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的張靜一捏着竹尖,手有點顫抖,這玩意刺入人體,有點狠。
當然,還需擦拭一點消毒的藥水,不過這裡條件有限,倒一點烈酒便是了。
天啓皇帝還在抓着客氏的手,見張靜一如此,心裡有點慌,可是在下一刻,張靜一已是狠狠地將竹尖刺了進去。
緊接着,血水便流淌出來。
關於這一點,張靜一很有經驗,立即給她捂上棉花。
竹尖刺入之後,開始有藥水流淌進入客氏的體內。
而客氏也猛地發出了一聲殺豬一般的慘叫。
這慘叫立即驚動了所有的人。
天啓皇帝慌了。
魏忠賢也慌了。
一羣御醫,早已嚇得面如土色,他們終於知道,爲啥張靜一要找殺豬的了。
張靜一在確定了有藥水流入客氏的體內之後。
卻又開始猛地捏住竹尖,狠狠將竹尖抽出來。
隨即……鮮血噴濺。
天啓皇帝:“……”
魏忠賢急了:“這……這是做什麼?”
張靜一顯得很冷靜,其實給人打針的感覺挺爽的,尤其是用這麼粗的針頭。
他耐心地道:“這叫皮試,不能一下子將藥水輸入進去,前期只輸入一點點,看看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反應。來,大家幫忙捂着,先止血。”
天啓皇帝和魏忠賢現在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這簡直就是在殺人,可現在……他們都有點慌得亂了心神,尤其是見了血之後。
張靜一則淡定地在另一邊,繼續對針頭進行消毒。
他需要等一等,看看藥水進入了客氏的體內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魏忠賢口裡已開始在不安地嘀咕:“這……這是殺人,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治病的……”
張靜一不理他,也不稀罕解釋。
魏忠賢一面捂着客氏的傷口,一面繼續道:“趙御醫,你見過這樣治病的嗎?”
那被叫到的趙御醫,連忙道:“沒,沒見過……”
張靜一繼續不搭理他。
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方法,你愛瞎嚷嚷就瞎嚷嚷,我只管做好我的就行!
過了一會兒,見客氏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
張靜一大抵覺得靠譜了,便又捏着針:“來,可以輸液了,取她另一個胳膊來。”
這個過程,折騰了很久。
客氏的兩個手腕已是千瘡百孔。
總算竹尖刺了進去。
隨即便是開始輸液。
這樣的治療方法,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還沒開始折騰,就已被拉出去砍了腦袋了。
也虧得是張靜一。
當然,主要還是天啓皇帝和魏忠賢已經是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了。
畢竟御醫們個個都已經在暗示,可以給客氏準備後事了。
輸液的過程倒還算順利,輸完了液,張靜一默默地收拾了一番,提着藥箱便告辭。
這個時候,大家也沒心思去聊天。
只是張靜一在走出這寢殿的時候,卻是突然駐足,然後正兒八經地朝着門前站着的那個少婦行了個禮:“卑下張靜一,見過娘娘。”
站在門前的,正是領着衆貴人在此靜候的張嫣。
這就是天啓皇帝的正牌皇后。
張嫣一直表現出雍容的氣度,客氏生病,陛下每日來照料,她這做皇后的自然也得來。
此時,張靜一特意朝她行了禮,本來此時亂哄哄的時候,她也沒料到這個少年會如此。
在後宮之中,張嫣是對張靜一有過耳聞的,知道陛下很是喜歡這個少年,且這少年還和東廠有些嫌隙,於是她朝張靜一微微一笑:“不必多禮。”
張靜一點點頭,隨即便提着藥箱走了。
張嫣則看着張靜一的背影,若有所思。
……
宮中依舊是亂成一團。
在輸液之後,客氏說是遍體鱗傷都不過分,原本身子就孱弱,此時更是糟糕了。
天啓皇帝很擔心,只好一直在這陪着。
宮中的其他貴人,也只能在殿外靜候。
魏忠賢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地嘀咕:“陛下,張靜一莫非想害……”
天啓皇帝卻是立馬怒斥道:“這是什麼話,乳孃本就命不久矣,他還能害什麼?”
魏忠賢便不敢再說了,只是道:“他這樣法子,只怕不能見好。”
這纔是天啓皇帝擔憂的事,於是天啓皇帝又沉默不語。
而客氏……被折騰的死去活來。
她不停地咳嗽,又是喊疼,有人試了她的額頭,照舊還是高燒不退。
御醫們則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這很明顯,是某種程度的病毒性感冒引發的肺炎症狀。
這種病在古代最難治癒,因爲病情反反覆覆,不斷地高燒,年輕人只能用身體來抗,可年紀大一些的,就只能等死了。
既焦慮又煩躁的天啓皇帝將御醫們召到面前來,爲首那趙御醫朝天啓皇帝行了禮。
天啓皇帝道:“你看乳孃現在的情形如何?張卿的法子有效嗎?”
這趙御醫苦笑道:“陛下,臣還是堅持昨日的評判。”
天啓皇帝的臉驟然之間陰沉了下去。
說難聽一點,這趙御醫的意思是很明確的,就是準備棺材吧,免得到時候準備不及時。
預備後事對古人而言,是必須要做的,當知道一個人不行了,得預先準備棺槨,還要提早讓人去探查一下哪裡有風水寶地,免得到時人一死,這邊慌慌張張的,畢竟,屍體不能停放太久。
趙御醫見陛下大怒,便不敢再說了,乖乖地退到一邊。
…………
此時,在出宮路上的張靜一,卻顯得很輕鬆,在他看來,他見到了皇后張嫣,這次就算是賺到了,就算沒有救活客氏,也絕對不虧。
他希望多在張嫣的面前露露臉,因爲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在宮中有一個自己人。
而在宮中,能勉強對抗客氏的,也只有這一位皇后娘娘了。
當然,現在只是先刷刷臉,給張嫣留一個印象。
接下來……真正需要的,還是另外一件事。
剛回到了百戶所裡,這時,書吏小跑了過來:“張百戶,這裡有一封書信。”
張靜一隨即便取了書信,這是福建長樂的陳家寄來的,陳經綸已經回到了故鄉,隨即修書來,道明將會帶着大量的紅薯進京。
這封書信,當然是希望張靜一這邊提前做好準備。
畢竟,一旦大量的紅薯進京,就要預備廣泛的種植了,如若不然,千里迢迢的將這玩意送到京來吃嗎?
那現在重要的是什麼呢,當然是土地了。
在這裡,絕大多數的土地,都在地方的士紳和貴族的手裡。
陳家之所以推廣紅薯緩慢,一直都只侷限於長樂縣,一方面是南方的地主和士紳們,對於種植這玩意沒有興趣,畢竟南方有多餘的地,種植一些經濟作物可謂一本萬利。可在北方,且不說陳家人生地不熟,人家也不願意給你土地種植,畢竟……士紳們又不會捱餓。
張靜一接了書信,便立即回書,表示趕緊將東西送來,不要耽誤,其他的事不必陳家操心。
而後,張靜一有些疲倦了,便直接回家休息。
張家這裡,張素華的肚子越發大了,張家已買了隔壁的一個小宅,好好的休憩了一番,將兩個宅邸打通!
令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宮裡那邊居然送來了三個宮人,說是要來照顧張素華的起居的。
對於這個,張靜一倒是坦然,很乾脆地接受了。因此,張家索性讓張素華在另一個小宅裡住下,三個宮人照料着,這讓張靜一安心不少。
不得不說,天啓皇帝挺會體貼人的。
不過這傢伙是個海王,但凡是身邊的人,他都信任和細心。
張靜一省去了很多心事,當下便回房睡了。
……
可是宮裡,就沒有這麼平靜了。
又折騰了一夜,客氏並沒有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好轉起來,依舊還是高燒不退。
李太妃便領着貴人們去了明堂,給客氏祈福。
魏忠賢則留在宮中照料。
見陛下也不肯走,他便在一旁候着。
此時,天啓皇帝正蜷着身子,在一張椅上,迷迷糊糊。
魏忠賢便低聲道:“陛下,不如……到寢殿去睡吧。”
天啓皇帝沉思了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魏忠賢便勸道:“不要熬壞了身體,這裡有奴婢照料着。”
天啓皇帝卻是幽幽地嘆道:“朕自幼便喪母,是乳孃這二十餘年來精心照料着朕,如今她大病,朕連一夜功夫都待不下去嗎?不要總說陛下陛下陛下,朕也是個人。”
他突然站了起來,揹着手,來回踱步,低聲道:“風水寶地……選好了嗎?”
“這……正在選定。”魏忠賢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臉色蒼白起來,沉痛道:“奴婢讓侄兒在京城附近……四處查看呢。”
天啓皇帝嘆道:“怎麼會到這個地步啊。”
魏忠賢突然道:“只是奴婢想到夫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忍受這樣的折磨,心裡……便不安。”
這話……意有所指。
天啓皇帝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白日裡連續幾聲殺豬的慘叫,直到現在,天啓皇帝其實還記憶猶新呢。
他看了看魏忠賢,想了想道:“你別怪他,他也是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