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又呼嘯着從楚清妍的身後開過,她聽到那讓人心跳加速的“嗚啦嗚啦”聲,下意識的回過頭,大雪中,她只看到那閃爍的紅黃燈,便迅速的消失在了她的視野範圍。
是有人突然生病嗎?
楚清妍默默的想着,腳步略有些遲緩。
心口一陣陣的抽搐,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揉捏她的心臟。
回到家,黑燈瞎火,摸摸索索的進房間,康文淵並不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手已經凍僵了,又紅又腫,連脫衣服這樣簡單的動作做起來也很艱難。
她慢慢的脫去大衣,然後孤單的縮進被子裡。
沒有康文淵高達壯碩的身軀暖牀,楚清妍突然有冰天雪地蓋在她身上的錯覺。
好冷!
南方的冬天,不需要開空調也不需要用電熱毯。
可這一年,出奇的冷,抱着康文淵睡,暖暖的並不覺得冷,可現在,楚清妍真的冷,刺骨的寒意,緊緊的裹着她。
一雙腳,冷得沒有知覺。
她縮成一團,抱着被子,嚶嚶的哭泣。
這是康文淵給她的懲罰嗎?
讓她深刻的瞭解,他的重要性。
她已經瞭解,真的已經瞭解,康文淵,快回來吧!
在心中,默默的吶喊着,可誰也聽不到她的聲音,連她自己,也渾渾噩噩,不知道大腦究竟裝的是什麼。
綿軟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沒有帶給她溫暖,只把她身體裡的寒意完完全全的保留了下來。
她越縮越緊,就像一隻小小的蝦,孤孤單單。
淚水迷濛了她的眼睛,浸溼了耳畔的秀髮。
恍然間,她好似看到了康文淵,伸出手,卻沒有抓住他,掌心之中,只有……空氣。
“文淵……”她低低的喚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寒意突然間被體內蹦出的熱火驅趕,身體的溫度,不斷的上升,不斷的上升。
渾渾噩噩的楚清妍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滾燙得讓她想起剛出籠的饅頭。
發高燒了嗎?
她怯怯的想。
掀開身上的被子,涼幽幽空氣鋪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很舒服。
“哇哇……”熟睡中的小念念突然哭了起來。
楚清妍混沌的大腦有了一絲絲的清醒。
她緩慢的下牀,把小念念抱在懷中,輕輕的拍了拍,小念念又睡着了。
把小念念放回嬰兒牀,楚清妍只覺得頭越來越暈越來越沉,坐在牀邊,就倒了下去。
生病了!
如果康文淵在身邊該多好,他會抱着她,讓她不會害怕病魔。
康文淵……你在哪裡?
渾渾噩噩一整夜,住她的,是夢魘。
可怕的夢魘,深深的,是不見底的深淵。
墜入其中,便是萬劫不復。
翌日,太陽早早的升起。
楚清妍從夢魘中醒來。
睜開眼,想坐起來,卻發現,只那麼的難。
身體就像散了架一般。
動了動,還好手腳已經恢復了知覺。
這一夜,睡眠質量實在太差,就因爲康文淵沒有在身邊。
高燒還沒有完全褪去,身體的溫度,依然很燙。
轉頭看着身旁空蕩蕩的半張牀,眼淚,唰唰唰的往下滾。
康文淵沒有回來……
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被子,冰冰涼涼,沒有溫度。
唉……幽幽的嘆了口氣,也許該找個機會,好好的和康文淵談一談,有些事,要在最容易解決的時候解決,不能等,若是等到癥結深重,就不那麼容易解決了。
艱難的起身,即便是康文淵沒有回來,楚清妍還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做早飯給小宇吃,然後送他上學。
她拿起手機,給康文淵打了個電話,關機,依然是關機。
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楚清妍剛剛吞下退燒藥,她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拿起手機,放到耳邊。
看到陌生的號碼,她的心就已經揪緊了。
掛斷電話,她呆呆的坐在那裡,還在想,是做夢,還是現實?
如果是做夢……爲何如此的真實。
如果是現實……爲何如此的殘忍。
片刻的呆滯之後,她發了瘋般的衝出去,到醫院,去見她最愛的人。
原來,他不是忽悠她,而是,他真的出了意外。
她多麼希望,他是在忽悠她,也不願意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康文淵,康文淵……”她的康文淵,在哪裡?
生離死別的悲痛,在這一刻,像刀一般,狠狠的凌遲她的心。
找到醫生告訴她的病房,空無一人。
牀上的被褥是凌亂的,這一點告訴她,上面不久之前還躺過人。
環顧四周,她沒有看到康文淵的東西,也沒有看到一丁點兒的血跡。
這個病房,真的是康文淵住着的嗎?
可是,她人呢?
她不想自己嚇自己,可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衝出病房,她要去找康文淵。
猛地抓住從門口經過的護士,焦急的問:“護士,住在這個病房裡的病人呢?”
護士站在門口,往空蕩蕩的病房瞅了一眼,然後對楚清妍說:“在手術室呢,去5號手術室等吧!”
“哦,謝謝!”楚清妍心急火燎的找到5號手術室,默默的等在手術室外面。
她不敢哭,只是暗自垂淚。
在醫院裡,不能隨隨便便的哭,那是非常不吉利的!
等着她的,一定是好消息,不會有壞消息,絕對不會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從清晨一直等到中午,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醫生走了出來。
“醫生,醫生,他怎麼樣,怎麼樣?”哽在喉嚨裡好久的話終於問了出來,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什麼也看不清。
“很抱歉,我盡力了!”醫生搖了搖頭,聲音格外的沉痛,說完便走了,留楚清妍在原地,獨自傷悲。
隱忍的哭聲像爆竹一般在她的喉嚨中炸開。
“康文淵,哇……”她捂着臉,跌坐在地,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
都怪她,都怪她……都是她的錯!
不管楚清妍如何的自責,也必須接受這個現實,有些事,發生了,就不可能再回頭。
她哭得全身脫力,等着康文淵被護士推出來。
腦海中,滿是那些甜蜜的往事,一件一件,像放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重現。
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從最初到最後……康文淵的音容笑貌,亦然在她的心底深處,不可磨滅。
昨天晚上,她不該煩他,他想睡覺,就讓他睡……悔恨絕望悲痛欲絕的淚水,在指間流淌。
康文淵……
她真蠢啊!
自以爲了解康文淵,可到頭來,她還是不夠了解他。
遲遲等不到他,就該知道,他出了事,可她竟然想不到……也許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去想。
她愛他愛得那麼的深,怎麼會願意相信他出了事。
不願意相信也不行,他到底還是出了事。
車禍……車禍……如果,她不給他買車,就不會發生車禍……說來道去,還是她的錯。
她殺死了他,不管是間接還是直接,她的手,已經沾滿了他的血。
康文淵,對不起,對不起……再多的對不起,也只是空談,她將永遠的失去他。
不斷的自責,悔恨,也換不回時間倒流。
她以爲,她和他有一輩子的時間,相濡以沫,相親相愛。
爲何這一輩子如此的短暫。
短暫到她還沒來得及再給他生一個孩子。
康文淵說,一個孩子,太孤單,等他們都走了,留孩子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他不忍心,所以,他還想再要一個孩子,兩個孩子作伴,就不會孤單了。
這麼多年,康文淵便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聽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酸不已,抱緊了他,溫暖他。
他走了,一個人走了,拋下她和小宇,難道他就不怕她孤單嗎?
沒有他在身旁,她夜不能寐,沒有他在身旁,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康文淵,康文淵……她的康文淵,爲何要如此悄無聲息的離開,甚至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
楚清妍雖然在發燒,腦子有些糊塗,可她還清楚的記得,昨天晚上,康文淵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待在那裡別亂走,我馬上過去。”
可康文淵口中的“馬上”卻成了這世間最久遠的等待。
低沉磁性的嗓音猶然在耳,可是,他已經不會再對她說一個字,一句話。
楚清妍失魂落魄的守在手術室外面,她不知道手術室裡的醫生護士還在對康文淵做着什麼,淚水流了太多太多,一雙眼睛就像枯井一般的乾涸。
低迴的冷風吹乾了楚清妍臉上的淚痕,她就像雕像一般,呆呆的坐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空洞的望着手術室緊閉的門。
裡面躺着的,是她最愛的人。
楚清妍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不想接電話,更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因爲她一張口,只有哭聲,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手機不停的響,打電話的人很執着,一遍又一遍,中途停了一會兒,她以爲不會再打來,沒想到,片刻之後,電話又響了。
她終於不能任由電話響下去,也許打電話的人有什麼急事。
慢悠悠的從提包裡摸出手機,陌生的號碼,按下接聽鍵,放到了耳邊。
“清妍,你在哪裡?”康文淵的聲音好像間隔了時空的距離,在她的耳邊,輕飄飄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