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很無奈。
他只有一艘船。
雖然確實可以通過技術差直接吊打對手,但是想要做到全殲,卻是不可能的。
至少現在,聯合艦隊已經膽寒。
各艦已開始爭相逃命。
它們逃向不同的方向,而此時的鐵甲艦,哪怕船速較快,可也不可能做到將它們一一追擊回來。
所以,既然想要解決問題,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二桃殺三士。
在肆虐了一陣子,擊沉了數十艘艦船,更有數十艘大艦船受了損傷之後,此時張靜一不得不考慮燃料和炮彈的問題。
於是……就在所有聯合艦隊上的船員和水兵們自覺地自己性命不保的時候,那巨船已徐徐離開,來的快,去的更快。
當然……
在離開之前,一艘懸掛着王旗的艦船直接被撞出了一個大窟窿。
在無數人落水的時候,那隨行的錦衣衛千戶官劉文秀眼尖,看到一羣人護着幾個服飾華麗之人上了一艘救生船。
於是,他竟自告奮勇,直接帶了十幾個水鬼,順着繩梯入水,生生宰了那幾個護衛,然後將其中三人,直接拎了來。
其實……按照實際情況,對方完全是可以反抗的,畢竟他們的人更多,而且同樣在水中,火器的威力也發揮不出來。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這些人早已被嚇破了膽,竟是如待宰的魚肉一般。
等到劉文秀得意洋洋的登上了大艦,還未等興匆匆的跟艦上的人說起方纔自己的‘英勇’,卻被人直接喊了去。
到了張靜一的指揮艙,張靜一見了他,就氣惱地瞪着他,破口便罵道:“誰讓你擅自行動的,是你的命金貴還是那些海賊的命金貴?只爲了些許海賊,竟如此犯險,你還以爲這是陸地嗎?劉文秀,你這個混賬東西,你已不是小卒了,也不是東林軍,你是錦衣衛,是千戶,身先士卒不是你乾的事!”
這一頓臭罵,直罵得劉文秀垂頭,聲音也明顯低了許多:“恩師,學生見那人服色華麗,不是尋常人……心裡就想着……”
“哼!”張靜一罵過之後,依舊擺出不肯容情的樣子,隨即卻道:“先去洗個熱水澡吧,這時候的海里冷冽,下不爲例。”
劉文秀猛地擡頭看向張靜一,整個人如蒙大赦一般,忙是行禮道:“是。”
說罷,便一溜煙的跑了。
說到洗澡,其實海上要洗澡是很不容易的,因爲需要用到淡水。哪怕是素來愛乾淨的張靜一,也保持着七八天沒有洗澡的記錄,劉文秀雖是捱了罵,可立即又雀躍起來。
恩師罵的兇,可在劉文秀看來,這下不爲例,卻好像是在說:下次還敢!
罵人一通後,張靜一依舊不能閒着,隨即便看起了輿圖。
鐵甲艦唯一折騰的地方就在於,它的養護和補給,都必須通過特定的港口。
至少在這個時代,不是什麼港口都可以提供鐵甲艦補給和修繕的。
如今先拿下了琉球,而後又經此一戰,這鐵甲艦必須得找地方進行補給了。
如若不然,張靜一保證,這蒸汽動力的鐵甲艦,十個鍋爐,只怕統統都要壞掉。
一方面是,這玩意在這個時代,已是巧奪天工,過於精密。
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技術能力的瓶頸,而且這畢竟只是一個試驗品,這艘艦暴露出來的問題,恰好可以爲以後造艦提供大量的經驗。
而這玩意,不說其他,單說燒得煤炭,都必須得是這個時代特供的,絕不是尋常煤炭一鏟子下去,就敢往鍋爐裡塞。
如今,天下供應這種煤炭的地方除了旅順,也只有天津衛了。
因此,張靜一的打算是,還得先回天津衛一趟,待補給充足,再殺個回馬槍,而後將這些海賊們統統掃個乾淨。
就在他思慮之時,劉文秀卻是去而復返。
“恩師,恩師。”劉文秀急切地叫喚。
張靜一拉下了臉來,隨即擡頭看一眼已跑到自己跟前的劉文秀,沒好氣地道:“又怎麼了?”
劉文秀便道:“恩師……方纔抓來的三個人,有蹊蹺。”
“蹊蹺?”張靜一定定地看着劉文秀,帶着疑惑道:“怎麼?”
劉文秀道:“其中一個,是一個漢人的通事,叫楊曦,還有一個是番和尚。最後一人,乃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董事,說是十七人董事之一,聽聞地位至關重要。”
此時此刻,隨着英國人打敗了西班牙無敵艦隊。
而西班牙漸漸衰弱,英國人在這一仗,卻依舊還沒有建立起對整個歐洲的霸權。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英國對西班牙海戰的勝利,是帶有某種運氣成分的。
因此,這恰恰給了後世號稱海上馬車伕的尼德蘭人一個巨大的紅利期。
尼德蘭人迅速崛起,號稱有艦船數千上萬艘,通過商業利益,攫取世界的財富。
而尼德蘭人對外殖民以及商業,幾乎都操控於東印度公司之手。
因此可以說,此時在這個世界上,荷蘭東印度公司幾乎是天下擁有財富最大,且坐擁十萬僱員、僱傭兵,即便是殖民地,在當今天下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有人,有錢,有地,而且還有許多新式的艦船,張靜一其實曾預判過,這一次襲擊大明,應該是尼德蘭人在歐洲穿針引線,因爲各國王室之間的齷齪不斷,反而單純以商人利益爲重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更容易讓大家坐在一起。
而這荷蘭東印度公司,真正能夠做主的人,則是被人稱之爲‘十七紳士’的十七個董事會成員。
他們幾乎把持了東印度公司所有外交、軍事、財務、通信的權利,董事會之下,則是各個執行委員會,委員會之下,則又是多如牛毛的分支機構,將觸角伸入世界每一個角落。
這些董事,雖無王冠,可能量卻是巨大無比。
此番竟有一個董事親自加入艦隊,顯然也可見東印度公司對這一次戰爭的重視。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翻船了。
此時,張靜一淡定地道:“不必大驚小怪,先收拾一兩個時辰……”
劉文秀就立馬道:“恩師,還沒收拾呢,他已表示要開口了。”
張靜一:“……”
對方倒是很識趣,不過細細一想,其實也可以理解,商人嘛,到了這個時候,怎麼還敢嘴硬?
張靜一旋即道:“那就再收拾一頓,程序還是要走的,不能因爲他願意開口,就不給一點苦頭,待會兒再送來這裡。”
“是。”
其實對於動刑的事,劉文秀打心底是有些不樂意的。
因爲軍校出來的錦衣衛,往往不屑於玩弄刑訊逼供之類的事,在他們看來,這是武長春這樣的人乾的髒活。
可如今在這汪洋大海上,到哪裡去找武長春?
於是半個多時辰之後,兩個人被人推搡了進來。
一個是一個綸巾儒衫的漢人,另一個則是一個渾身是乾涸血跡的尼德蘭人。
這漢人一進來,立即就拜下道:“學生萬死。”
那尼德蘭人見狀,顯是被打怕了,也學着這漢人的模樣,跪拜在地,口裡嘰裡呱啦着什麼。
二人拼命扣頭如搗蒜。
張靜一道:“這是什麼人?”
張靜一是手指着尼德蘭人的。
漢人道:“學生叫楊曦,此人乃是東印度公司的董事叫馬克、範特……”
張靜一點點頭,看向那叫馬克的傢伙一眼:“他是哪裡人?”
楊曦道:“尼德蘭。”
他這樣回答,其實張靜一就瞭然了,這個楊曦只是單純的翻譯,對這叫馬克的人瞭解並不深,只知道他是尼德蘭,卻不知出自尼德蘭什麼地方。
張靜一便接着道:“他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學生……學生認爲……是督軍……”
“督軍?”張靜一凝視了這楊曦一眼。
楊曦道:“此次各國傾國而來,兵精糧足,其中尼德蘭資助的錢糧最多,而且補給也都是出自尼德蘭的琉球港,尼德蘭人視這一次傾巢而出,當做是一筆巨大的投資,說白了,就是做買賣,既然是要做買賣,那麼就得開源節流,一方面要控制住成本,其二是要確保收益。”
張靜一聽着,冷笑道:“燒殺劫掠也是生意?殺人也是生意?你們對生意二字,是否有什麼誤解?”
楊曦嚇得瑟瑟不敢答。
而這董事馬克,卻也瑟瑟發抖。
張靜一道:“此次他們出動了多少人,涉及到了多少國家,動用了多少艦船?”
楊曦對此,似乎知道不多,於是去向這馬克詢問,馬克卻是如數家珍,忙是抖露了出來。
作戰的人員在七萬上下,加上其他的人員,涉及到後勤補給以及文職和宗教人員的話,便有十二萬。除此之外,動用的人力就更多了,當然,後者的人力大多是殖民地內的土人人力,在他們眼裡,其實和畜力沒什麼分別。
艦船一千一百艘,其中戰艦六百二十一艘,不過在穿越天竺海峽的時候,遇到了風暴,有十幾艘船沉沒,四十多艘船不得不靠岸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