謨樾還是一身男兒裝束,可她此刻的心情輕鬆了許多,雖在這般情況下,她不能女兒裝,沒有簪子戴,也沒有身女孩兒好看的衣衫,可䔯巾給她挽起來的髮髻,與以往還是有了小小的差異。
謨樾臉上有了難得的笑容。
段弼不知在哪裡抓了一隻野兔,剝了皮丟個了䔯巾,說:“還是你來做吧,這玩意兒,腿跑得快,給你姐吃,當有好處。”
䔯梨最近的腿時常疼痛,也請矮姨看了幾次,沒見好,便是那謨公公來下了採石的任務,䔯梨雖不能做些大活兒,可坐着敲石頭的事兒,還是要照做的。
晚上,䔯梨吃了野兔肉卻吐了,連吐了幾次,䔯梨臉上的傲嬌勁兒全無了,幾日不見,好像也清瘦了許多,賦漢又出去了幾日,這種施刑者的職業,還是很忙啊,䔯梨有些不舒服,躺在謨樾睡過的牀上,矮姨在給她診脈。
“‘監官’,這好像不是病了。你這脈象,好像是有喜了。”
謨樾有過爹把錯了滑脈的例子,便對矮姨說的,也還持有懷疑,想再去把一下䔯梨的脈時,段弼突然跑過來說:“‘監官’,不好了,賦漢被罰了。”
“姐夫,一個堂堂的施刑官,怎,怎會被動了罰?”
䔯巾不敢相信,謨樾也有些吃驚,可段弼卻肯定地說:“他,他都被卸了一隻手臂,今日,便將送進瞞獄。‘監官’,我說䔯梨呀,可要好生伺候着,什麼也不要問,好像是得罪了太尉大人。哦,不多說了,這瞞獄裡,又有些時日沒有清洗了。”
望着段弼衝進雨裡,謨樾知道,段弼這是在找理由避開䔯梨滿是疑惑的眼神。
䔯梨一躍而起,殘缺的那條腿,讓她十分艱難地快速站立起來,可無論如何,她還是犟着站了起來。謨樾過去扶住了她,䔯巾站在另一邊,眼裡噙着淚勸道:“姐姐,姐夫一向耿直,快言快語的興許得罪了人,可他手裡的活計,這御史府是無人不知的呀,怎會動了此刑,還令他日後如何生計?”
謨樾與䔯巾搖頭,她不想䔯巾此刻說了這些,這會令䔯梨越發心煩。
果然,䔯梨架着木杖要衝進雨裡,被轉回來的段弼攔住。
“賦漢這是得罪了大人,可那謨公公請人帶話了,說是要先穩住賦漢,這是有人在背後動了手腳,受了誣陷,現時的只有穩住情緒,待會兒賦漢就會被人帶回來了,就是擔心會出事端,不妨先告訴了你們。”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段弼說着話兒,見一個瘦高的人,用帕子捂着口鼻,站在䔯巾的門口,跟段弼招手。
“什麼?不能回到瞞獄,而是進了大牢?”
段弼送走來人,過來跟䔯梨說這些時,䔯梨暈了過去。
矮姨慌了手腳,謨樾見她的布袋裡,也沒有什麼藥材,更沒有銀針,她伸手用手指掐住了䔯梨的人中穴,順手摸了一下䔯梨的脈搏,果然是行遊珠往,應指圓滑,這便是孕婦特有的滑脈了。
“姐姐——姐姐——”䔯巾哭喊,䔯梨慢慢甦醒過來。
“䔯巾,這怎麼辦,怎麼辦啊,你姐夫,他會不會被定了死罪,是說讓他不要……”䔯梨突然止住了口,看了看門外,此時,有幾人過來找矮姨要藥,其中一人,還用手中的一把小刀,來換取了矮姨手中的湯藥。
謨樾拿起矮姨放在一旁的這把看似“精巧”的小刀,雖顯粗糙,可刀鋒卻十分鋒利,刀背處,細看,便可看見鍛打時,留下捶擊的印跡。
見謨樾拿着這刀愛不釋手,矮姨說:“這是鐵冠福的手藝,他原是給大晟國做箭的,只應他的箭被敵國也買了些去,便被處了通敵罪,將他們父子三個都抓了來,各受刑罰不同,爲的就是,日後,打起仗來,由三人合作,還能錘鍊兵器。唉!可惜那老鐵受不了這斷臂之刑,感染糜爛,到瞞宮也不多時日,便去了。留下兩個兒子,一個只有左臂,一個只有右臂,適才來的那個,就是右臂,他們也只會左右合力捶打鐵器,可做不成精細的了,這些年過去,漸漸的也被朝廷忘卻了。”
謨樾見矮姨說的那人,當也到了耄耋之年,關在此地,不知多少年了,可她突然有了想去見見他們的想法。
這機會說來,就來了。
“老左的手臂,還在害。可有藥敷一下,這便是最後一把刀了。”
謨樾看着他手裡來回翻看着,不捨得拿出手的刀,果真比上一次的要精緻了許多,便走上前去,比劃着,這把刀可以留着,她要去看看。
“老右,可別小瞧了這小兄弟,人小本領可不小呢。”
老右樂顛顛的像個孩子,在前面跑着,鬍子拉碴的臉上,漾着笑意。
“小兄弟,都聽說了,我和老左都聽說了,小兄弟醫術過人,可當着那矮婆娘的面兒,不好直說了去,她如今自己張了口,日後,嘿嘿,日後,便多請小兄弟煩神了。我們老哥兒倆有個毛病,可也苦了這些年了,一直醫不好,唉,可,小兄弟,這……還是進屋裡再說,進屋再說。”
老右將謨樾讓進屋裡,就聞到一股菸草味兒,在此處還有菸草抽,當也是相當“富有”了,這種菸草味兒,蓋住了瞞獄裡特有的腥臭味兒,反而令人覺得能夠接受。
只此刻,那躺在牀上的一男子正側身,面朝裡睡着,他的左胳膊上的燙傷,起了一層白悶子,這便是感染化膿的跡象了。
謨樾走到跟前,將手中握着的一個瓦片,拿出來,老右這纔看清,謨樾一直挽着袖子,用手捏着的這小瓦片裡,竟然是一些墨綠色的藥膏,謨樾給老左上了藥後,盯着老右手中的刀看,老右忙遞了過去,謨樾跟他比劃着:可不可以做更小的,這麼小,可以嗎。
老右直搖頭,說:“這裡沒有鐵,更沒有供打鐵的爐子,我們弟兄倆也老了,打不動了。”
謨樾有些失落。
老右突然說:“小兄弟,這賦漢的那把斧子,就是我爹和我們弟兄倆鍛造的,若那時留些零料,加上好剛,便是把好刀。只小兄弟,你要刀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