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霄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霍地起身,怒道:“我沒有!”
“二弟,我知道你不好受,可也不能把屎盆子往我頭上蓋啊!”
楚令霄當然知道不是自己乾的,現在聽楚令宇稍微一提點,也意識到沈氏也沒必要這麼做。
楚令霄皺緊了眉頭,那種被人冤枉的感覺讓他覺得又氣又憋,沒好氣地冷哼道:“明明是你自己在外面結的仇。”
“我每天就是上下衙,最多跟同僚去喝個酒,我能跟人結什麼深仇大恨?!”楚令宇嘶吼道,臉漲得通紅,雙眸更紅了,如同血染紅似的。
心頭的恨意在這一瞬攀至最高點。
他癱了,這輩子都被他的親大哥給毀了!
楚令宇不甘心啊,憤怒與仇恨燒得他理智全無,瘋狂地朝楚令霄撲了過去……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楚令宇從榻上滾了下去,摔了個狗吃屎,慘聲連連。
內室中,亂成了一鍋粥。
劉氏心痛地哭喊着,楚令庭連忙親自去扶人,太夫人差點沒暈厥過去,楚令霄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生怕楚令宇又跟瘋狗似的撲過來。
楚令宇一邊慘叫,一邊顫抖地指着楚令霄,怒斥:“楚令霄,你給我滾!我不用你假惺惺。以後,我就沒你這個大哥!”
楚令霄此前的幸災樂禍已經全丟了,感覺自己一肚子的冤枉無處說,就是說了,也沒人信,連太夫人以及兩個庶弟都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可這件事真不是他乾的啊!
楚令宇的傷重令永定侯府的氣氛更凝重了,人心浮躁。
這件事很快連身在穆國公府的沈氏也知道了。
太夫人實在是沒轍,又不忍心看着次子真癱了,就令劉氏親自登門來求國公府貼子請太醫。
劉氏再不喜歡沈氏,爲了楚令宇也只能放低姿態,哭哭啼啼地說了一通:
“大嫂,我們雖然之前鬧了些不快,那終究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這麼多年來,夫君他對大嫂一直是敬重有加的。大嫂,我求你了,幫忙請個太醫給他看看吧。”
“我實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下半輩子癱在牀上動不了啊……”
劉氏抽抽噎噎地泣不成聲,哭得眼睛紅腫不堪,哀求地看着上首的沈氏。
沈氏本來懶得管楚家閒事的,但心念一動,眸底掠過一道幽芒,又改口道:“我這就請人去找我父親討張帖子。”
“大嫂……”劉氏驚了,簡直瞠目結舌。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沈氏會爲難她,爲折辱她,甚至想着下跪求沈氏也無妨,不想沈氏竟然答應得這般爽快,讓她差點沒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一盞茶後,得了帖子的劉氏簡直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地連連答謝,就拿着貼子告辭了。
沈氏望着劉氏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對身邊的陳嬤嬤道:“楚令霄下手還真狠。”
“不過,活該!”若不是被她察覺到,逸哥兒對家裡人不會有什麼防備,說不定真會遭了黑手。
和楚令宇一樣,沈氏也覺得是楚令霄爲了差事纔對着他的親弟弟下了狠手。
她給帖子當然不可能是因爲同情楚令宇,只不過,爲了讓他們倆鬥得更兇。
這樣才能勉強解她這口氣。
陳嬤嬤猶有幾分驚疑不定,與過來奉茶的冬梅交換了一個眼神。
沈氏慢慢地喝了口熱茶,渾身通暢,冷笑道:“這不過才幾天,他們這一家子就能鬧成這樣,也難怪他們會對逸哥兒下手!”
“楚令霄還真是無毒不丈夫,兒子可以棄,連兄弟間也不能下此毒手,整天只知道算計來算計去,一家子讓人噁心。”
陳嬤嬤暗暗嘆氣,想想也是,楚令霄對兄弟和兒子都如此無情,還把兩個女兒調包,行事簡直沒有廉恥,沒有底線,這樣的人有什麼事幹不出來。
陳嬤嬤生怕沈氏因爲楚令霄再氣到自己,柔聲哄着她:“夫人,您別惱,不讓二姑奶奶又要擔心了。”
楚千塵昨天就來過一趟國公府,還跟沈氏又探了脈,開了方子。
沈氏想到女兒,就笑了,眉眼也有了彎彎的弧度,道:“我沒生氣,我也看透他們了,爲了這些人生氣,簡直就是自我作踐,不值得的。”
沈氏經過康鴻達這件事,纔算徹底想透了:人不能畜生講道理,畜生咬你一口,你難道還能咬回去嗎?如果就她一個人,她耗得起,但是她還有沐哥兒呢!
沈氏又喝了口熱茶,她一喝就嚐出來了,這是楚千塵昨天剛送來的百年普洱。
她的心更寧靜了,宛如春日的湖面般。
“冬梅,你去一趟宸王府,給塵姐兒遞個口信。”沈氏淡淡地吩咐道,“想必楚令霄很快就得去問她要差事了。”
“你跟她說,讓她不用理會楚令霄,楚令霄要是鬧,讓他來找我。”
說話間,沈氏的眉宇間露出幾分不屑,冷笑地勾了下脣角,神情平靜。
她可不打算便宜了楚令霄,給他兵部武選清吏司這麼好的差事,他不配!
冬梅應了,生怕被楚令霄趕在前頭,立刻就安排馬車,跑了一趟宸王府,把劉氏去國公府找沈氏討帖子以及沈氏的猜測一一說了。
沈氏猜得很準,不過,冬梅已經來晚了,其實楚令霄在一盞茶前就已經到了。
只不過楚千塵故意晾着他,讓他在韶華廳等着,自己則慢悠悠地換了身衣裳,打發了來報信的冬梅,這才慢悠悠地去了前院的韶華廳。
楚令霄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反覆地問了守在廳外的王府侍衛好幾回,卻沒人理會。
茶換了兩盅,他纔看到楚千塵的身影進入他的視野,悠然朝這邊走來。
父女倆彼此甚至沒有寒暄一句,楚令霄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質問:“差事呢?”
他的眼底寫滿了熱切的渴望。
楚千塵淡淡一笑,不答反問:“二叔父怎麼樣了?”
“你二叔父癱了。”接下來,楚令霄就把楚令宇被人偷襲導致傷重癱瘓的事大致說了。
末了,他還補了一句:“家裡已經請遍了京中名醫,都說你二叔父沒救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下榻行走了,你該高興了吧?”
楚千塵似笑非笑地動了下眉梢,小臉微側,“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二叔父癱了,最大的得利者不是父親您嗎?”
她彎脣笑了,精緻的小臉上笑得天真爛漫。
但是,楚令霄曾經見識過這個次女在御書房面對皇帝時也毫不示弱的樣子,根本就不會相信她是真的天真。
他這個次女也許是天性如此,也許是婚後經過宸王的調教,早就不是從前那個懦弱的楚家庶女了。
她就是條毒蛇,隨時可以咬人一口。
可也正因爲她是一條具有攻擊性的毒蛇,所以,她有本事助自己得到那件差事,甚至重新拿回爵位。
楚千霄如今對楚千塵的心態極爲複雜,恨起來就想掐死她,卻又不敢。
楚令霄不想跟她廢話,急切地再次問道:“差事呢?”
“二叔父的事,可是父親所爲?”楚千塵依舊沒有回答楚令霄的問題。
面對這個女兒,楚令霄一點也不敢大意,也不想過早地露出底牌,於是莫測高深地嗤笑道:“是或不是,重要嗎?”
然而,楚千塵不放棄地第二次問道:“可是父親所爲?”
楚令霄:“……”
楚令霄緊緊地盯着楚千塵,眸色幽深。
現在侯府中,不止是楚令宇,連太夫人都已經認定了是他乾的,他上哪兒都說不明白,但確實不是他乾的。
如果是面對別人,楚令霄會說實話,可是楚千塵會想聽到這個答案嗎?
廳堂內,寂靜無聲,只聞得庭院中枝葉的搖曳聲。
父女倆的目光相接之處,彼此對抗着,探究着,進行着一場互不退讓的博弈。
在滿室寂靜的僵持中,楚令霄嚥了咽口水,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連帶眼珠子也猶疑地轉了半圈。
好一會兒,他纔像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似的押了注,吐出一個字:“是。”
既然做了決定,楚令霄也就變得沉着起來,又道:“雖然沒把人送去幽州發配,但你二叔父已經癱了,是個廢人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麼前途了,也夠了吧?”
楚千塵沒有回答,她端起了青花瓷茶盅,優雅地喝茶,似在思量,又似是在拖延時間。
楚令霄的心隨着沉寂的延長提了起來,忍不住懷疑楚千塵是不是想要反悔。
他的手握住了扶手,正要開口,就聽楚千塵漫不經意地說道:“夠了。”
楚令霄的眼睛霎時瞪得老大,掩不住心底的狂喜。
“任命文書呢?”他連忙追問道。
楚千塵淺淺一笑:“我這裡有兩個差事,可以任選,一個是兵部武選清吏司,另一個是內務府堂郎中。”
什麼?!楚令霄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
他本以爲楚千塵是想要賴賬,卻沒想到她居然還提供了一個比兵部武選清吏司更好的選擇。
內務府專管皇家事務,不但可以藉着給皇家採買與各路皇商打交道,而且內務府還有獨門生意,比如人蔘與貂皮,內務府的差事油水太肥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削尖了腦袋想擠進內務府。
楚令霄生怕楚千塵反悔,急忙道:“我想好了,我要去內務府!”
楚千塵撫了撫衣袖處的褶皺,提醒道:“父親,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內務府的差事,可是給皇家辦事,那麼多雙眼睛盯着,那可是一點差錯也不能有的。”
楚令霄當然知道內務府的差事沒那麼好辦,只內務府總管大臣在皇帝登基的這幾年就換過三任了。
內務府的那些買賣進的是皇帝的內庫,要是差事出了差錯,就等於是給皇帝賠銀子,皇帝必會龍顏大怒。
“當然,”很快,楚千塵又話鋒一轉,“若是父親做得好,升遷指日可待。”
楚令霄的眼眸灼灼發亮,再次道:“我想好了,就要去內務府!”
民間有一句俗話說,天底下沒有穩賺不賠的買賣。
事實上,這句話錯了,內務府的買賣那就是穩賺不賠的。
只要那些皇商指縫裡流一點出來,就夠楚家吃用幾代了,而且,朝中誰不敢敬內務府的官員幾分。這個職位太難得了!!
楚千塵隨意地揮了揮手,吩咐江沅道:“江沅,你去跟王爺說一聲。”
“是,王妃。”江沅恭敬地領命,神情平靜地退出了廳堂。
楚令霄直到現在纔有心情喝茶,端起了茶盅。
再聯想上次楚千塵吩咐丫鬟取兵部那道任命文書時的情景,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他的這個女兒在宸王府里居然是能當家作主的,無論是兵部還是內務府的差事,她都知道,而且只要派人跟“王爺說一聲”就行了,而不是她自己親自跑一趟去請示宸王。
楚令霄一邊喝茶,一邊古怪地勾了下脣角。
傳聞中宸王英明神武,看來也不過如此!
楚令霄心裡胡思亂想着。
父女倆沒什麼父女情,也根本無話可以說,於是廳內就再次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中。
楚令霄默默地灌茶,腦子裡忍不住思忖起自己是不是該和楚千塵搞好關係,這樣,將來有宸王府提攜,自己的前程也能更順利。
他不比別人差,可這些年來卻在官場一直止步不前,說到底,他也就是差一個“貴人”而已。
楚令霄時不時地就往楚千塵那邊瞟,楚千塵悠然自在,看也不看他,一會兒喝茶,一會兒剝堅果,一會兒吃點心。
楚令霄終究沒是拉下臉跟楚千塵搭話,在他磨磨蹭蹭地喝完了手上這盅茶時,江沅終於去而復返,手裡拿着任命文書。
楚令霄的心跳不能自抑地“怦怦”加快,眼睛異常的明亮,死死地盯着那道任命文書。
楚千塵擡手朝楚令霄一指,江沅就直接把任命文書呈給了楚令霄。
楚令霄急切地接過,又趕緊打開文書,再三確認文書上的內容和吏部的印戳,一顆狂跳不已的心此刻纔算是落到了實處,踏實了。
真的,這道任命書肯定是真的!
楚千塵淡淡地下了逐客令:“你早點去內務府報道吧。”
楚令霄也沒打算再留。他都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留。
楚令霄清清嗓子,說了句“替爲父向王爺問好”的客套話,就走了。
在邁出廳堂的那一刻,楚令霄感覺自己宛如新生,連不太利索的左腿似乎也輕盈了起來。
他自覺自己隱約抓到了楚千塵的心思,她這是在逼自己表態,逼自己對她低頭。她想要拿捏自己,因此不吝於給些好處,好讓自己聽話。
楚令霄頭也不回地走了,楚千塵又喝了兩口茶,這才起了身,然後就返回了內院
顧玦又拿着刻刀在擺弄楚雲逸送的那塊翡翠原石了,反正不着急,他也就是偶爾有興致的時候,就刻上一會兒,而且,有楚千塵看着他,每次他拿刻刀的時間都不能超過一個時辰。
因此這塊翡翠玉石到手雖然有十幾天了,只有一個大致的雛形。
楚千塵沒打擾他,放輕了手腳,走到他身邊,託着下巴盯着他看。
她喜歡看他專注的樣子,她也發現了,他同樣喜歡。
旁邊的如意小方几上放着一個沙漏。
當沙漏裡的沙快要漏完時,顧玦就放下了刻刀,而這時,一盆溫水也已經備好了。
楚千塵試了試水溫後,興致勃勃地給他洗手。
顧玦先浸溼了雙手,大致洗了洗後,楚千塵就摸了塊玫瑰香胰子給他在手心手背一圈圈地打上,一邊與他說着楚令霄、楚令宇的二三事,也包括楚令霄承認是他下的黑手。
“不過……”
楚千塵放下了香胰子,睫毛顫動了兩下,就聽顧玦道:“大概不是楚令霄,他沒這麼大的膽子。”
楚千塵擡眼去看顧玦,兩人目光相對時,她不由一笑,點頭道:“王爺說得是。”
她慢慢地在他手上揉出泡沫,仔仔細細地搓過他每一根修長的手指,再用清水洗,確定他的指甲縫裡都是乾乾淨淨的,她才滿意地彎了彎脣。
她給他洗手、洗頭都是前陣子他不能亂動時養成的習慣,現在他胸口的傷口癒合得很好,早就能自己洗了,可楚千塵還是忍不住想幫他洗。
她覺得,這大概跟他喜歡雕些個小物件給她,她喜歡給他做衣裳、編絡子,是類似的心態吧。
楚千塵愉悅地眯眼,又道:“王爺,你看人比我透徹,反觀我,就一葉障目了。”
剛從冬梅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楚千塵與沈氏一樣,第一反應就覺得幕後的主犯是楚令霄,方纔她在韶華廳反覆追問楚令霄,也是在試探楚令霄的反應。
雖然楚令霄承認了是他所爲,但楚千塵反而感覺有些不對。
現在聽顧玦這麼一提點,楚千塵這才明白了到底是哪裡違和。
的確,這的確不是楚令霄有膽子做得出來的。他若是有這個殺伐果決的魄力,就不會這麼多年在仕途上毫無精進了。
楚令霄這個人,愛權,又要臉面,總做出一副清高的樣子,所以他不喜沈氏,因爲別人會議論他高攀沈氏。
若是他真起了對楚令宇下手的念頭,他肯定會擔心別人懷疑到他身上,這輩子被人指着脊樑柱說他殘害親弟,事到臨頭,他也會反悔。
他敢做的,也就是偷偷調換兩個女嬰這種卑劣無恥又懦弱的事,因爲他覺得沒人會發現真相,兩個不知事的女嬰只能任他擺佈她們的命運!
楚千塵的眼中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同時手上也沒停歇,仔細地以白巾擦乾他的手。
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手指真長。
“你說,會是誰幹的?”楚千塵脣角的笑意更深,忍不住就拿自己的一隻手去比他的手掌,嬌嫩的掌心貼着粗糙的掌心。
顧玦哪裡會知道,但見楚千塵興致勃勃,就漫不經心地說道:“問問不就知道了。”
他吩咐江沅去前頭找程林華,江沅領命而去,至於琥珀則乖覺地把水盆端了出去。
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小夫妻倆。
顧玦手指一動,反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拉她去窗邊的藤椅坐下。
藤椅很大,足夠容納兩個人坐,到現在,楚千塵還把顧玦當個瓷娃娃,不敢靠在他胸膛上,兩人後腰靠着迎枕,並肩而坐,手臂貼着手臂。
楚千塵隨意地把玩着他修長好看的手指,嬌聲問道:“他的這個差事要多久才能出問題?”
“很急?”顧玦問。
面對顧玦,楚千塵從來不會藏着掖着,直接點頭。
她實在忍不住了,這件事能早一天解決就早一天更好。楚家就跟吸飽了血還甩不掉的血蛭一樣,讓人噁心。
顧玦用一隻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俯首湊在她耳邊道:“以他的貪心和愚蠢,不出一個月。”
要摸透像楚令霄這樣的人,其實不難。
難道穆國公看不透嗎?
說到底,就是第一步錯了,把女兒嫁給了楚令霄,就已經把自己置於一種進退兩難的地步,只能指望着女婿沒有那麼壞……
問題是,人心就是可以這麼骯髒。
無論是在血腥殺戮的戰場上,還是在這看似繁華平和的京城,人心都是一樣的複雜。
顧玦眸色幽深,在心裡發出一陣悠長的嘆息聲。
一個月她等得起!楚千塵滿意地笑了俯首,在左掌心輕輕地吻了一下。
顧玦的左手微微地輕顫了一下。
然後,他也扯過她的手,同樣地,在她嬌嫩的左掌心輕輕地吻了一吻。
很輕,很柔。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掌心,讓她覺得癢癢的。
當顧玦擡頭朝她看來時,又道:“這件事……雲展已經跟逸哥兒說過了。”
楚千塵:“……”
楚千塵抓着顧玦手掌的手指下意識地微微使力,有點擔心楚雲逸。
也不用她說,顧玦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接着道:“他大醉了一場,還哭了,雲展拉着他跟着玄甲軍練了兩天,昨天一回營帳就倒下了,現在還沒醒。”
“這小子酒量不行,得練練,纔不過半壇酒就把他給灌倒了,醉得連他自己幹過什麼、說過什麼都忘了一大半。”
顧玦好笑地搖搖頭,把楚千塵也逗笑了。
楚雲逸這孩子傲嬌好強,但從來不是個會鑽牛角尖的人,這次醉過又哭過後,應該也就沒事了。
果然,有些事,還得男人和男人談。
如果是由她去說,楚雲逸這小子又得在她跟前逞強了,沒準還想反過來安慰她,又搬出那套他是長子的言論。
這小子也不想想,他才屁點大,她與母親纔不用他來操心呢!
楚千塵輕輕地把頭靠在顧玦的右肩上,讚道:“雲展真會說話,我得謝謝他。”
雲展缺什麼呢?她在心裡思忖着。
顧玦又摸了摸她的頭,幫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與她閒聊:“從前在雲家時,雲展也曾遭過算計。”
雲展是庶子,年少時考上了國子監,在雲家幾個庶子中脫穎而出,得了忠勇伯的另眼相看,但也因此遭了嫡母和嫡兄們的忌憚。
在從軍前,他差點就被嫡母算計去當了別人家的贅婿,還是個商戶人家,也是因爲這件事,雲展才下決心放棄武舉,直接從了軍,去了北地。
只要他不在京城,雲家人自然也就算計不了他了。
顧玦說了幾件雲展年少時的事,最後道:“所以,他如今幾乎不回雲家。”
而現在,雲展背靠宸王府,說得難聽點,就是他父親忠勇伯也沒資格隨意擺佈他的婚事,就是忠勇伯真看上了什麼人選,那也得先來請示顧玦,看看顧玦是否有別的安排。
楚千塵不禁想到了那一天雲展被雲浩“不慎”割了脖子的事,到現在,雲展的脖子上依舊留着當時的疤痕。他自己倒是豁達得很,對這疤痕也不遮着掩着,總是說合該他記住這次教訓。
顧玦在她纖細的肩膀上摩挲了兩下,又道:“讓雲展帶着逸哥兒就行了,你就用不着操心這些了。”
“你也別總當他是小孩子了,他也不小了。”
楚千塵當然是聽顧玦的,顧玦說不操心,她就不操心了,乖乖點頭。
誰想,顧玦再下一句是:“你也沒比他大兩歲……”
他的意思是,楚千塵也不大,不用事事這麼操心楚雲逸。
這句話就跟踩了貓尾巴似的,楚千塵整個人炸毛了,坐起了身,一雙漂亮的鳳眸瞪得混元渾圓的,正色道:“我不小了!”
顧玦:“……”
楚千塵盯着他的眼睛,再道:“我都快及笄了。”
看在顧玦眼裡,她就像是一個不服小的小孩子。
顧玦被她逗笑了,眼眸與嘴脣勾出旖旎的弧度,瞳孔中笑意盪漾。
他看着她的眼神彷彿她是無價之寶,被他掬在手心。
“嗯,我們千塵不小了。”
他湊過去,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個輕吻,讓她覺得自己倍受呵護與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