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喬淺初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拿起看了一下,手機屏幕上閃動着“巫幼晴”的名字,接通,輕聲開口道:“幼晴。”
“阿初,我跟你說件事情,關於柏蕊辯護律師的,”巫幼晴的聲音在手機那邊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愧疚和難以啓齒,但最終還是低聲道,“……她的辯護律師是我老公申季揚。”申季揚會接下這個單子,她沒有一點準備,雖說後來要放棄,但是到底還是和她有牽扯的人站到了柏蕊的那一邊。她擔心淺初會對這件事情有牴觸。
車內很安靜,聽筒裡面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一星半點。穆南煙在聽到喬淺初在叫巫幼晴的名字時,便已猜到她打電話過來的目的。
“恩,我已經知道了,是南煙告訴我的。”喬淺初在心裡默默斟酌,不知道怎麼接話——她並不在意柏蕊的辯護律師是誰,因爲這事不是她的專業範圍之內,她信任南煙會處理好。而且申季揚和她們並不是朋友關係,也沒有必須要爲她們躲開這種大單子的理由。
她現在擔心的,是巫幼晴和申季揚之間的關係。
巫幼晴沉默了一下,愧疚感更強烈了。
喬淺初開口道:“我知道他因爲你已經要推掉這個單子了,後來南煙阻止。不管什麼原因,我相信你們,相信南煙。所以幼晴,你別給申季揚壓力,這件事情,還麻煩你替我向他說一聲謝謝。”
穆南煙在一旁聽着,突然一笑,伸出手來握住了喬淺初的左手,緊緊地握着。
喬淺初惡作劇地捏了幾下他的手指,脣角微微彎起——她當然明白穆南煙這舉動是爲了什麼,她剛纔說了一句相信,相信他。
巫幼晴心下一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是朋友就不要說謝謝,你的話我會轉告給他的。但我聽他的意思,你老公好像是想順着柏蕊的意思以精神方面的問題來爲自己辯護,這打的到底是什麼算盤?我有些看不懂了。”
喬淺初聽着,眼睛往穆南煙的方向看了一眼,穆南煙也聽見了望向窗外的眼神就着反光的玻璃和她對視。一笑。
她本來躁動的心不知怎地稍稍安心了些,說道:“我沒問過,但我相信他的判斷。”她愛的是這樣優秀的男人,一直如此,不必多思。
掛斷電話,穆南煙開動了車子,嘴角始終不可抑制地上揚。
這邊的巫幼晴按揉了一下眉心,略一猶豫,還是選擇撥通了申季揚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申季揚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問道:“什麼事?”
巫幼晴苦笑,無數次她都問過自己,到底她和申季揚之間像不像是一對夫妻——夫妻之間打電話需要這麼思前想後的嗎?夫妻之間會有這麼冷淡的日常對話?申季揚對她和對他自己的同事,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今晚回家吃飯吧,我去超市買菜。”巫幼晴將憋了許久的話說出口,但卻沒說最重要的那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聽筒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久到巫幼晴都開始移動步子換地方,看是不是自己手機信號出了問題。就在她剛張口,正想最後確定的時候,就聽見申季揚緩緩道:“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忙柏蕊的那個案子,可能會晚點回家。如果--”
話還沒說完,巫幼晴就搶先道:“沒關係,我等你。”
“好。”
聽見這聲“好”字後,巫幼晴的一雙圓眼裡面這才重新有了笑意,“你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開車小心點,我先去買菜,慢慢準備着。”
收線後,巫幼晴開車駛向小區附近的一個超市。途游下班比較準時,無如意外也沒有加班的情況。就剛纔她給喬淺初打電話時,她已經從途游下班出來。
十幾分鍾後,巫幼晴將車停在超市停車場,然後乘坐扶梯直奔蔬菜區。
申季揚的飲食習慣很好,口味清淡,也不太喜歡大魚大肉。巫幼晴挑了一些他最愛吃的小菜後,結完賬回家。
到家已經是下午六點半,巫幼晴換了衣服後就開始準備,就這樣一直忙到八點左右,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她精心烹飪的菜餚。
可是她等的那個人還沒回來。
巫幼晴整個人都陷進了沙發裡,擡起右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腕錶上的時間。
直到時針指向九點,她突然想到什麼,滿心歡喜地拿了壁櫥裡面的一瓶好酒擺放在餐桌上,還從廚房裡拿了兩個高腳杯。
做完這些,她擡眼,望向門的位置,直到嘴角的笑容慢慢變僵。
門突然開了,申季揚的一隻腳跨了進來。
巫幼晴看見,連忙迎上去,“加班到這麼晚纔回來,累……”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她眼尖地瞥見申季揚後面的女人--她的妹妹,本來伸出去想要幫申季揚拿公文包的手立時僵在了半空中。
“姐姐。”巫懷柔對她微微一笑,“我來蹭飯了。”
申季揚還是將公文包遞給了巫幼晴,轉而順手將鞋櫃上的一雙女式拖鞋拿出來遞給身後的巫懷柔,“你的鞋,上次被菜湯弄髒後我洗乾淨了。”
巫幼晴拿着公文包的手稍稍用力,她擡起頭來問申季揚,嘴角的笑看不出絲毫勉強,“你怎麼和懷柔碰上了?”
明亮的燈光下,巫幼晴穿着家居服,一雙圓眼裡映出他和巫懷柔的影子,脣色蒼白。
申季揚眉頭一皺,“懷柔的同事想請我幫他打官司,今晚本來約了一起吃飯瞭解情況的。但你給我打了電話,所以事情辦完後我們就順便一起回家吃飯了。”
這算是解釋嗎?
巫幼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話,等了一會兒,等來的卻是沉默。
她點點頭,轉身將申季揚的公文包拿到書房裡放好。出來時,就見申季揚站在餐桌旁,目光復雜地望着她。
巫幼晴心裡一痛,走上前將餐桌上的紅酒和杯子都收了,“懷柔是不喜歡喝酒的,這些東西還是收了吧。你們忙了一天了,先吃着別等我了,有些菜需要熱一熱,我去熱菜,待會兒就來。”
巫懷柔入了座,想到什麼,微微皺了皺眉道:“今天好像是姐姐的生日。”
巫幼晴頓住了手上的動作,抿了脣,卻一言不發。
申季揚也似乎想起來了,眉頭皺的更厲害了,對巫幼晴說道:“你怎麼沒有提醒我。我最近很忙,沒有時間去注意這些。”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好了不起的。我還不想別人提醒我又老了一歲呢。”巫幼晴笑着,可是臉上已經有了一絲混雜着失落之後的失望。她端起兩盤菜,轉身進了廚房。
熱好第一份菜的時候,申季揚進來了。他雙手攬上巫幼晴的肩膀,兩人離的很近,聲音似乎就直接在耳邊響起似的,他道歉,“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巫幼晴笑了一下,“我是真不在意我的生日,我只是想叫你回來一起吃頓飯而已。”他們之間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在以前她還能自己開導自己,申季揚忙,他爲了家庭努力工作就是爲了給她一個條件好的生活。可是現在,她全都不奢望了。
有的時候她也想過,不如離婚,解脫他的同時也解脫自己。他們之間沒有孩子,不是因爲其中一個人不行,而是夫妻生活很少,幾乎……沒有。
申季揚手上的熱度隔着薄薄的衣料直接傳遞到巫幼晴的皮膚上,她的心一陣銳痛,眼角的餘光瞟向隔着一面牆的餐廳的方向。她不能做什麼,什麼也不能做,因爲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個人,是她親妹妹。
申季揚一向冷漠寡言,他的手放在巫幼晴的肩膀上一直都沒動過,等到她的菜熱好,也始終沒有再開口解釋一句。
他幫她端了一盤菜出了廚房。
三人間的氣氛從未如此沉默尷尬過。巫懷柔吃到一半時,對巫幼晴笑着道:“姐,你不是一直都想買dior的那款真我香水嘛,我回頭買給你,就當是生日禮物了。”
巫幼晴一愣,隨後對她回道:“謝謝。”
“我的禮物改天送給你,先不說,作爲一個驚喜。”申季揚吃飽了,伸手過來覆在她的手背上,眼睛裡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巫幼晴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涼,讓她的心忽然就冷掉了。她點了一下頭,低聲道:“謝謝。”她和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這麼生疏客氣。
申季揚的目光閃了一下,晦暗不明。
吃完飯,巫懷柔幫着巫幼晴收拾碗筷。巫幼晴拿着抹布擦桌子,似是隨口的一問,問正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申季揚道:“你要不要先洗漱?我去給你準備換洗的衣服。”
申季揚的面上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來,搖搖頭拒絕了,“我待會兒還要出門,剛纔懷柔跟我說她的同事臨時出了點問題,需要我過去看看。你早點睡吧,別等我了。”
“……好。”巫幼晴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收拾好後,她看着申季揚和巫懷柔一起出門。空蕩蕩的家裡面,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起身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回到臥室,正好看見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她彎腰拿起來一看,是條短信,發件人是申季揚。
“生日快樂。”
眼睛裡似乎漸漸起了霧氣,她捂着雙眼,忍着酸澀的感覺,輕輕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