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轟然應諾。
別的地方不知道。
但是在這新縣,無論是千戶所,還是軍校。
張靜一都有無上的權威。
尤其是新縣千戶所的校尉,已經開始有第三特別教導隊的人員作爲補充之後,裡頭已有小半人,由特別教導隊的軍校生取代。
跟着張靜一,不只是張靜一是恩師的緣故。
而是張家的體系,已經開始擴張。
雖然在廟堂上,張靜一除了幾個準盟友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實力。
可在廠衛系統,在軍中,這種擴張的跡象是十分明顯的。
封丘縣已建了一個千戶所,專門負責刺探流寇的情報。
而近來又有可能在遼東,設立三個千戶所。
一個瀋陽千戶所,一個錦州千戶所,還有一個便是旅順千戶所。
這三個千戶所,各自分工不同,則主要是對遼西,遼東,遼南三處進行活動。
甚至……還有一支,專門針對極北之地進行探索。
大量的機構設立,張家體系下的流動性也很大,只要好好幹,三年之內,從一個尋常的校尉直升百戶、千戶都有可能。
再加上他們名爲錦衣校尉,可是待遇,卻比北鎮撫司的優厚。
如今這錦衣衛之中,誰都知道,張家已經足以和北鎮撫司分庭抗禮!
這北鎮撫司現在也乖巧了,以往彼此間還會有一些摩擦,而如今,卻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新縣這邊找人協助,北鎮撫司那邊,也往往比較主動。
那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此時似乎也老實了許多,不敢再爭功了。
其實傻子都明白,反正爭也爭不過。
張靜一給校尉和生員們帶來的,已經不只是優厚的薪俸,還有便是會對他們的家人,進行妥善的安置。
當然,若是更高一層的追求,則是榮譽感。
這些年來,查辦過多少的大案,又打過了多少的勝仗,這都是有數的。
以至於現在不知多少待嫁之女,就指着能夠嫁個這樣的男子。
在婚慶市場,這些生員和校尉,可都是炙手可熱。
一般屬於被媒人踏破門檻的對象。
當然,這既得益於這些年的戰功。
還得益於張靜一的苦心經營。
什麼是榮譽感?
要建立榮譽感,可不是張靜一對着他們瞎咧咧的大吼,我們要榮譽。
男性的榮譽,本質上來源於女子的傾慕。
而在這個時代,好男不當兵。
爲了扭轉這種觀念,張靜一可是費盡了心思。
比如,張家那邊的胭脂水粉就很暢銷。
爲了回報客戶,張靜一特意弄了一些精美的小冊子,上書婦女之友之類。
這婦女之友寫了不少常識性的東西。
比如痛經怎麼處理。
比如難產如何處置。
又如胭脂水粉如何搭配,方纔可顯出膚色自然。
總而言之,這玩意……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因而……又開始在裡頭夾帶一些私貨,比如X山不孕不育……不,比如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大抵都是生員們擊建奴,或是智鬥土財主之類。
反正……故事越簡單越好,有不少閨閣中的女子,勉強識字,讓人買了胭脂水粉來,打開精美的小盒,便可見薰香的紙上,印着一行行小字。
在這個娛樂匱乏的時代,這等宣傳簡直就是大殺器。
以至於京城中的寡婦、閨閣中的女子們,對東林軍校和錦衣校尉的好感直線暴漲,頓時覺得這纔是真正的偉男子,其餘男子,皆爲爛魚臭蝦。
某種程度而言,當你影響了女人的價值觀時,那麼在這價值觀之下,自然是可塑造出新的男子羣體的。
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好歹婚娶之事,總要詢問一下女兒的心意,這女子若是堅決不從,狠心的爹孃自然不管不顧,可不狠心的,就難免要尋媒人到處尋生員和校尉了。
這種效果,可謂是立竿見影。
至少每年立志報考軍校的人,可謂是年年暴漲。
人們到處都在尋報考的資料。
甚至還有寡婦,身上有萬貫家財,只求一個生員的丈夫。
在一個社會,女人是什麼樣,男人就會塑造成什麼樣。
因而,只要引導了女子的喜好,那麼比之說破天來宣傳軍校的好處,也不及這等小手段。
張靜一甚至還破天荒的在軍校之中,設立了東林軍宣傳司,專門就是進行無孔不入的宣傳。
以至於還出現了大過年的時候,免費發放門神畫像,而這門神的畫像,卻是東林軍形象的事。
只有深入人心,纔可引導社會的潮流。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一個好的引導。
倘若引導人去傾慕那十里秦淮河上塗脂抹粉的浪蕩公子哥,亦或者是粉墨登臺的戲子,這可能就真真得等孔尚任每日來唱誦: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之類的詞句,每日放出悲歌,哀嘆興亡更替,人如草芥了。
在內憂外患的時代,靡靡之音確實是奢侈品。
因而,現在這天下,逐漸開始分化,一是傳統的道德和傳統,另一個便是張靜一通過樹立東林軍而推崇出來的新的道德和傳統。
當然……此時兩者之間還未發生激烈碰撞,這是因爲,讀書人所推崇的東西,終究還屬於上層建築,而張靜一則是極注意中層和底層的百姓的宣傳。
其實校尉們沒一個是傻子,自然清楚今日要傳喚的是誰。
不過張靜一一聲號令。
數百人立即行動,一時之間,大獄內外,肅殺一片。
其實那孔衍植入京之前,本是略帶着幾分惶恐不安的。
不過到了京師之外,卻見這裡人山人海,心下稍安,於是給衆人紛紛見禮。
而後被衆人的擁聚下迎入城。
可一進城,卻立即見一隊錦衣衛挎刀而立,個個面露嚴厲之色。
這一下子,倒有人上前道:“我乃……”
“滾開!”爲首的百戶凌厲地吐出兩個字,而後冷着臉道:“我奉遼東郡王之命,特來傳喚衍聖公,誰敢阻攔,即爲從逆,依律,殺!”
鏗鏘……
一聲聲龍吟一般的聲音。
卻是後頭數十個校尉,齊刷刷的將刀拔出一半。
那明晃晃的刀身,驟然讓人心中生怯。
那本是想要來疏通的人,也是朝中重臣,此時頓覺得顏面大失,氣得瞠目結舌,卻終究還是沒有吭聲。
孔衍植見狀,反而走上前去,溫和地微笑着道:“既如此,老夫隨你們去。”
說罷,便匆匆上轎,在一隊校尉的押送下,直往那大獄而去。
那些本是來迎接的人,看着那遠去的轎子,頓時沉默,烏壓壓的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有人拂袖,冷笑道:“罷罷罷……讓他們去胡鬧吧。”
說話這人,卻是內閣大學士李國,李國說罷,目光泛冷,而後鑽入了轎子離開。
…………
孔衍植一路至大獄。
他倒是一臉平靜之色。
作爲大成至聖文宣王的子孫,至聖先師的血脈。
其實他內心是平靜的。
他很清楚,現在京城裡斗的厲害,不過這世上,敢怠慢他的人還未生出來呢!
莫說是遼東郡王,就算是天啓皇帝和魏忠賢,又如何?
只是……他所擔心的……卻是這錦衣衛想借自己女婿之名,羞辱自己。
也罷……
從容應對便是。
抵達了大獄後,便有人請他下轎。
孔衍植下轎之後,便微笑道:“此處倒是幽靜,聽聞此處打殺了不少的讀書人,不知是真是假?”
卻是沒有人應他的話。
他倒也不惱,扶了扶綸巾,只一襲儒衫,輕快進入大獄。
這一路,都有人板着臉,挎刀而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孔衍植目光流轉,看着周遭的一切,又笑道:“這是殺威棒嗎?”
當然,也無人回答。
隨即,他被人引入了一處正堂!
孔衍植入堂,便見張靜一端坐高位,左右早有幾個校尉挎刀候着。
孔衍植擡頭,看一眼張靜一。
他其實是略感意外的,這張靜一竟不似在曲阜時,被人所傳說的那般獐頭鼠目,不但年輕,而且竟還生得端正,相貌堂堂,眉宇間帶着神采!
孔衍植含笑道:“郡王殿下……”
張靜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道:“入座。”
孔衍植頷首:“多謝。”
於是,輕描淡寫的在殿中的椅上坐下。
孔衍植道:“殿下召我入京,所爲何事?”’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可以說,他是帶着愉快的心情來這裡的。
上下打量這裡,這裡乃是許多人所傳言的魔窟,卻似乎還算乾淨整潔。
張靜一道:“你自然知道自己爲何而來。”
“不知。”
張靜一眉皺道:“劉中砥此人,你可有耳聞嗎?”
“這是吾婿。”孔衍植從容應對道。
張靜一很直接地道:“他也是亂黨。”
“人已死了,死人不會說話,若是殿下認爲他是亂黨,那他就是亂黨好了。”孔衍植繼續保持着微笑。
他的眼神裡,帶着似有似無的高貴感,就好像……用一種上等人極力掩飾自己高高在上地位,降下尊軀,來和下等人打交道似的模樣。
………………
第二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