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瀾,你這個大壞蛋!
男人那顆殘破的心,驟然狂跳了下。
他坐起身,透過黑金紗帳,看見她側臉飽滿圓潤,紅潤晶瑩的小嘴不開心地翹起,睫毛烏黑捲翹,那麼漂亮……
幽深的鳳眸,滿是複雜。
好看的眉毛不耐地皺起,他隨手撈了牀被子丟到她身上。
錦被頗有些厚重,沈妙言被砸醒,糊里糊塗地轉頭看去,就瞧見男人面朝裡側,聲音透着怒意:“睡覺打呼,吵死了!”
沈妙言連忙捂住嘴,她睡覺打呼,居然能把人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用錦被把自己抱裹起來,重新在腳踏上坐好。
房中恢復了寂靜。
君天瀾翻過身,就看見這小姑娘把自己裹得像個糉子。
只有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被褥中露出來,許是困極了,正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
他單手撐着腦袋,就這麼看着,鳳眸裡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平和與溫柔。
君天瀾默數她點頭的次數,在點了第二十次時,她終於困極,裹着錦被滾到地上,一條小腿從被子裡探出來,不安地彈了彈,又蜷回了被褥裡。
月光清柔,白嫩嫩的小臉上,絨毛清晰可見。
她睡覺向來不安分,君天瀾看見她卷着被子,骨碌碌朝前滾去。
那麼可愛……
他注視着,竟是一夜無眠。
沈妙言這一覺,是來到鎬京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夢中,一雙溫柔的眼眸始終在窺視她,而那眼神她熟悉至極。
不安的心被那眼神所安撫,心中所有的傷痕盡皆被撫平。
自是一夢安好。
翌日。
沈妙言朦朦朧朧睜開眼,瞧見自己竟睡在雕花木門下,連忙坐起來。
滿室都是陽光,讓人感覺很溫暖。
她偏頭望向那張檀香木鏤花拔步牀,帳幔被風晃動搖曳,男人躺在裡面,似乎還在沉睡。
她從錦被裡爬出來,將被子摺好放到紅木櫃子裡,走到牀前,用金鉤將帳幔勾起,正要喚他起來,看見他臉上帶着的暗金面具,忍不住又閉上嘴。
他爲什麼,要戴着面具?
琥珀色瞳眸滿是不解,她下意識地朝那張面具伸出手。
指尖剛觸摸到冰涼,君天瀾睜開眼,握住了她的手腕,被火灼燒過的喉嚨,發音嘶啞難聽:“有些東西,碰不得。”
沈妙言掙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扶他起來,又從外面端來木盆等物,伺候他洗漱。
等洗漱更衣之後,她便推着他去花廳用膳。
此時已是晌午,她推着他從曲廊中穿過,偏頭望向庭院裡的草木,總覺壽王府雖然端嚴奢華,但君天瀾似乎很空閒。
目光若有若無地從他雙腿上掃過,即便對大周不熟,卻也能猜到,大周的皇帝,不喜歡這個新近歸來的兒子。
君舒影在鎬京經營多年,其勢力並非是四哥可以比擬的。
四哥若想拿到那個位置,很難很難。
她想着,垂下眼簾,不想花心思考慮這些不該她考慮的事。
君天瀾用膳時,她正要去廚房蒐羅點吃的,可君天瀾不許她離開。
男人眼角餘光看見她盯着桌上的膳食直摸肚子,眉尖微微蹙起,叫侍女端來一盤白麪饅頭給她。
沈妙言不算太挑食。
能吃到紅燒肉是很不錯的事兒,可沒有紅燒肉,白麪饅頭也是可以管飽的。
她端着饅頭走到角落,一邊吃,一邊小聲同旁邊侍立的小丫鬟說話。
君天瀾面無表情,用膳的動作從骨子裡透出獨屬於天家皇子的優雅矜貴。
餘光卻始終注視着那個小姑娘。
他已無法忍受,她離開她的視線。
想要將她牢牢困在身邊,想要她從身到心,徹底屬於他一個人。
韓敘之算什麼東西,他能給她的,難道自己給不了嗎?!
胸腔中沒來由地涌起一股戾氣,他將銀筷扔下,沒有心情再吃東西。
沈妙言見他吃完,連忙將剩下的饅頭藏進袖袋,幫他淨手後,推着他出去。
卻不是回東流院的方向。
君天瀾正要發怒,沈妙言聲音輕緩:“我聽說王府花園的景緻好,你每日都待在東流院,怕是會悶壞。我剛剛問過侍女花園怎麼走,咱們一起去瞧瞧吧。二月時節,想來園中的花兒都開了。”
君天瀾默默無言。
沈妙言涼涼的視線掃過他的發頂,她能察覺到四哥心中積聚了太多怨恨,若她能幫他減少這份煎熬和痛苦,她會很開心。
如今正是二月,壽王府花園中,山茶、迎春、瓜葉菊、貼梗海棠、馬蹄蓮等都開得極好,園中一派欣欣向榮。
她推着輪椅,沿湖岸散步,有意無意地提起:“那年端午,咱們也是這般在江岸邊散步的。我去買糉子,被混混欺負,是四哥救的我。我買了一個鹹肉糉子,一個蛋黃糉子,四哥喜歡吃——”
“夠了!”君天瀾打斷她的話,面具下的臉頗有些冷酷,“聒噪。”
沈妙言抿了抿小嘴,沒再多言。
兩人沉默地朝前走,君天瀾的心疼得彷彿滴血。
他以爲,她早已無情地將過去拋到腦後,可她竟然還記得這麼清楚……
再度從她嘴裡提起,並非是什麼甜蜜的回憶,而是一層層揭開他的傷疤。
他寧願,她忘記他們的過往。
氣氛正詭異間,顧明匆匆尋了來:“爺,顧公子到了,正在花廳等您呢!”
君天瀾瞥見前方不遠處有個草木掩映的亭子,淡淡道:“領他過來。”
顧欽原穿過園中的草木小徑,遠遠就看到亭中的一男一女。
蒼白的面龐早已失去血色,他垂下眼簾,緩步進了涼亭。
沈妙言正低頭斟茶,聞見他進來的腳步聲,輕輕將茶壺放到桌心,主動避嫌,走到涼亭外的臺階上。
君天瀾盯着她的背影,呷了口茶,話卻是對着顧欽原說的:“如何?”
顧欽原撩起衣袍坐下,自己倒了杯熱茶:“五皇子背後,手握兵權的有母族蕭家、聯姻對象謝家。掌控大周財富的有張家,文有司馬家,外部援助有以拓跋烈爲首的草原。若要瓦解其勢力,我認爲可以從草原開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