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櫺外,黑夜暗沉無邊。
夜風呼嘯,草木翻涌的聲音之中,還夾雜着人的呼吸。
那呼吸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雖然微弱,但卻被魏化雨清晰地全部捕捉到。
懷中的小人兒絲毫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妥,只乖巧抱住魏化雨的腰身,仰着粉嫩的包子臉,“太子哥哥,他你不要打鰩鰩的屁股好不好?”
魏化雨親了親她帶着奶香味兒的臉蛋,“乖,回宮睡覺。”
鰩鰩有點兒捨不得離開,又抱着他磨蹭了會兒,叮囑他要把雞腿和牡丹糖餅好好吃掉,才慢吞吞地爬出窗戶。
她走後,魏化雨單腳踩上牀榻,擺弄着腰上掛着的匕首,“諸位既然到了,還躲在外面做什麼?”
話音落地,十幾道勁風聲陡然響起。
以夜涼爲首的暗衛,同時落在殿中。
他們把魏化雨團團圍住,個個屏息凝神。
魏化雨轉了轉匕首,“嘖,君天瀾當真看得起我,對付個小孩子,居然派了這麼多高手前來……”
夜涼朝他拱了拱手,“太子殿下,皇上已查明顧相爺之死的真相。”
“哦?所以,他打算叫我血債血償?”
夜涼不語。
魏化雨淡然地轉着匕首,“那便試試。”
正好,他也想測一測自己身手如何。
夜涼打了個手勢。
他身後的暗衛,一齊朝魏化雨涌了過去。
……
另一邊,鰩鰩正往東宮方向走。
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忽然覺得不對勁兒。
天黑下來纔不過兩刻鐘的時間,時辰還很早呢。
太子哥哥今兒真奇怪,居然這麼早就打發她回去。
定是他藏了好吃的,想要一個人吃獨食!
她越想越惱,調轉方向,飛奔回思錯殿。
只是剛靠近,就聽見裡面的打殺聲。
她忙手腳並用地爬上一棵桃花樹,很快就看見殿中刀光劍影,十幾名暗衛,正在圍攻她的太子哥哥。
其中抱臂站在旁邊的暗衛首領她認得,就是她那位便宜爹爹身邊的人。
便宜爹爹要殺太子哥哥!
她氣得緊緊攥起小拳頭,正要衝到殿中去阻止,卻想起自己笨手笨腳,怕是非但不能阻止,還會給太子哥哥拖後腿……
琥珀色圓眼睛閃了閃,她立即敏捷地竄下樹,邁着小短腿,飛快朝乾和宮而去。
她費了吃奶的勁兒,終於氣喘吁吁跑到乾和宮門口。
因爲她每次去見魏化雨,都是偷偷換了宮女裙去的,所以守宮門的侍衛只當她是哪個宮殿的小宮女,立即揮手道:“去去去,皇上起居的宮殿,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鰩鰩不肯走,雙手叉腰,仰着小臉爭辯道:“住在裡面的人,是我爹爹!”
“哈哈哈!”一羣侍衛頓時大笑出聲,“你這小宮女,怕是腦袋壞了吧?!皇上若是你爹爹,老子就是你爺爺了!”
“你——”
鰩鰩氣急,拿出那股子蠻幹的架勢,使勁兒用腦袋去頂他,“壞傢伙,他的侍衛都是壞傢伙!”
這侍衛可不是程酥酥那種小姑娘。
他直接揮手把鰩鰩推倒在地,“快滾,少在這兒給我們添亂!”
鰩鰩的掌心擦到地上,被小石子硌了下。
白嫩的皮膚被擦破,硃紅的血珠子慢慢滲了出來。
她坐在地上大哭,明明心急如焚,卻想不到半點兒救魏化雨的法子。
恰在這時,福公公從裡面出來。
他甩着拂塵,威嚴道:“這兒鬧什麼?”
守宮門的侍衛立即笑道:“福公公,這兒來了個傻子,非說皇上是她爹爹,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福公公望向坐在地上哭嚎的小傢伙。
六歲大的小女孩兒,宮燈下,可見她生得白嫩可愛。
眉宇之間,更是像極了沈妙言。
可不就是東宮裡那位小公主了嗎?!
“我的乖乖!”
福公公嚇得驚叫一聲,忙親自上前,小心翼翼把鰩鰩扶起來,“公主殿下,快給福爺爺瞅瞅,看看哪兒摔疼了……”
他一生無子,最喜小孩子。
因爲人又生得慈藹可親,所以宮裡的小孩兒都歡喜他,便是念念,也要稱一聲福爺爺。
鰩鰩抹着眼淚珠子,顧不得訴說委屈,只仰着淚兮兮的小臉,“福爺爺,我想見爹爹……”
她平日裡都是躲着君天瀾的,今日這般主動來尋人,福公公不覺替自家主子開心了下,忙恭敬地領着她進去。
守宮門的侍衛傻了眼。
天,他竟然推了小公主!
福公公很快領着鰩鰩來到君天瀾的寢殿。
君天瀾正盤膝坐在窗邊軟榻上看書。
聽見腳步聲,他擡眸,就看見滿身是灰的粉糰子,牽着福公公的手,淚瑩瑩地瞅着他。
他合上書卷。
福公公輕輕推了把鰩鰩,示意她過去,自己則恭敬地退了下去。
鰩鰩走到君天瀾跟前,打了個哭嗝。
君天瀾盯着她。
不消多想,就知道這小丫頭滿身狼狽,肯定是因爲魏化雨。
指關節點了點桌面,男人淡淡道:“魏化雨殺了你顧叔叔,朕不過是廢他一雙腿,已經足夠仁慈。”
鰩鰩雙手緊緊揪在身前,盯着這個男人冷峻嚴酷的面容,淚水一顆顆順着圓潤飽滿的下頜滑落。
她雙眼紅紅,琥珀色眼眸中充盈着淚水,漆黑的睫毛被眼淚打溼黏在一處,哽咽着又打了個哭嗝。
她一言不發,就這麼盯着君天瀾。
眼睛裡的乞求,十分明顯。
君天瀾重複了一遍:“他殺了你顧叔叔。”
“鰩鰩,鰩鰩不認識顧叔叔……”小姑娘哽咽開口,“鰩鰩只認識太子哥哥……”
她纔不管太子哥哥殺了誰。
反正,太子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他對自己很好很好,這就足夠了。
君天瀾淡淡道:“拂衣,送公主回東宮。”
鰩鰩一怔。
拂衣領命,正要上前,鰩鰩忽然發瘋般,猛地撲上去咬住君天瀾的手指頭!
冰涼的眼淚,滴落在君天瀾的衣袖上。
逐漸將那墨錦寬袖暈染開大片溼意。
“鬆口。”
君天瀾冷聲。
鰩鰩不肯,只拼命撕咬他的手指。
從前太子哥哥總是護着她。
如今,太子哥哥陷入困境,她也想保護他!
哪怕力量微弱,哪怕以卵擊石,她也想要保護他!
腥甜的血液,從鰩鰩嘴裡滲出。
她的眼淚還在流淌。
死死抱住君天瀾手腕的模樣,像是一隻倔強的小黃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