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青湖山莊內紅燈軟架已經掛上,錦豺兒也已在莊內留了一月有餘,關於墨小鬼的事,白病秧並不知曉他的身份,怕引得莊中慌亂,也就未曾對宋鋤禾提起,只是將這事告訴了老莊主宋耕農。
宋耕農知道此事後也沒有太大反應,吩咐莊中一切如常即可,聽過白病秧的形容,雖然不知這來訪者是何人,但單憑着這人的功夫,若是心有敵意,這莊中上下怕是留不下一人。
宋禾鋤夫婦應了錦豺兒的要求,關於他的身世,莊中也就僅限於他們三人知道,即便是對父親宋耕農,他也不曾提起過,雖然他向錦豺兒表示過,自己這青湖山莊雖然比不上獾子嶺,但也不會有什麼畏懼,可錦豺兒卻並不想給他們多添麻煩,這事還是少人知道的好。
錦豺兒在這一個月中過得可謂清閒,宋禾鋤和華春繡二人幾乎是天天會到他房中來,和他聊些舊事,偶爾也會被糶粟糴谷二人去青湖上破冰釣魚,認真說來他也是這二人的表兄,錦豺兒也非是冷淡疏情之人,相處下來也格外近親。
剛開始時教過傻大個幾天拳腳功夫,結果被趙龍牙嘲笑,說他教得的不倫不類,長此以往怕是會毀了傻大個這好苗子,大概是出於惜才之心,教傻大個功夫的事,被這老怪物攬了去。
這傻大個雖然腦子不靈光,但卻是聽話的緊,錦豺兒見趙龍牙肯教導他,自然也就落得清閒,這段時日下來,這傻大個倒也學得有模有樣,當然也只是外家功夫罷了,內功這種玄奧的東西,傻大個還是學不來的。
…………
“不再多留些時日嗎?”
凰玥坐在椅子上,將手中的棋譜放下,宋禾鋤讓她勸錦豺兒多留些時日,雖然不知是爲何,但她也不希望錦豺兒就此離開。
“怎麼?不會是捨不得我吧!”
“你這人,就不能正經一點,我在和你說正事呢!”
見錦豺兒又開始調笑自己,凰玥白了他一眼,卻也不會像初始那樣害羞,大概是已經習慣了錦豺兒這副樣子。
這些時日裡,錦豺兒每次和她說話,說不上幾句就會調笑她一下,凰玥倒也不會惱怒這些,只是心中略感無奈,好像有事沒事調笑自己對於錦豺兒來說是件很有趣的事一樣。
宋禾鋤夫婦見此也像是樂得二人親近,也不曾干涉過,華春繡甚至私底下問過凰玥,若是她對錦豺兒心有好感,願意幫着二人撮合一下,嚇得凰玥急忙推脫,說自己年紀還小,不想考慮這些事情。
“我在這山莊裡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了,雖說暫時是安全,但身子實在是癢得很,大概是自小在山中養出來的性子,受不得清閒。”
“再說哪個男兒不想去江湖上闖蕩一番,不說給山裡幾個當家的看看,就是自己,也想看看自己是龍是蟲,你說是不?”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錦豺兒這樣認真的神情,凰玥坐在椅子上,輕張着嘴,微微愣住,自己隨時女流之輩,但也知道男兒的一顆江湖心,阻不得也攔不住。
“怎麼,這就被我的英姿迷住啦,若是我以後真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你還不得屈身嫁給我?”
錦豺兒見凰玥愣住,嘴中說着玩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讓她回過神來。
“誰……誰會嫁給你!”
凰玥回過神,聽見錦豺兒的調笑,雖說已經習慣,但心下也如小鹿亂撞,紅暈漫過脖頸,涌上臉頰。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馬上就走,怎麼也要過了這個年關的。”
凰玥心中算了算,大概還剩下四五天而已,想着自鹿鳴鎮到青湖山莊,一路上受錦豺兒照顧,如今知他將要離開,心中也有些傷感。
“那你還會回來嗎?”
“若是還有機會,自然還會回來,我還欠了你十六顆棋子,若是不會來,怕是你夢裡也會追着我不放的。”
若不是錦豺兒提起,凰玥險些忘了,雖然怪過錦豺兒害得自己弄丟了棋子,但如今這件事已經盡數放下了,月有陰晴,事自然也不可能盡如人意。
“誰會夢到你……”
“不會啊,那我可要傷心嘍!”
“你還是別回來的好,省得惹我生氣。”
“生些氣也總好過獨守空房,你說是不?”
“你……”
楊老坐在遠處,聽着二人說話,臉上笑容不斷,凰玥雖然剛經過大難,但畢竟年紀不大,閱歷尚淺。
見宋禾鋤夫婦二人這般緊張錦豺兒的去留,自然不會只是因爲他將凰玥送到了青湖山莊,其間必然是有什麼隱秘,三人既然不想透露,楊老自然也不會去多嘴去過問。
雖說宋禾鋤看在景木狐的面子上也對楊老禮敬有加,讓他照顧凰玥起居就好,但楊老知道自己畢竟是個下人,有些事並不是自己應該知道的,禮歸禮,規矩歸規矩,這是本分。
…………
四五日不過是轉眼的光景,錦豺兒坐在石亭的長石椅上,耳畔鞭炮聲不絕,看着不斷升入夜空的煙火,嘴角掛着微笑。
“豺兒哥哥,你也一起來放煙花啊,很好看呢!”
錦豺兒聽見聲音,轉過頭見糴谷站在遠處蹦跳着對着自己揮手,身後還有宋禾鋤等人,呼出一口濁氣,慢慢站起身子走了過去。
糴谷喊完之後急急忙忙跑向了天井,糶粟怕妹妹摔倒,和父母打了聲招呼,也急忙跟了上去。
宋禾鋤示意妻子先推着凰玥跟上去,自己等着錦豺兒過來,知道錦豺兒明日就要離開,有些話要交待與他。
“真的不打算再留些日子了?”
兩人故意放慢了腳步,和前面拉開了些許距離,宋禾鋤趁着空檔,側過頭詢問身邊的錦豺兒。
“她應該也不希望我一直留在這裡吧……”
宋禾鋤知道錦豺兒口中的“她”是指春錦,輕輕點了點頭,雖然他很希望錦豺兒留在山莊中,但對於錦豺兒做出的決定,心中也很是欣慰,自己是這青湖山莊的莊主,家中妻子賢惠,兒女聰穎,若說幸福,自然沒有什麼時候能比得上現在,但要說懷念的,還是當年那個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少時。
“既然你去意已定,我也不再多做挽留了,江湖上不能粗心大意,而且你和獾子嶺有仇怨,更是要千萬小心。”
“若是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記得讓人捎信言語一聲,我也好幫你想想辦法,既然是自家人,自然不需要客氣。”
“……”
兩人慢悠悠的走向天井,宋禾鋤一路叮囑着錦豺兒,雖然知道他來自鹿鳴山,但畢竟年紀尚輕,心下略有些擔憂。
錦豺兒跟在宋禾鋤身旁,一路聽着,將叮囑細細記在心裡。
“爹爹,豺兒哥哥,你們怎麼這麼慢啊,等着你們半天了!”
糴谷的聲音打斷了二人,宋禾鋤見女兒這副樣子,知道她是等的着急了,看着錦豺兒將自己說的話認真記住,伸出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着錦豺兒重重點了點頭。
“好啦好啦!”
糴谷見二人這還是不緊不慢,匆匆跑到宋禾鋤身後,手放到他的腰間,推着他走向天井,招呼着錦豺兒快些跟上。
錦豺兒見此,笑着搖了搖頭,快步跟二人身後。
糴谷將二人帶到天井,急忙向哥哥索要火折,若不是孃親要她等着,怕是早已忍不住點燃煙花了。
火折擰開後,糴谷放到嘴前使勁吹了吹,待火折慢慢亮起,捂着一隻耳朵慢慢靠近煙花的引線。
煙花的引線有些距離,糴谷將引線點燃後,將火折丟在一邊,跑到遠處捂着耳朵等着煙火升入夜空綻放。
“嘣”的一聲,黑夜映襯下,煙火格外絢爛,站在天井中的幾人見煙花璀璨炫麗,欣喜之情浮上臉頰,尤其是糴谷,見夜空中奼紫嫣紅宛若花海映上,也顧不得再捂住耳朵,興奮的蹦蹦跳跳,尖叫不已。
響聲不止,煙花不斷升到夜空,輪着將夜空染上顏色,錦豺兒站在院子中,眼中流光也隨着煙火變換着色彩,嗅着院中硝石的味道,嘴角輕輕揚起,一絲安寧流淌過心頭。
趙龍牙聽見屋外聲響,隔着窗紙隱見窗外絢爛,忍不住推開屋門,縱身翻上屋頂,坐在瓦片上將奪目的夜空收進眼裡。
傻大個一臉傻笑,坐在門檻上,擡頭望着夜空,伸手胡亂抓着,彷彿是想將煙火抓在手裡。
趙龍牙見屋檐下傻大個這幅憨蠢的樣子,笑罵了聲“癡兒”後不再理會,看着璀璨的夜景,眼神有些迷離。
…………
“那小子應該知道了吧……”
年關之夜,鹿鳴山上燈火通明,唯獨唐幼獅房中昏黃,僅有一支紅燭亮着,墨小鬼推門進去,引得燭火晃動,險些熄了這點光亮。
“也說不上知道吧,少夫人臨終前也未曾對宋禾鋤夫婦提過少將軍之名,想必是爲了保護豺兒安全……”
墨小鬼倚在牆邊,伸手接過唐幼獅扔來的酒囊,說完之後慢慢放到嘴邊,輕輕飲過一口,塞住之後扔回給唐幼獅。
“暫時不知道也好。”
唐幼獅聽完之後輕輕點了點頭,眼中燭火晃動,不知在思索什麼,墨小鬼也不再開就說話,屋內一時安靜下來。
“老大,今夜年關,一起去後山祭拜一下少將軍和少夫人吧!”
二人沉默良久之後,墨小鬼清了下嗓子,突然開口,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若不細聽,怕也聽不出開。
“好,順帶叫上他們幾個!”
唐幼獅眯起眼,眼底神光浮動,捏着下巴稍稍思量了一下,讓墨小鬼招呼山中其他幾位當家的。
墨小鬼聞此對着唐幼獅點了下頭,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拉開門出了屋子。
“既然是做戲,自然就要做足了,否則那幾位客觀看了,可是不會賞銀子的。”
唐幼獅心中默唸了一句,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拿起桌上的酒囊掛到腰間,俯身吹熄了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