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不少人端起酒杯,臉上帶着戲謔,小口飲了下杯中酒水,完全不受客棧外嘈雜聲響的影響,靜待着錦豺兒的選擇。
鬼猴子蹲在木欄上,見錦豺兒躊躇不定,眼神輕移轉向旁邊衣衫襤褸的趙龍牙,見他臉上溝壑縱橫,眼中雖偶有神光流轉,卻看不出任何威懾,腦中細想了下,也沒想出趙龍牙的來路,眼中微微疑惑。
趙龍牙見鬼猴子的樣子,知道他多半是沒認出自己,忽的想起文孝廉,若非是跟在文守道身旁,多半也猜不出自己這東海龍王的名頭。
這十多年在水晶宮深入簡出,趙龍牙估摸着除了幾個結過大梁子的老對頭外,現在這些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多半是隻知曉自己的名頭卻不知道自己的樣子了,更有甚者怕是連名頭都沒聽過,心中感概着這江湖催人老,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掛上嘴角。
“小子,你別讓猴爺蹲在這木欄上乾等着啊,是個爺們兒就痛快點,猴爺送你的放心收下就是,下頭那胖子打不過猴爺的!”
鬼猴子移回目光,回首伸手指了指坐在樓下地上的丁庖,臉上帶着壞笑,對着錦豺兒挑了挑眉頭。
丁庖見鬼猴子說自己的功夫不如他,懶得解釋什麼,冷哼了一聲,眼神含煞,目光灼灼,盯着爲難的錦豺兒。
錦豺兒見鬼猴子一臉壞笑,摸不清他是刻意爲難還是戲耍自己,皺着眉頭摸着臉頰上的傷疤,點了點頭後又輕輕搖頭,並未接過鬼猴子手中的剔骨刀。
“你這他孃的又點頭又有搖頭的是什麼意思,像個小媳婦兒般扭捏,一點不爽快!”
“無功不受祿,這送刀的美意就心領了,你們的事情自己解決,別扯上小爺,煩着呢!”
錦豺兒見鬼猴子咄咄相逼,心中火氣也上來了,接過他手中的剔骨刀,伸手拋向樓下,轉身欲回房間。
“哈哈哈,死猴子,這小子可不給你面子啊!”
丁庖站起身,拍去身上沾上的塵土,腳下挪動幾步,費力的俯身抓住刀柄,將盡半沒入地面的剔骨刀抽出,用袖子擦了擦,大聲嘲笑着正蹲在木蘭商的鬼猴子。
“小子,猴爺這一番美意可不是你這心就能領下的!”
鬼猴子聽見丁庖的笑聲,心頭惱怒,盯着錦豺兒後身,自牙間磨出一句。
“美意你大爺,心領你二大爺,你這尖嘴猴腮討人嫌的傢伙!”
錦豺兒還未推開房門,身後陰測測的聲音入耳,心頭火氣更大,轉身兩步走到木欄前,惡狠狠罵了一句,不待鬼猴子多做反應,腿上用足了力道,擡腳踢向他的下顎。
鬼猴子被錦豺兒的罵聲惹怒,還未來得及反應腳風已經入耳,倉促之間躲閃不及,只能擡手當下護住下顎。
錦豺兒腳上力道不小,鬼猴子雖左手擋下,身子卻止不住順着力道倒飛而去。
眨眼之間已經接近地面,鬼猴子顧不得尚還有些頭暈目眩,又手撐了下地面,借上力道腰身發力,向後翻了個跟斗碎步卸去身上殘存的力道,穩住身形。
“真沒看出來,深藏不漏啊!”
鬼猴子晃了晃腦袋,覺察到左手麻木,低頭見左手還在微微顫抖,擡起頭望向錦豺兒,咧着嘴惡狠狠笑着,笑聲凌冽刺耳,眼中怒火噴涌,欲要奪眶而出。
丁庖見鬼猴子齒間猩紅,知道錦豺兒這一腳的力道怕是讓他吃了不小的虧,摸着圓滾滾的肚子猶豫着自己要不要幫他一把。
“死胖子,滾一邊去,猴爺自己丟的面子,猴爺自己找回來!”
鬼猴子見丁庖的樣子便知他是什麼打算,伸展着麻木稍退的手臂,出聲喝止住他。
丁庖知道鬼猴子的性子,聞聲打消了心思,攤了攤手,將手中的剔骨刀收在腰間,挪動肥碩的身子坐到客棧門口的石階上,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大堂中衆人見錦豺兒將鬼猴子一腳踢下,大概是沒想到錦豺兒這般果斷狠辣,毫不拖泥帶水,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雖說這鬼猴子並不善於拳腳上的功夫,但身手也能稱得上“了得”二字,不想吃了個暗虧。
錦豺兒心中驚訝更勝中人,自己腳上的力道自己再清楚不過,山中熊瞎子受了自己這一腳,怕是也會折去幾根骨頭,想着自己又是先襲得手,這鬼猴子不說輕易接下,卻也並無大礙,心中起了小心。
“小子,這一腳夠勁啊!”
不待話音落下,鬼猴子步子重重跺在地面上,借力身子掠到半空中,直撲向錦豺兒面門,右手曲指成爪,鎖向喉嚨。
錦豺兒見鬼猴子來勢洶洶,眨眼間已到自己身前,爪似霜刃帶着寒光直奔自己軟處,寒毛豎起,急忙後退躲開。
鬼猴子見一擊不中,左腳點在木欄之上,借力將身子躍起到空中,趁着錦豺兒躲避之時,欺身又上,指間帶風,抓向錦豺兒天靈之處。
錦豺兒橫挪身子險險避開頭上一招,右腿順勢起腳踢向鬼猴子左肋,卻被身材矮小的鬼猴子抽身躲開。
“下去打?”
錦豺兒攥了攥拳頭,嘴角帶笑目中流光若星,這鬼猴子身材短小,是劣勢也是優勢,自己這山中的野路子,雖不講求招式,卻也是走着大開大合的路子,這木廊之上說不上狹小卻也不夠兩人騰挪。
鬼猴子見錦豺兒不等自己應允縱身翻下木廊,轉了下眼珠,似山中靈猴般跟着一躍追上,右爪順勢襲向錦豺兒背後。
聽見身後爪風,錦豺兒急忙側開身子躲過,右手抓着翻下來時自靴中抽出的匕首,反手划向鬼猴子側頸,刃鋒擦過皮肉,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若非鬼猴子及時避開,多半會受重創,錦豺兒見一擊得手,乘勝追擊,反身右腿掃向鬼猴子面部。
鬼猴子見錦豺兒後招襲來,藉着身形短小伏身躲過,趁着錦豺兒式就來不及變招,躍到他身前,左手並指成刀插向錦豺兒腹間,右手曲指成爪反抓向臉頰,氣勢甚兇。
錦豺兒後退抽身格開鬼猴子襲來的左手,後仰彎身躲開已近眼前的爪子,起腳直奔鬼猴子下盤,右手握着匕首順勢上撩,橫割向鬼猴子胸膛,逼得鬼猴子只能抽身而退。
“唉,這笨小子是長了顆榆木腦袋啊,方纔格開這鬼猴子左手,反手扣住他手腕再提勁帶過來,右手橫切改爲直刺不就得了,這鬼猴子靈活歸靈活,想躲過去也得添上點傷口,真是在瞎耽擱功夫!”
“這鬼猴子也是個笨蛋,真是白瞎了這兩條天生的胳膊,捨得自己捱上這一刀,纏身上去不就能抓碎這笨小子的腦袋了,笨蛋啊笨蛋,唉!”
趙龍牙見樓下二人你來我往,拳腳翻飛刃光隱現鬥得不亦樂乎,微微嘆了口氣,心頭暗自數落着錦豺兒,若是讓錦豺兒知道他心頭這些想法,定然會跳腳罵娘。
錦豺兒和鬼猴子又纏鬥一陣後各自後退分開,隔着些距離小心翼翼擺好架勢,趁機稍作喘息,兩人出招皆狠辣,旁人只看個熱鬧,其間險惡未曾身臨其境,自然不會切身感受到。
鬼猴子覺察到胸膛傳來的痛感,警惕着低頭掃了眼,見胸前雖有血跡但傷口並不深,知道多半是被錦豺兒手中匕首刃風劃傷,不曾痛及骨裡。
眯着眼瞧向錦豺兒,鬼猴子見他衣衫上幾處被自己爪風抓破,匕首也被自己抓着空當折斷,但卻未傷及皮肉,下顎上也不過就是幾道淺顯紅印,輕傷尚且算不得,知道這幾招下來,吃了虧的是自己。
鬼猴子心中略微驚訝,自己打鬥的功夫雖算不得強項,但勝在身形矮小伸手矯捷,平日裡依仗着這身速度,但也能和高上自己一兩個小境界的人鬥上一陣,見錦豺兒雖說遜於自己但並非跟不上,反倒是自己吃了小虧,不由得凝神屏息,不敢輕舉妄動。
鬼猴子自然不知道錦豺兒身上這野路子的功夫是自小在山中練來的,敏捷靈巧遠遜於山中的野兔,虎驅狼攆之下若是沒一技傍身,錦豺兒怕是早就葬身獸腹了。
錦豺兒見鬼猴子不曾妄動,也不敢貿然出手,看着手上半截的匕首,暗歎他指上的力道着實不小,怕是小指粗細的鐵鏈在他手上費些力氣也會掙開,若真是要了結這鬼猴子,怕是自己也要身受重傷,將成了半截的匕首丟在一旁,雙拳擡於胸前,等鬼猴子攻來。
大堂中衆人見二人對立而望,良久不曾出手,知道二人功夫相差無幾,皆怕被對方抓住破綻,不敢貿然動手,若是要分出個生死,必然是雷霆一擊,都放下手中酒杯靜待,不敢出聲催促。
丁庖坐在石階上,眼神一會兒定在鬼猴子身上,一會兒又轉到錦豺兒身上,見二人蓄勢待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鬼猴子叮囑不需他動手,但他深知鬼猴子處在劣勢,雖說只是毫釐,但細微之差亦事關生死,悄悄握住腰間刀柄,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援手。
“收手吧,兩個榆木腦袋,打架都打不明白,笨死得了!”
衆人屏息氣氛緊張之時,錦豺兒和鬼猴子聽見樓上傳來聲音,聲響不大卻似若近在耳旁,劍拔弩張的氣氛瞬時化爲烏有。
錦豺兒擡眼望了下臉上興致怏怏的趙龍牙,見他向自己輕輕點了下頭,深深看了眼鬼猴子後,點了下頭回身走向樓梯,有趙龍牙在,他也不會擔心鬼猴子偷襲。
“等一下!”
“還想怎樣,非要打個你死我活不成?”
聽見身後聲音,錦豺兒皺着眉頭轉過身,暗惱這鬼猴子不知好歹。
“輸贏我心裡自然清楚,花城有花城的規矩,我鬼猴子不是輸不起的人,以後這條命就是你的了,要殺要剮細聽尊便。”
雖未以命相搏,但錦豺兒小創換自己輕傷,鬼猴子知道再打下去,七八成是錦豺兒重傷致殘自己隕命,索性依着花城規矩。
“我要你這命做什麼,小爺剛來花城又和你打了一陣,要回去泡腳解乏,你這小命自己收好就是了。”
錦豺兒只知兩人不相上下,誰也沒佔到便宜,懶得去計較輸贏,擺了擺手繼續向樓上走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賠你把兵刃,也算是猴爺報了你的活命之恩!”
鬼猴子瞧見地上錦豺兒斷了的匕首,微微思忖,見錦豺兒已經推開房門,急忙開口。
“隨你!”
錦豺兒聽見鬼猴子的聲音,腳步頓了下,心中着急回房休息,頭也未回隨意應付了句,不曾想又惹來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