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過，錦豺兒三人一早辭別了青湖山莊，宋禾鋤在莊上挑了三匹腳力不錯的好馬，送與三人以做腳程，路上也能省去不少耽擱，又贈了錦豺兒不少盤纏，以備不時之需。
知錦豺兒去意已定，夫婦二人叮囑他一路保重，沒再多加挽留，倒是糴谷捨不得他離開，扯着錦豺兒的袖子不讓他走，哭得成了個淚人兒，錦豺兒百般安慰不見她鬆手，最後承諾她，再來山莊時送她只白貂，這才讓糴谷鬆手，若非如此只怕是走不成了。
凰玥倒是沒有多說什麼，淡淡的叮囑了兩三句，讓他路上小心，收斂些不正經的樣子，少惹些是非。
錦豺兒點頭應下，記在了心裡，沒多做停留，踩着馬鐙翻上馬背，對着宋禾鋤等人抱拳告辭，輕勒着繮繩夾緊馬腹，身影隨着馬蹄聲漸遠，隱於遠處。
…………
“我說小子，你這着急離開，打得是什麼算盤，想好去處了沒有？”
趙龍牙見錦豺兒策馬疾行，馭馬到他身旁，示意他慢些趕路。
“走一步算一步吧，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若是實在走投無路，找座山頭立個綹子，做個山大王也沒什麼不好。”
錦豺兒看着身旁的老怪物，速度慢慢減了下來，見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傻大個落下好遠，讓馬慢慢停了下來。
傻大個剛學會騎馬沒幾日，這馬算是能駕馭的了，但若是讓他跟上趙龍牙和錦豺兒，卻也是難爲他了。
二人將馬穩住不就，聽見後方傳來馬蹄聲，聞聲望去，見傻大個騎在馬背上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好笑，過於健碩龐大的身軀顯得身下的黑馬嬌小可憐，遠處看去也分不清是馬還是拉磨的黑驢。
“你別說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你小子惹上了獾子嶺，若是名頭能蓋過那老獾子，想必他也不敢輕易來招惹你。”
趙龍牙微微思量了一下，知道錦豺兒入這江湖並不是爲了混一口飯吃，就他這受不了循規蹈矩的性子，想必也不肯拜到什麼門派之下求人庇護。
“老怪物，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事情若是都像上下嘴脣一碰這般簡單，我還用得上發愁，真當這尋山頭立綹子的事就那麼容易？”
“就說這人，我又不想真去做那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當，要那些雞鳴狗盜的宵小之輩有何用，可但凡江湖上有些抱負的，若不是迫不得已，誰會落草爲寇去做那招人記恨的山賊土匪？”
“再說我這初入江湖，別說什麼像樣點兒的名頭了，若是真讓人知道我是從鹿鳴山出來的，怕是會被當成過街的老鼠，誰不想借着我這條小命出點名頭？哪會像那些聲名顯赫的大教門徒，隨便亮些出來就前呼後擁，就說你這老怪物，若不是有二當家壓着，你會屈身跟着我？”
趙龍牙聞此默聲點了點頭，錦豺兒所說有幾分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命也不由己。
“再說這山頭，若真是些惡歹奸人佔着倒也好說，小爺殺了他們就是，打不過不是還有你嗎？可你真上山去看看，無非也是些吃不上飯的，劫些錢財果腹罷了，說不過理去但也合情，真敢傷人性命一心爲惡的能有幾個？”
“再有就是什麼虎踞龍盤的大教宗門祖庭，自己還爭不明白的小門小派的立身之地，真讓小爺去生搶豪奪，小爺也沒那本事，也犯不上帶着你這老怪物趟這渾水，你說是不？”
“這江湖之大，小爺是哪裡都能去得，可也哪裡都去不得。”
“不過眼下看來，這倒是唯一的出路了。”
錦豺兒說完之後深深呼出一口氣，臉上還帶着笑容，只是看上去略顯無奈罷了。
“老怪物，你倒是說句話啊，光聽着小爺說了，也不知道替小爺合計合計？”
身邊除了傻大個就是趙龍牙，錦豺兒自然不會去傻到指望傻大個替自己拿主意，見趙龍牙皺眉沉思，只能先聽聽他的意見再做打算。
“你說尋山立綹的事，雖說難了些，但也並非不靠譜。”
“哦？說來聽聽！”
錦豺兒見趙龍牙開口，知道這老怪物心中有了主意，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江湖並非一池一泉的小地方，其中魚龍混在，走投無路的可不再少數，說不定你這一網下去，想來大魚小蝦也能撈上來不少，挑挑撿撿總會剩下幾個能賣上好價錢的，況且你也是求個安身立命，又不是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倒也說的上是無愧於心，江湖中人雖說不少嫉惡如仇，但也不是不明事理。”
“至於山頭，隨便去個城門口看看，哪個不是貼滿了告示，按照上面去尋就是了，我可不信這些個能被貼在城門口的，都是隻爲果腹而已，一來算是除暴安良，二來也有了立身之所，如何？”
錦豺兒聽完眼前一亮，這確實是個不過的辦法。
“還別說，你這老怪物怪歸怪，腦子倒是真靈光啊！”
“這有什麼，以後要你學着的地方多着呢！”
雖說錦豺兒只是隨意奉承一下，但趙龍牙神色也不禁有些驕傲，露出沒剩下幾顆的大黃牙，向着錦豺兒搖了搖頭，一副“你小子還嫩着呢”的樣子，讓錦豺兒後悔隨口誇了他兩句。
“那你說說看我們先去什麼地方尋山立綹？”
見趙龍牙這幅樣子，錦豺兒索性將所有問題交給他解決，也省得自己多餘憂慮。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我什麼時候說要先尋山立綹了，自然是要先拉人入夥啊！”
“這是爲何，若是沒有立身之所，哪會有人願意跟着你啊？”
錦豺兒心中奇怪，不知爲何這老怪物讓自己先找人後立窯，一般來說都是人隨綹起，哪個山頭名字亮，自然靠窯掛注的人也就越多，顧不得趙龍牙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鄙夷模樣，錦豺兒只得又再向他請教。
“說你小子傻吧，你小子就真不聰明，若是隻是尋常匪衆上山，立綹等人來靠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你小子不一樣，你若不親自帶着他們尋山立綹，剮些山上的惡匪奸賊讓人家看看，就憑你這口說無憑，哪個會真信你？問心無愧是沒錯，可這面兒上的功夫也得做足了，說起來也算得上是投名狀吧。”
見錦豺兒不知所以，趙龍牙只能慢慢解釋給他聽，等他說完後，錦豺兒這才恍然大悟。
這也不能怪錦豺兒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他自幼在鹿鳴山長大，十多年裡也從未沒見過大當家下山劫掠過什麼錢財，食物也大都是在林中獵來的飛禽走獸，山上甚至還有片緩坡，種着些耐寒的農物，哪像是江湖中兇名赫赫金銀不盡的匪山。
“不過，這樣的人也不好找啊！這漫無目的，我總不能隨便撒網吧！”
趙龍牙聞此也是皺起沒有，相比於尋山，這尋人更難一些。
“有地方了！小子，你可跟住我了！”
不等錦豺兒再詢問，趙龍牙將馬調過頭，蹬緊馬鐙，一手抓着繮繩，一手握着長刀，刀背拍在馬臀上，引得身下棗紅馬嘶鳴，前蹄高高揚起，錦豺兒還未回過神，棗紅馬雙蹄落下，沿着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你爺爺的！”
錦豺兒被棗紅馬後蹄帶起的積雪濺到臉上，抹着臉罵了一聲後調轉馬頭，招呼着讓傻大個跟上，用力抽了一下身下白馬，急忙跟了上去。
“小子，入了花城，就看你的造化了，若非時關生死，我可不會出手救你！”
趙龍牙回首見錦豺兒策馬跟了上來，眼睛雪亮，心中默唸了一句，又拍了下身下棗紅馬，加快了速度。
“孃的，也不說一聲去哪，害的小爺跟着你瞎跑！”
錦豺兒見趙龍牙又加快了速度，心頭咒罵這老怪物，自己倒是跟的上，那黑馬馱着傻大個那樣的身軀，哪會容易跟上。
黑馬見自己兩匹馬被慢慢落下，像是被激起了倔脾氣，腳下加快了速度，狂奔着趕了上去。
這可苦了坐在馬背上的傻大個，他本就身形巨大，又是初掌騎術，身下黑馬這一加速讓他極爲不適，若非他緊緊抓着繮繩，努力將身子前傾，怕是早被顛下馬去，即便如此也將他顛的左搖右晃，險象環生。
“抱緊馬脖子！”
錦豺兒回身看見也是心驚膽戰，生怕他真翻身墜馬，見傻大個哭喪着臉，知道他心下害怕，急忙喊着讓他抱緊了身下黑馬的脖子。
大概是身下黑馬狂奔，馬蹄聲響亮，加上耳畔風聲呼嘯，傻大個聽不清錦豺兒喊了些什麼，稍微走了下神險些掉下馬去，讓錦豺兒心頭一跳。
見傻大個沒聽清，錦豺兒沒有辦法，只好親自給他做個樣子，俯下身自抱住馬頸，一隻手抓緊繮繩，另一隻手比劃着讓他跟着學，這黑馬上了脾氣，若不讓它跑累了，怕是很難讓它停下。
傻大個見此明白了錦豺兒的意思，急忙抱住馬頸，雙手緊扣在一起，大概是雙臂太過粗壯，惹得身下黑馬不適，蹄下又加快了速度。
見傻大個一時沒有墜馬的危險，錦豺兒鬆了一口氣，抓緊去追趕身影漸遠的老怪物。
一時路上積雪肆意飛舞，輕喝聲不斷，馬蹄聲狂亂……
…………
“凰玥姐姐，你說豺兒哥哥還會回來不，他答應再來時給我帶一隻小白貂，是不是隻是糊弄我的啊？”
凰玥坐在輪椅上照着棋譜擺着殘局，聽見糴谷的聲音，擡頭見她坐在遠處，胳膊支在桌子上，纖細的手託着下巴，鼓着腮幫左右搖晃，表情有些擔憂。
“會的，既然他答應了你，自然會的。”
這已經是糴谷問她的第二十遍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大概是擔心錦豺兒敷衍她，糴谷問了父母哥哥後也不放心，又跑來詢問凰玥，聽見她依舊如此回答，糴谷慢慢放下心中的憂慮，臉上露出笑容，像是雲銷雨霽後的虹光，恬美卻不凌人。
“說話一定要算數，這樣我才放心讓他做我的姐夫嘛！”
“你說什麼？”
凰玥見她一個人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麼，距離遠些也未聽清，輕聲問了一句。
“哦，沒什麼、沒什麼。”
見她笑嘻嘻否認，凰玥搖搖頭繼續擺着自己的棋局。
她哪會知道，僅僅因爲一隻還未到手的小白貂，自己已經被這小丫頭“賣”給了錦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