還猶且不老實,仍是不住是掙扎,面目依稀可見幾分猙獰。
這人剛一出現,在場幾位親王的臉色就都微妙的變了又變,尤其是褚易民,更是沒忍住,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他的一衆兄弟都認得,那人就是他身邊跟了許多年的一個長隨。
“琪楓,你這是什麼意思?”褚易民怒聲喝道。
褚琪楓冷冷的看他一眼,卻沒有理會,而是上前一撩袍角對皇帝跪了下去,正色道:“陛下,城東的武氏鐵匠鋪昨夜遭人血洗,步兵衙門根據鄰里指認拿住了此人,指認其爲兇手,因爲此人的身份特殊,琪楓不敢擅自做主處置,特將他帶來給皇祖父發落!”
褚易安之前叫人去鐵匠鋪子挨個確認那刺客的武器時褚易民是半點跡象也沒露的,因爲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叫人去弄武器的時候就已經將鐵匠殺了滅口了,等到褚易安去查?死無對證還能查出點什麼?
可是怎麼會?這人怎麼會落到了褚琪楓的手裡?
褚易民明顯有些難以置信的慌了神。
褚琪楓說着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呈上前道:“這瓶毒藥也是在他身上搜出來的,衙役拿住他的時候據說他人正在京兆府衙門附近徘徊,本來步兵衙門只當是普通的小賊將其收監,剛剛聽聞京兆府大牢出了命案,聯繫起來才覺得此人可疑,所以押解到此!”
那瓶子裡的不用想也知道會是什麼,那一刻蘇霖卻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應該繼續擔心——
褚潯陽這一次的終極目標明顯是衝着南河王府去的,他卻不確定自己會被打上什麼樣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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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六點可以更的,結果要收尾了,最後八百字卡了我倆小時,這會兒還獄卒的想要撞牆/(ㄒoㄒ)/~胖子南河王是壞蛋,你們都要求虐渣,於是我虐殘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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