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無害的小臉,在刺骨的北風中浮現出冷漠的嘲笑。
少女說完,錯身走向暖閣。
君舒影打橫抱起沈妙言,蹙眉疾步朝蓮華宮而去。
……
沈妙言醒來時已是深夜。
她從龍牀上坐起來,抱着只金絲軟枕,精緻的玄月眉緊緊蹙起。
細長的指尖不停輕颳着金絲軟枕的緞面,將上面的繡線刮花了也渾然不覺。
君舒影端着藥從外面進來,見她身着中衣傻坐着,輕聲斥道:“不知道披件衣服的?”
說着,把藥碗放在牀頭,隨手拿起掛在木施上的木槿紫暖厚大氅,給她披在了肩頭。
他的大氅帶着清冽的蓮香,瞬間把沈妙言包裹在內。
沈妙言捻着刺繡衣襟,只沉默不語。
“喝藥。”君舒影在牀榻邊坐了,捧着玉碗,舀起一勺藥喂到她脣邊。
沈妙言乖乖張嘴喝了藥,忍不住悄悄瞅他。
“看我作甚?”
“五哥哥,議和吧。”
君舒影舀藥的動作一頓,眸中寒光乍現。
沈妙言一隻手搭在他的腕上,“我知曉,如今無論是大周朝堂,亦或是北幕朝堂,都有很多大臣罵我紅顏禍水,可我卻不願意把這罪名坐實。五哥哥,恩恩怨怨都是私人的,你又何必攪動天下烽火?”
“我不甘心。”君舒影坦言,“我曾發過重誓,此生必取他性命。”
沈妙言見他滿臉堅定,知曉自己是勸不動他了,只得輕輕嘆息,不再多言。
眼見着已近除夕。
北幕皇宮中張燈掛彩,十分熱鬧,以慶祝除夕佳節以及北幕立後。
原本君舒影是要大操大辦的,但沈妙言要求一切從簡,所以這次立後大典比起上一次帝后大婚,要簡單得多。
但即便簡單,君舒影仍然昭告天下,並且大赦天下,減免賦稅徭役,以舉國慶祝此次大典。
除夕這日,天尚未亮,就有宮女前來蓮華宮,爲沈妙言梳洗打扮。
沈妙言尚未睡醒,半闔着睏倦的眼簾,由着她們折騰。
等她們給她收拾打扮好已是兩個時辰之後。
沈妙言睡飽了,睜開眼,只見自己正坐在梳妝檯前。
鏡中的姑娘身着鳳袍。
那正紅的緞面上,刺繡着精緻的鳳穿牡丹圖案,這襲皇后禮服襯得她面如白玉,甚是好看。
烏壓壓的髮髻上,戴着一頂貴重的純金明珠鳳冠,鳳冠前垂下十二條細珍珠面簾,更顯眼眸純淨清澈,塗着胭脂的櫻脣飽滿宛如含珠。
她看了會兒,忽然忍不住輕笑。
算起來,她好像嫁過好多次了。
若論起成婚的經驗,天底下怕是沒有旁的姑娘比她更豐富。
她胡思亂想着,很快瞧見柳依依帶着千金,興奮地進來爲她添妝。
柳依依坐在繡墩上,笑道:“沈姐姐如今成了北幕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定然也爲你高興。”
沈妙言笑了笑。
北幕的皇后娘娘,這個稱呼對她而言,挺陌生的。
她擡手摸了摸心口,這麼多日以來,她似乎都沒有再想起過鎬京城的那個男人。
這心中整日裡裝着的,是那個冰雪般的男人。
她大約是愛上他了。
表姐妹又說了會兒子話,外面大宮女興沖沖進來,說是吉時到了。
柳依依親自爲她蓋上喜帕,扶着她朝外而去。
北幕的大婚習俗原是與中原不同,只是君舒影堅持要用尋常拜堂成親那一套,因此錦繡大殿的立後大典,與平常成親也沒什麼區別。
等所有典禮結束已是入夜。
沈妙言獨自坐在新落成的椒房殿,輕輕靠在拔步牀的鏤花牀架子上,雙手不安地攥着重紗裙襬。
沒讓她等太久,君舒影已然踏了進來。
他今夜興致不錯,因此喝了不少酒。
他隨手掩上殿門,目光落在牀榻上。
牀上坐着的小姑娘身着大紅嫁衣,露在外面的小手白若琉璃,好看得緊。
那喜帕底下的臉兒,定然更加好看。
男人的脣角忍不住微微翹起。
他擡步,慢慢走到牀榻邊。
他在沈妙言身側坐了,輕輕握住她的一隻手。
沈妙言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然而那蓮心蠱卻厲害得緊,不過瞬息就令她認爲身側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君,被夫君握住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妙妙。”
那人在喚她。
她在喜帕下眨了眨眼,“嗯?”
君舒影有千言萬語,然而那千言萬語,都抵不過此時的激動。
他拿起紫紅喜秤,小心翼翼揭開喜帕。
喜帕下的小姑娘,低垂着捲翹漆黑的眼睫,小臉瑩潤如玉,一點朱脣帶着水瑩瑩的光澤感。
她肌膚在燈火下呈現出一種瓷白的光澤通透感,比珍珠面簾還要素白瑩潤。
叫人歡喜。
沈妙言也在打量身側的男人。
但見他穿正紅喜服,精緻的挑金線立領,襯得他肌膚白皙,那巴掌寬的烏色腰帶更顯他寬肩窄腰、身姿挺拔。
一條織金正紅髮帶束起了他的長髮,漆黑的髮尾鬆散垂落在腰間,有琉色籠光跳躍其間。
面龐線條猶如精雕而成,那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更是勾魂攝魄,令人沉淪。
真好看……
她想着。
君舒影的大掌輕輕落在她的面龐上,細膩的指尖帶着憐惜,一點點拂拭過她的面頰。
他目光幽深,嗓音清冽:“妙妙,被岩漿吞噬的感覺,是不是很疼?”
沈妙言點點頭。
那種灼熱的痛感深入骨髓,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二回。
君舒影眼眸溼潤,俯首吻了吻她白嫩的額頭。
沈妙言嗅着他身上的蓮香,心跳得有些快。
成親之後要做什麼,她自然是知曉的。
只是那種事,她只和君天瀾做過,跟別人的話……
似是看出她的羞窘,君舒影輕笑着,伸手給她解開嫁衣上的玉質盤扣。
一粒粒精細盤扣,被男人修長的指尖,極有耐心地挑開。
他的動作透着小心翼翼與鄭重,彷彿是在對待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
很快,他替沈妙言除去了嫁衣。
小姑娘裡面穿着簡單的素白挑銀線暗花紋襯裙,小小的腰肢攏在寬鬆的襯裙裡,顯得盈盈不堪一握。
君舒影又替她除去鳳冠,用五指替她梳順鴉青色濃密長髮。
沈妙言始終低垂眼睫,因爲緊張的緣故,渾身繃得很緊,甚至忍不住地輕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