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將軍見錦繡不計前嫌,越發感動,對錦繡的厭惡感全沒了,取而代之的全是一片感激之意。
給姚老夫人一番檢查後,錦繡已能得出結論,姚夫人腹痛呈持續性、陣發性加重,腹脹如鼓、拒按,黃疸,頻繁嘔吐,高熱,口苦,尿黃,舌紅,苔黃膩,脈弦數,說:“老夫人這是相當於出血壞死型胰腺炎者,給予疏肝健脾;清利溼熱。其方劑有大柴胡湯加減:柴胡、白芍、木香各3錢,茵陳1兩,桅子、龍膽草、延胡索、生大黃、枳實、黃芩、制半夏各1錢9,芒硝1錢5(沖服)。”然後火速讓人把藥抓來熬了,並立馬讓人給老夫人灌腸。
“灌腸?”楊太醫一怔。
錦繡點頭,“是的,必須灌腸。”然後又寫下灌腸的藥物,從藥箱裡找來一根二指粗,中間空心的水晶管,對一旁的侍女道:“去打水來,把這個插到老夫人的肛門裡。”
姚將軍心頭直跳,連忙問錦繡,“王大夫,這是要幹什麼?”
錦繡一臉嚴肅地道:“老夫人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立即灌腸,否則有性命之憂。”
姚將軍嚇了一跳,一臉緊張,“真,真的嗎?”
錦繡耐心解釋了一遍,見此人仍是呆呆愣愣的,加重了語氣道:“時間不多了,必須馬上做。再託下去就真的沒辦法子醫治了。”然後讓人清場,嫌雜人等全都出去。然後吩咐冬暖準備灌腸工具。
涉及自己身體最隱私的地方,姚老夫人剛開始還不願,錦繡一翻好言相勸,到底還是珍惜自己的小命,半推半就靦着一張臉讓錦繡給她做了灌腸。
因古代醫遼限制,以及器具的落後,灌腸足足弄了兩個時辰,姚老夫人吃了藥,經過一翻灌腸,總算疼痛得到緩解。但這還沒完,急性胰腺炎本就兇猛,若熬得狠了一個晚上便有可能斃命。於是錦繡也不敢大意,觀察了脈博,以及尿液大便等情況,得知病情控制了下來,方纔鬆了口氣。
這一番折騰下來,不說錦繡感覺累,就連楊太醫也弄得快要睜不開眼,但因爲太過興奮,至始至終都沒有離去,一直跟在錦繡跟前打下手。姚將軍也算還算耿直,重重給了錦繡二十兩銀子。
錦繡也沒客氣,“多謝姚將軍康概。”
姚將軍滿臉諂笑着,問錦繡:“王大夫神醫神技,令我開了眼界。請問王大人,家母這病,已沒大問題了吧?”
“至少要吃半個月的藥,不得間斷。並且得做五天的灌腸。”
姚將軍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後再擠出一抹難看的笑,“那還得再勞王大人您了。”
錦繡答應得痛快,可他卻是滿嘴的苦澀。半個月呀,他的身份肯定要曝光了。要是這小姑娘知道他就是給她下馬威要對他軍法處置還要她罰跪的定遠將軍,不知會不會擱桃子?擱桃子還只是小事,會不會把這事兒捅到王爺跟前?
於是,他把求救的目光望向楊太醫。
楊太醫把目光別向一邊,對錦繡笑道:“王大人,姚老夫人病情已經穩定了。您也該回去歇着了。”
錦繡點頭,又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這才與楊太醫並肩離開姚府。
“姚大人,天氣冷,快別送了。”錦繡見姚將軍連氅子都沒穿,覺得這人真是太多禮了,病人家屬能做到這翻光景,已經很不錯了。
出了姚府,錦繡還對楊太醫感漢地道:“這位姚將軍還真是個孝子。”
“那是,姚將軍雖說脾氣暴烈,但卻是極孝順的。”這點楊太醫倒不否認。
“人也非常好。”
楊太醫脣角抽了抽,很想對錦繡說出真相,但到底得了人家的封口銀子,好歹也要對得住這些銀子,於是避重就輕道:“可不是,這姚將軍爲人還是不錯的,就是脾氣太過暴烈,一點就着,活像暴竹桶似的。”然後又試探性地問錦繡,“今兒個那位定遠將軍,也和他一樣。其實本性都不壞,就是被人盅惑所以這才針對王大人。還請王大人不要放心上。”
錦繡淡淡地道:“算了,反正我也沒吃虧。”雖然她不計恨那定遠將軍的粗暴行爲,但好感肯定沒有的。
爲了那出一回診就能得到五兩銀子的診金,李太醫第二日起了個大早,也不通知楊太醫,自已就去了姚府。
不過這回門房的卻沒讓他進去,而是客客氣氣地道:“有勞李大人掛牽,老夫人病情已經穩定了。這時候正睡得正香呢。”
李太醫一臉的驚訝,姚老夫人那兇險的病情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能否醫治也還不敢保證呢,怎麼才一個晚上過去就給穩定了呢?
所幸門房的與他還算相熟,笑嘻嘻地道:“還是楊太醫仁慈,回去後又折了回來,親自向咱們老爺舉存了王大人,王大人進得府來,一貼藥下肚,老夫人肚子就不痛了,還一覺睡到天亮呢。”
什,什麼?又是王錦繡治好的?
李太醫又驚又怒,暗恨姚府另請大夫居然也不通知自己,又恨姓楊的老小子對那位如此拖卑躬屈膝,真真是豈有此理。男人的臉面都讓他丟盡了。
回到總督府的李太醫越想越憋悶,又去找楊太醫的麻煩。因昨晚半夜才睡,楊太醫這時候正睡得香,被吵醒後又說了一堆錦繡的好話,更是氣李太醫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王大人醫術真沒說得,我才與她提及姚老夫人病情,便立馬找出病症。然後對症下藥,就藥到病除。王大人的醫治手法也很新穎,居然還給姚老夫人做灌腸。”
從楊太醫嘴裡聽到王錦繡果真有如此高超醫術時,李太醫又羨又嫉,說不出的感受,於是又問:“什麼叫灌腸?”
“就是……”楊太醫想着昨晚姚老夫人受到的罪,又覺得不大好開這個口,並且因爲男女有別,錦繡灌腸的時候,他並沒有在場,所以也沒能說清楚。
李太醫見他不肯說,還以爲是王錦繡閉帚自珍,不肯外傳,也沒再多問,陰陽怪氣地發泄一通這才離去。
……
黎明時分是一日中最爲寒冷的時候,對於值夜的將士們來說,則是他們最爲期盼的。因爲五更天便是換班的時刻。
何勁揉着冰冷的雙手,與千恩萬謝的林千戶道別後,也回到下北路軍營裡的千戶營裡。
金寶青着一張脣,看着林千戶走遠的背影,小聲地問自家主子,“爺,那王錦繡與您可是有過節呀,您去請她,她能來嗎?”
何勁瞟了金寶一眼,雖然臉色也凍得雪青,但雙眼卻奇亮,他擡頭看了天邊微露的魚肚白,淡淡地道:“沒試過又怎麼知道她不會來?”
……
錦繡知道姚將軍就是定遠將軍身份的時候,正是第二天過府給姚老夫人治病時,被姚老夫人自動給出賣的。
“我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今年也纔不到三十五歲,因楚王是我的侄兒,今年楚王來宣府,我就靦着這張老臉去求了我那侄兒。便給了我這麼一個恩典,恰巧這孩子倒是個用心的,不久就立了軍功,一下子連升兩級。如今已經是從三品的定遠將軍了……”
錦繡眨眨眼,宣府有幾個定遠將軍來着?
冬暖也目光豁豁地望着姚老夫人。
姚老夫人一向以自己的兒子爲榮,解釋得非常清楚,“原要是有兩個份額的。不過那位人家運氣好,攀了高枝兒,很快就升了上去,如今整座宣府就這麼一個定遠將軍。”
錦繡明白了,不知是該哭還是該去撞牆。她長這麼大,這已經第二回擺這麼個烏龍了。在把病人救治好後,才發現被救的人與她有間隙。
老天怎麼總愛這般捉弄她?
姚老夫人還在說着她兒子的豐功偉業,以及她孃家的風光,“……當年,我隨母親舞陽大長公主來宣府玩兒,我母親舞陽大長公主你應該聽說過吧?那可是先皇的親姑姑,太祖皇帝的長公主,當今皇上的姑婆……”
冬暖實在不耐這老婆子哆嗦的顯擺,很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故作驚訝,“啊呀,我想起來了,那定遠將軍昨兒個還不分青紅皁白就要打殺姑娘呢。姑娘,您幹嘛還要給他老孃治病吧?不怕定遠將軍知道了,回來給您來個甕中之鱉?”然後不由分說拉了錦繡就走,“姑娘咱們快走,那定遠將軍脾氣暴烈,殺人不眨眼,無緣無故的就要拿姑娘您立威,若不是姑娘您有聖上御賜的戒尺,指不定還下不了牀呢。以怨報德的事兒咱們不做,但以德報怨可不是咱們的作風。”
錦繡暗罵這丫頭越發刁鑽了,也就順着她的話,一臉惶恐地起身,但仍是不願相信冬暖所說的話,看向姚老夫人,“老夫人的兒子,真是昨兒個想用軍法處置我的那個定遠將軍?”
姚老夫人臉色漲紅了。
“天呀,我,我怎麼就自投羅網呢?冬暖,快快……”錦繡一副驚恐狀,然後趕緊提了藥箱就走了。
等出了姚府,上了馬車後,主僕倆這才發出一聲暴笑。
“等那姚將軍回來,聽他老孃這麼一說,看他還有沒有臉出現在姑娘跟前。”冬暖一臉得色。
錦繡捂着肚子笑了一會兒,說:“這樣也算是報復了吧?”
冬暖點頭,“嗯,算是吧。不過奴婢覺得,仍是不大解氣呢。”
“那你還想怎樣?”
冬暖想了想,忽然垂下肩膀,“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