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
花容戰擡起她的下巴,她那雙美眸裡的倔強令人心驚。
他聲音極輕:“爲什麼?”
溫傾慕的眼睛裡瀰漫上一層水霧,她卻倔強地不肯讓眼淚落下,死死盯着花容戰,一字一頓:“我祖父每晚夜半,都要喝藥。昨夜侍女進屋送藥,發現祖父胸前插着一柄匕首,鮮血染紅了衣裳與被單,早已沒了氣兒。”
花容戰震驚:“溫閣老是被人暗殺的?!那你們爲何不說?”
溫傾慕笑容悲慘:“因爲,我知道誰是兇手啊。他沒有任何理由回京,只有我祖父去世,他才能名正言順地返回京城。”
繡樓中的空氣彷彿都凝固起來,花容戰眼中震驚更盛,卻從眼前女人漂亮的眼睛裡,清晰地看到了肯定。
“怎麼可能?他……”花容戰壓抑住亂跳的心,眼神有些閃躲,“他,是喜歡你的……”
儘管並不想告訴慕慕這個事實,可他知道,楚隨玉的確是喜歡慕慕的,喜歡到血液裡,喜歡到骨髓裡。
無數次,他在宴席上,看見楚隨玉悄悄注視慕慕的眼神。
無數次,他和楚隨玉在秦樓楚館買醉,聽見他醉倒在地時呼喚慕慕的閨名。
楚隨玉的喜歡,甚至一點都不比他少。
溫傾慕脣角的笑容愈發苦澀,眼淚不可抑制地順着面頰滑落,雙手握住裙襬,聲音透出徹骨的倦意:“我寧願,他從未喜歡過我。他毀了我一生……”
她哭得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眼淚卻不停掉落,叫花容戰心疼不已。
他再度將她擁進懷中,桃花眼中滿是堅定:“既然慕慕不想走,那我就陪着你留在京城。慕慕想做什麼,我都奉陪到底。只是現在,我想要慕慕放聲痛哭,不要在乎美醜,不要在乎其他,縱情痛哭就好。”
溫傾慕緊緊抱住他,無聲的哭泣逐漸演變爲小聲啜泣,直到最後化爲嚎啕大哭。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必有任何僞裝。
她就是她,不是晉寧王妃,不是溫家的小姐。
她只是溫傾慕。
花容戰輕輕哄拍她的後背,偏頭望向窗臺,那裡擺着一盆四季海棠。
正是當初他費了無數心力,親手栽培出來送給她的。
即便是冬日,海棠花也依舊開得美。
可見,這些年,她將花兒養得很好。
溫閣老下葬後第七天,楚隨玉帶着幾十騎隨從,出現在了官道上。
昔日俊朗的溫潤男子,如今看起來風塵僕僕。
他的脣上留着鬍鬚,曾經含情脈脈的雙眼如今變得凜冽迫人。
墨黑的斗篷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勾起脣角,一夾馬肚,朝京城飛奔而去。
他先進了宮,向楚雲間請了安,才往溫府而去。
溫府繡樓,溫傾慕身着中衣站在青銅落地鏡前,七個月的肚子,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雲兒滿臉愁容地給她拿來一件寬鬆的紅色長裙,“小姐,您爲何不跟花公子離開啊,若是被郡王看到……”
她家主子的稱呼一變再變,到最後外人不在的時候,她乾脆還是稱呼她小姐,不和郡王扯上關係,聽着也舒心。
溫傾慕換上那套長裙,面不改色:“正如容戰所說,他喜歡我,所以不會對我如何。”
她賭這個男人的真心,賭對了,她就能要了他的命。
雲兒望着自家主子眼睛裡從未有過的狠光,暗自心驚肉跳。
楚隨玉在溫府的家廟中拜祭了溫閣老,這才擡步去探望溫傾慕。
如今閣老夫人病倒,溫府便都由溫府的少夫人做主。
她知自家女兒的身子瞞不住,若是不給楚隨玉看,反倒顯得欲蓋彌彰,於是只得愁眉苦臉,帶着楚隨玉往繡樓走。
好歹慕慕做了他這麼多年的妻子,他應該不捨得痛下殺手。
楚隨玉揹着手,繡樓典雅清淨,一如那人的氣質。
溫夫人領着他走到閨房前,楚隨玉靜靜看着坐在光影中的女子,她似乎比他離京前過得要好,身子都胖了些。
“都出去吧。”
溫傾慕背對着衆人。
雲兒行過禮,眼圈紅紅地退下。
溫夫人怕自己女兒吃虧,想留在這裡,可楚隨玉的長隨已經掩上了門。
屋中寂靜。
楚隨玉想要上前同朝思暮想的女子說說話,卻又有些愧疚。
沉默良久後,他走上前,伸手想搭在她的肩膀上,手伸至半空,忽然聽見溫傾慕開口:“我有孕了。”
話音落地,連空氣都冷凝起來。
楚隨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隆起的腹部,好半晌後,眼中的柔情倏然消失不見,怒吼出聲:“溫傾慕,你背叛我?!”
溫傾慕緩緩站起身,面龐依舊美麗。
甚至因爲懷有身孕的緣故,更加的明豔動人。
她盯着楚隨玉,良久後,輕笑出聲:“你對我祖父做了什麼事,你我心知肚明。爲了那張椅子,你也真夠拼命——”
“啪!”
她話未說完,楚隨玉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溫傾慕捂着通紅的面頰,滿臉倔強地瞪着他。
楚隨玉上前一把,擭住她的下巴,聲音冷漠刻骨:“你以爲,懷了他的孩子,就能逼迫我寫下休書嗎?我說過,這輩子,你都被想逃離我的身邊!來人,帶側妃回府!”
兩名隨從立即進來,左右圍着溫傾慕,溫傾慕深深凝視了一眼楚隨玉,轉身下樓。
卻在轉過身的剎那,揚起脣角。
休書什麼的,她早已放棄。
她目視前方,不動聲色地將手籠進袖管,摸了摸裡面那把冰涼的七星匕首。
此時的國師府,君天瀾坐在軟榻上看書,沈妙言盤膝坐在他身邊,也抱着本醫書看。
可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楚隨玉回京的消息,根本看不進去。
她將書翻得嘩嘩作響,君天瀾皺着眉毛偏過頭,她將書頂在腦袋上,轉過黑白分明的眼珠去瞅他:“四哥,你猜我能不能保持一炷香的時間,不讓它掉下來?”
“喜歡頂書?”君天瀾面無表情。
沈妙言小心翼翼地擡眸,盯着腦袋上的書:“就是覺着讀書無趣。世上那麼多讀書人,能有幾個考取功名啊!”
“把書頂在腦袋上有趣?”
“嗯!”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沈妙言腦袋上的書沒有掉下來,反倒多了兩本。
她筆直地站在書架旁,哭兮兮地瞅着軟榻上的男人,這人忒不講道理了,竟然罰她頂着書站半個時辰!
難道他十五歲的時候,沒有貪玩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