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何勁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只是靜靜地坐在那,也沒有再總是盯着錦繡不放。
錦繡鬆了口氣,覺得這人果然脾氣古怪。
外頭稀稀瀝瀝地下起小雨來,車子裡並沒有炭火,錦繡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今天外出的時候瞧着天氣都還好好的,以爲氣溫有所上升,是以沒有帶披風,誰知晚上會這麼的冷。
冬暖這時候也冷得上下牙齒打着顫,儘管整個車廂都是密封的,可就是有股風從外頭鑽了進來,吹得主僕二人臉色發青。
何勁見狀,從身上解下披風遞給錦繡,“天氣冷,披上吧。”
錦繡儘管冷得慌,卻不敢隨意接下他的衣物,只是搖了搖頭說:“多謝何大人的好意,我還受得住,倒是何大人傷還未好轉,可不能再着了涼。否則就更虧身子了。”
何勁面無表情,也沒有收回手裡的披風,就那樣遞在半空,“拿去披着。”
錦繡咬了咬脣,“何大人的好意錦繡心領了。您還是自己披上吧,免得着了涼。”
“就算人你不爲你自己打算,也得替你的婢女着想吧,瞧她臉都凍青了。”
錦繡側頭,這才發現冬暖整張臉都是青的,趕緊握着她的手,只覺她的雙手冷如冰塊,不由細細地搓着她的雙手,“怎麼凍成這樣?你今日沒加衣服嗎?”
冬暖抖着聲音說,“今兒個瞧着太陽都出來了,白日裡都不冷的,誰知道晚上會這麼冷。”
錦繡心裡憐惜不已,緊緊接着她,似乎這樣就可以讓她多些溫暖了。
何勁說:“給她披上吧,萬一把你的婢女給凍壞了,可就沒人服侍你了。”
錦繡猶豫着,看了冬暖一眼。
冬暖說:“姑娘,我能扛的,沒事的。”她就算再冷,也不能讓自家姑娘接受眼前這男人的衣物呀。
錦繡暗暗嘆口氣,冬暖牙齒都在咯咯地打顫了,總督衙門又還有一段距離,這樣的天氣若是凍壞了,感冒發燒都還只是小事。
於是錦繡接過何勁的披風,低聲道:“多謝何大人。”然後把披風披在冬暖身上。
冬暖遲疑了下,到底是對溫暖的渴望佔勝了理智,緊緊裹着一半披風,她知道錦繡也冷得厲害,又把披風給錦繡披上,主僕二人緊緊挨到一起。
有了羊毛絨的大披風披在身上,錦繡只覺身子暖和了不少,但見何勁身上只着一件裡衣以及夾衣,身上還穿着冷冰冰的甲胃,想必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於是又低聲道:“何大人把披風給了我,萬一你自己着了涼可怎麼辦?”
“若真的着了涼,不是還有姑娘你嗎?”
錦繡扯了扯脣角,想說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暗暗低了頭,對何勁的改觀又悄悄改變了些許。
總督衙門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馬車小跑着步,又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才抵達。
錦繡對何勁低聲道:“多謝何大人相助。”她正要解下身上的披風,被何勁攔下,“想必從這兒進去離你的院子還有一段路程,還是披着吧。”
“這怎能行的,你這一路上回去,豈不更冷?”
“我是男人。”何勁淡淡地道,“時辰不早了,快下車吧。”
錦繡原想下了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披風丟到車上,誰知她和冬暖才下了車,馬車就啓動了,並且跑得飛快。
望着遠去的馬車,錦繡連嘆氣的心思都沒了。
冬暖也是一臉疑重,“姑娘,這下子咱們可是欠好大一個人情了。”
錦繡默然,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姑娘,不是答應了徐大人,還要給她母親看病嗎?”冬暖說,“現在都這麼晚了,再則,您還穿着何大人的披風……”
錦繡說:“先回去換了衣服再過去吧。”
回到悠然閣時,迎上趙九凌冷沉的臉,錦繡暗叫一聲不好,這廝該不會又魔鬼上身了吧?
“怎麼現在纔回來?”仍是今早穿的灰鼠毛領邊石青長袍的趙九凌質問,忽然看到錦繡身上的披風,眯眼,“這披風哪來的?”
錦繡暗叫一聲糟糕,趕緊解下披風,說:“出來的時候馬車壞了,坐的別人的車子。路上下起了雨,車子裡也冷,那人好心借了披風給我。”
趙九凌目光銳利地打量着錦繡身上的披風,上頭繡腳工整的蒼鷹,栩栩如生,雙眼如炬,披風領邊是玄黑的絨毛,冷聲質問道:“那人是誰?想必身份不會太低吧。”
錦繡並沒有回答,而是說:“王爺,今兒個錦繡還答應了徐大人,要給徐夫人看病。錦繡先去徐府一趟,明兒個再向王爺解釋。”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出去?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本王?”
“王爺,錦繡是大夫,救死扶傷本就是職責所在。再則,徐夫人也不是外人,那可是王爺您的堂姑。人家已經事先邀請了,錦繡還能拒絕嗎?”
趙九凌露出譏諷的笑,“我想,看病是假,與徐子煜談情說愛才是真吧?”
錦繡瞪大眼,怒聲道:“王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九凌也撥高了聲音,“你別告訴本王,徐家人對你的心思,你丁點都不知道。”
錦繡滯了滯,昨日裡安陽郡主對她格外熱情討好,徐子煜看自己深情款款的眸子,今兒徐子泰對自己語氣溫和,一副自家人的模樣,她不是笨蛋,自然看出徐家人對自己的心思,爲此還有些沾沾自喜,覺得徐家這樣的門弟,打着燈籠都是難找的。她沒理由繼續窮撐着穿越女的光環與面子去扮矜持,更沒理由去拒絕,相反,她心裡也是有絲期待的。
她是女人,同樣不可俗免地想找個家世好、長得好、有錢又有勢的白馬王子。徐子煜是真心不錯的白馬人選。這無關愛情,現代女在古代尋找愛情那是自已找死的表現。她只是想找個方方面面都比較好的男人搭夥過日子。他即能給自己一份體面的生活,又能結束自己剩女的生涯,何樂而不爲?
錦繡的沉默使得趙九凌越發憤怒,似乎糟到了生平最刻骨的背叛似的,他怒火沖天地衝她吼道:“被本王說中了吧?”
錦繡並沒有被看穿了小心思的難堪,她反駁道:“王爺,您不覺得您管得太寬了嗎?徐家人對我有什麼心思,關王爺什麼事?”
趙九凌惡狠狠地道:“你,你果然……徐子煜有什麼好,你就這麼點出息?”
“王爺,這是錦繡的私事,請恕我無法回答。”
趙九凌徹底地怒了,把桌上的瓷器全都掀下了地,發出哐啷聲響,“去他的私事。我警告你,不許你嫁到徐家去。”
錦繡嚇了一跳,這貨發起怒來還真的令人心頭髮怵,瞧他怒火沖天,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滿面的猙獰,在軍中混久了的人,果真是殺氣騰騰的令人膽戰心驚,似乎自己的老婆給他戴了綠帽子般的憤怒。
真是可笑,她又不是他老婆,他有必要氣成這樣?
難道說,這貨對自己有意思?所以纔會發這麼大的火?
但,可能嗎?
錦繡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出神,更令趙九凌怒火沖天,拿起另一邊几子上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衝她吼道:“本王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巨大的聲響伴隨着下人快要哭出來的驚懼之音,錦繡也被這聲巨響以及他的巨吼弄得心跳慢了半拍,她拍拍胸口,忽然問:“王爺,你喜歡我嗎?”
趙九凌正要摔東西的動作倏地頓住,他張口結舌地瞪着錦繡,臉上紅了,耳根子紅了,從腳到頭都紅成一片。過了好半晌,這才跳起腳吼了句:“小丫頭片子,胡言亂語做什麼?給你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了……你,你再胡言亂語,休怪我對你不客氣!”然後狠狠地把手頭的東西扔了出去,最後還示威性地把身邊的茶几重重拍了下,發出顫危危的聲響。
錦繡嚇得心跳又停了半拍,見他氣急敗壞又跳腳怒罵的模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真是昏了頭了,這樣的話居然說得出口。若是在現代還沒什麼,但這名聲大於一切的古代,這話要是傳揚開去,她也沒臉見人了。
而趙九凌示完威,又怒吼完後,又見錦繡只呆呆地望着自己,估計是被自己的模樣嚇到了,他心裡一個咯噔,忽然覺得自己剛纔這通火發的很沒有道理,越發沒臉見人,雙眸閃爍了下,又急衝衝地衝了出去。
在衝出門口時,忽然發現外頭還有下人的存在,一張臉更是從頭到尾紅了個徹底,再也沒了剛纔的氣勢,只想快速逃離這兒,好冶療自己一顆尊貴而脆弱的心。
奔得太快的結果便是在經過門口時,被門檻重重絆了下,身子差點以五體投地的方式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錦繡目瞪口呆地望着趙九凌在門口出的洋相,緊緊捂着脣,眼前這個洋相百出狼狽無比的男人,真的是大名鼎鼎的有戰神美譽的楚王?不是冒牌貨,也不是被笨鬼附了身的趙九凌?
等趙九凌走遠後,悠然閣又恢復清靜後,冬暖幾人戰戰兢兢地上前,一臉的興奮與不可思議,“姑娘,王爺這,這是……怎麼了?”原本冬暖是想說,王爺應該是真的喜歡上姑娘了,但屋子外頭還有幾個下人,於是生生地改了口。
錦繡收回視線,說:“沒什麼,大概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所以找我出氣吧。”
“可是……”冬暖還想說話的,被錦繡打斷,“屋子裡弄成這樣,叫外頭的人進來收拾吧。”
守在外頭的下人戰戰兢兢地進來,收拾打掃着,錦繡想着剛纔自己大膽的說辭,心裡也很不自在,她故作鎮靜地望着幾個丫頭,沉聲道:“剛纔發生的事……你們都聽到了吧?”
幾個丫頭連忙跪了下來,“剛纔奴婢們都在外頭,隔得遠,什麼都沒聽到。”
錦繡點頭,“收拾了就下去歇着吧。”
等廳子裡恢復了秩序後,冬暖一臉震驚與不可思議,壓低了聲音道:“姑娘,王爺分明對您……”
錦繡看她一眼,冬暖只覺有冷風吹過自己的脖子,倏地閉了嘴。
“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我又能怎樣?”被人喜歡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但被趙九凌這樣的恐怖份子喜歡上,可就不是好事了。
“那,姑娘還要不要去徐府?”
錦繡想了想,說:“現在都這麼晚了……”再來趙九凌這貨又來這麼一出,她也着實不好過去了,於是又說:“你差個人去徐府那邊通聲氣兒,就說我有事耽擱了,實在去不了,明日一早過去。”
……
朱棒槌覺得自己連撞牆的心思都有了。
自家王爺英明神武,氣宇軒昂,可怎的在王錦繡跟前,總是屢屢犯二,面子全無不說,還總是被人家小姑娘牽着鼻子走?
朱棒槌回憶起自家王爺與王錦繡每每碰到一塊就會發生的糗事,只想仰天長嘯,不知該責怪王錦繡處處欺負自家王爺,還是恨王爺實在不像個男人,堂堂楚王居然讓一個小女子給整得團團轉,面子裡子丟了不說,還害得自己這個下屬氣得牙痛腿痛,連鑽地縫的心思都有了。
想到昨晚的情形,朱棒槌又忍不住捶胸頓足,他真不應該爲了下屬的職責而跟過去的。看到了王爺最狼狽沒最面子的一面,王爺又是個要面子的人,自己子失了顏面,做下屬的也會跟着沒面子呀。
穆少清很是同情地望了朱棒槌,“王爺又在小姑娘跟前吃蹩了?”
朱棒槌哀聲嘆氣地道,“沒有的事,就是王爺被王姑娘給氣着了。”他哪裡敢對外人說,王爺在王錦繡跟前又吃了蹩,並且還弄得狼狽不堪?而最可氣又碰巧的是,王爺每每吃蹩,他都在場,雖說王爺心胸還算廣闊,可到底也是堂堂王爺,一向最重面子的,最狼狽的一面都讓他瞧了好幾回了,他的下場估計也不會好到哪兒去了。
穆少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你也別替王爺說好話了,昨晚的事,雖然外人打聽不到什麼,但王爺在修然閣裡的事早已傳遍了……”
朱棒槌心裡一驚,連忙問:“先生聽到了什麼?”
穆少清似笑非笑地道,“也沒什麼的,就是安陽郡主中意王錦繡,王爺一時吃醋,跑到悠然閣裡衝王錦繡大發雷霆之火,被王錦繡給頂了回去,一時惱羞成怒,從大門口摔了出來。”
朱棒槌呆了呆,說:“先生是從哪兒聽來的?”昨晚發生的事他一清二楚,王爺在大門口差點摔了一跤的事也讓人瞧到了,但他事後都去警告過了,後來他又趁王爺不注意的時候,又悄悄去了悠然閣,對那邊的下人好一翻警告,按理,這樣的事兒理應不會傳出來纔是?
穆少清一副神氣的模樣,搖頭晃腦地道:“這還需去刻意打聽嗎?王爺在王錦繡跟前犯渾又不是一回兩回了。”他是神機妙算的機軍師好不好?
朱棒槌再一次呆住,然後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喃喃地道:“完了,這下子完了。”王爺昨晚被王錦繡給整得無自地容,回去後就把自己閉在屋子裡,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過來?如今他的糗事又讓整個總督府的人知道了,這下子不知要氣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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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還要回農村老家一趟,明天要去城裡。儘管父母都不在身邊,可長輩們打了數道電話,也不好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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