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皇帝先是一喜,可隨即一想,又覺得不對。
當昊國政變的事傳來時,他就聽說新帝即刻立了太子,而太子的膝下也是有子嗣的。
安達曼還在繼續說着:“吾國太子殿下年二十二歲,太子妃已逝,只留下一子二女,若是貴國公主下嫁太子,吾皇定會封公主爲太子妃。”
“我大昊與貴國的親事是早已定下的,吾皇早有意與貴國交好,望兩國能永結同好!”
他這話裡話外在暗指前頭的那位昊帝不重視兩國盟約,但新帝烏訶度羅不同。
安達曼雙手奉上了烏訶度羅親筆的國書,由倪公公接過,親自將之呈給了皇帝。
拿着昊國國書,皇帝的眉頭舒展了開來,覺得對方的話說得怎麼聽怎麼順耳,心裡有種莫名的痛快,意氣風發。
之前,他曾經與烏訶迦樓提過兩國聯姻之事,可是烏訶迦樓卻一直表現得對聯姻無意,愛理不理,而太子還非要湊上去一再提聯姻之事,顯得他們大齊似乎低人一等似的,讓皇帝窩了一肚子的火,既厭烏訶迦樓,也不喜太子的卑躬屈膝。
可現在,這才短短數月,形勢就陡然逆轉了。
現在,是他們南昊的天子親自派使臣來向他們大齊求娶大齊的公主,是昊國“求”着大齊。
皇帝的心裡露出嘲諷的笑容。
父皇在世時總誇顧玦有大局觀,有識人之明,現在事實證明,顧玦也不過如此。
顧玦之前不是和烏訶迦樓私下串連,想從他身上獲得來自南昊的支持嗎?!
可結果呢?!
現在烏訶迦樓完了,顧玦也就少了一股有力的助力,自己倒要看看,顧玦還能不能繼續耀武揚威!
皇帝頗爲自得,可面上不顯,一副冷靜自持的樣子,端着架子道:“貴國新帝登基,乃是國之喜事。”
他這句話既是恭賀了烏訶度羅登基爲帝,也等於是從大齊君主的立場上,承認了烏訶度羅這昊國新帝。
對於安達曼等南昊使臣而言,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誰都知道烏訶度羅是謀反篡位,本身是其位不正的,現在昊國也還有三個藩王沒有向他臣服,國內的百姓也頗有微詞,覺得烏訶度羅是亂臣賊子。
現在有了大齊天子的認可,對於烏訶度羅坐穩江山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至少,有了這第一步,他們才能繼續往下談兩國聯姻的事。
安達曼含笑看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禮,道:“吾代吾皇謝過大齊皇帝陛下。”
殿上羣臣暗暗地彼此交換着眼神,誰也沒想到兩國聯姻的事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被提起,而且,瞧皇帝的臉色,這樁聯姻很可能會成。
皇帝的心情又更暢快了一些,矜持地說道:“至於結親之事,容朕再考慮一下,畢竟是事關兩國聯姻的大事。”
說句實話,安達曼並不意外皇帝沒有一口答應。
畢竟現在的局勢是昊國局勢不穩,是昊國求大齊皇帝聯姻。
以這位大齊皇帝的心性,端着架子纔是理所當然的事,要是他一口應下,反而是事有反常必有妖。
安達曼笑了,恭敬地附和道:“陛下說得是。”
“公主乃是陛下的愛女,要遠嫁我大昊,陛下自當需要慎重考慮。”
安達曼看着態度好得不得了,笑容殷勤。
皇帝對來自南昊使臣的奉承很是受用,龍顏大悅,愈發覺得如今這場聯姻的主動權是握在他手裡的,不像數月前那般。
皇帝本來想讓太子招待南昊使臣的,話到嘴邊時,忽然想到現在太子還在太廟跪着,他要是把這個差事給了太子,等於是他這個做父皇的先低頭了。
罷了,還是先冷一冷太子,太子纔會知道何爲君尊臣卑與父尊子卑。
於是,皇帝俯首看向了站在左側的隊列,目光落在了一個身着皇子蟒袍的少年身上,道:“二皇子,招待使臣的事宜,就由你與禮部全權負責。”
二皇子顧南昭驚訝地微微張大了眼,有點懵,但還是立即出列,與禮部尚書一起接了旨。
在太子被罰跪太廟後,二皇子就被皇帝招來,讓他上朝觀摩。
羣臣的表情漸漸地變得微妙起來,聯想着王御史那道廢太子的摺子,衆臣不由心跳加快,莫非皇帝真的動了廢太子的念頭?!
顧南昭走到安達曼三人跟前,溫文一笑,把三個南昊使臣帶出了金鑾殿。
皇帝的心情明顯好轉了,猶如外面的天氣般陽光普照。
щшш ttκá n c○ 早朝又繼續開始了,只是因爲南昊使臣的這個插曲,也再沒人提讓宸王上朝的事了。
“安達曼郡王,請這邊走。”顧南昭彬彬有禮地衛安達曼三人領路,“我先帶三位去驛館安頓吧。”
“勞煩二皇子殿下了。”安達曼客氣地說道。
一行人朝着宮門方向走去,安達曼打量着這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齊國皇宮,讚道:“這還是吾第一次來大齊,聽聞大齊的京城繁華似錦,皇宮更是富麗堂皇,舉世無雙,果然是名不虛傳。”
安達曼誇大齊,顧南昭就贊大昊,說了些書上關於南昊的描述,表達了一番對南昊的嚮往,最後以一句“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南下一覽江南風光”作爲收尾。
客套話說完之後,安達曼話鋒一轉,試探地問道:“不知道貴國的宸王殿下返京了沒?”
顧南昭一聽到宸王,就想到了楚千塵,心口又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似的疼,神情中也露出一絲些微的痛意。
“……”安達曼一眨不眨地盯着顧南昭,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異狀,心提了起來。
烏訶度羅的心腹大患就是烏訶迦樓。
昊人皆知烏訶迦樓出生時便天降吉象,長大後,才學出衆,品性高潔,佛法高深,在篤信佛法的昊國極得民心。
本來烏訶度羅是決定弄死烏訶迦樓的,不惜人力安排了數次伏擊,但是因爲大齊宸王的介入,幾次都落空,現在烏訶迦樓下落不明。
照理說,烏訶迦樓中了帶有“酹月”的毒箭,“酹月”無藥可解,他應該死定了,問題是一日沒見到屍體,他們的君上就不可能安心。
這一次,新帝讓他來齊的目的,一方面是爲了兩國聯姻,讓太子娶大齊的公主爲太子妃,以拉攏大齊,如此新帝的地位能夠更加穩定。
另一方面,也是讓他來京城看看顧玦有沒有回京,看看他有沒有把烏訶迦樓帶回了京城。
萬一烏訶迦樓僥倖活了下來,那麼他自然是要以絕後患的。
安達曼的眼中掠過了一抹勢在必得的殺意。
顧南昭沒注意安達曼的異狀,很快就回過神來,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塵妹妹已經是宸王妃了。
他收拾了心情,若無其事地含笑道:“九皇叔已經回來了,昨天才剛回來。”
安達曼努力鎮定着自己的心情,微微一笑,客氣有禮地說道:“不知吾可否去宸王府拜訪宸王殿下?”
“……”顧南昭面露猶豫之色。
連大皇兄都因爲九皇叔被父皇責罰,如果他敢答應,等事情傳到父皇耳裡,他恐怕也難逃責罰。
可另一方面,他又想去宸王府,去了那裡,他就可以再見到他的塵妹妹了。
見顧南昭猶豫不決,安達曼心下一喜,覺得有戲。
他也知道大齊皇帝不喜宸王顧玦,或者說,忌憚宸王,恐怕也不會喜歡他這個昊國使臣去面見宸王。
他斟酌了一下言辭,儘量委婉地說道:“並非是吾皇讓吾拜訪宸王殿下,只說當年宸王訪昊時,吾與宸王有過一面之緣。多年未見,吾難得來一次大齊,想會一會故人。”
安達曼把他想拜訪宸王歸爲了私事。
“原來如此。”顧南昭含笑點了下頭。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宮門處,宮門外,馬車與馬匹都已經備好了。
顧南昭回頭朝金鑾殿的方向望了一眼,還是沒敢直接答應,道:“我先送各位去驛館安頓吧,這件事我得問一下父皇。”
他沒有一口拒絕,安達曼與隨行兩人立刻品出幾分意思來,他們都是人精,彼此飛快地交換着眼神,不動聲色。
這位大齊的二皇子顯然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寥寥數語就能看出此人性子軟得很。
大齊皇帝安排了這樣一個人來招待他們,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件“非常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