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要去找娘——”那小姑娘是因爲跑急了,摔倒在謨樾躲藏的草叢旁,被謨樾扶起後,依然哭兮兮地吵着要找她娘。
“這個包裹,可是妹妹的?”一個布捆紮起來的一個包裹,被扔在了路邊的草叢裡。
“正是!”小姑娘撐起身子,將那包裹緊緊抱在懷裡。
“妹妹,你娘,她是去了何處?”謨樾扶起小姑娘,問道。
“我娘,我娘她被人帶走了,他們抓走了我娘——”
“啊!爲何又是被人抓走的?”
“姐姐,切莫與他人說起,在此地見到過我。”小姑娘驚恐地四處張望。
“莫非,妹妹也被人追趕……”見她顫顫巍巍起身後,膝蓋上的皮被蹭掉了一塊,蒙上了一層灰後,還流着血。
今日這一整天的變故,令謨樾的肚子已經“咕咕”一陣亂叫了。可是,這一聲“咕咕”的叫聲,好像是這個小姑娘的肚子叫的。
謨樾伸手,握着她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說:“小妹妹,肚子可是餓了。”
“不,不餓。”
小姑娘說着,肚子又“咕咕”地叫了兩聲。
“小妹妹,天色已晚,我們都不能亂走動了,萬不可再遇到了壞人。”
謨樾看了看爹跑去的那個山坡,期盼着能看見爹的身影。
“可鸞娘,鸞娘她們若趕來,定會,定會殺了我,嗚嗚——”
小姑娘哭了起來。
“鸞娘,可是那才抱了孫子的畀孃的姐姐?”小姑娘擡起淚眼看着謨樾,點點頭。
“正是。她那妹妹,本只是她的叔伯妹妹,聽娘說她好像觸犯了刑律,還進了大獄,只這幾年才放了回來,可她回來沒多久,我娘,便不見了,那鸞娘偏說,我娘去了上家灣給人做繡活去了,讓我好生的給他們家做事兒,我們孃兒倆可是她花了銀兩買回來的。”
“上家灣?”
“是的。上家灣。離此地也就翻過一座山的距離。聽人說,山路有些陡峭,只翻過去,便到了。”
謨樾見天色已晚,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哪裡能翻過此山。
“妹妹,這天都要黑了,明日姐姐陪你一同去。可好。”
謨樾沒想到,這女孩兒比自己還可憐,自己起碼還有爹疼,哥哥愛。
見謨樾如此一說,小姑娘點了點頭。她可是一大早,看着鸞娘他們出發了,才得以脫身,逃出來的,這一路已經又渴又餓了。
“謨樾——”
爹這個時候,也返轉回來了,見爹滿身大汗,後面已沒了追兵,謨樾十分開心,過來牽着爹的手說:“爹,這位妹妹要去找娘,說是翻過這座山,便可以找到她娘,可今日已太晚了,我們請她到家中呆上一宿,明日再上山。”
可爹聽後,卻一臉不悅。
“這是誰家的丫頭?瞧這般衣着,莫不是城旦舂①之女?謨樾,若讓官府知曉,我們窩藏了這城旦舂之女,定會招來禍事,還是快快讓她走了罷。”
謨申贖說着這些,還不停地上下打量這被謨樾攙扶着的小姑娘,眼中也露憐憫。
謨樾卻不肯撒手。
“爹鄙夷大晟國糗糒、粟谷粗糙,卻贊大晟國‘有賊殺傷人衝術,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當貲二甲’見危不救之令。若今日裡,我與她而不顧,且莫說這山中猛獸,便是那秋日裡的蛇蟲,也會出沒傷及;即便不是如此,便也會被飢渴而死。爹可是於心何忍,女兒只知,但凡鄰里遇盜,爹都會出手相助,何談女兒今日所遇,是至關生死?”
謨申贖本就爲今日之事,煩惱不堪,見謨樾這樣,便憤憤地說道:“只不該,謨椓教了你識字。更不該,爹教了你醫術,還這般無有管束,由着你遊走山野,與他人學壞,竟與爹頂了嘴。唉!只你這般,爹當初,就不該……”
“不該怎樣,爹。不該生養了謨樾不成。”
謨樾反而越來越喜歡這一世的爹了,雖喜酒,卻在當明智的時候,比誰人都明智;雖嘴碎,可比誰都心地善良。
謨樾不管不顧地說完,便將那小姑娘的手牽着在前面走,聽着爹在身後嘟囔了一句,便心中一暖,但卻因此而埋下了疑惑。
“可知,爹爲了你,東躲西藏了十幾年,適才還如那過街老鼠般,滿山亂竄,纔將他們甩掉了。”
“爹——爹爹辛苦了。爹,那,那我們的家,還能回嗎?”
“爹在山上到你哥哥常去的那個山頭,也沒有看見他,你們在此別動,爹去找你哥哥,再給你們拿些吃食來,躲在此地不要走開。”
謨樾不吱聲了,看着爹慌慌張張地走了,腦子裡胡亂地想着,等爹走後,悄悄地帶着小姑娘也進了村子,可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賢芝在村口堵住了爹,緊張地說:“謨伯,謨椓哥哥被他們抓走了,你們還是逃了吧。”
“什麼?謨椓被他們抓走了,這幫畜生。”
賢芝的娘也來了。
“謨兄,你帶着謨樾快走吧,他們把你家圍狩着,我們孃兒倆隔着山坡兒看得一清二楚,生怕你們爺兒倆回來,撞見了。家裡的東西,等消停了些,我們就去收拾。不用擔心,這一趟,咱們是要走的更遠了些纔是。”
“可他們畢竟還是抓走了謨椓,我怎能撒手不管,只顧着自己逃命呢。”
師孃看了看謨樾,又看了看謨樾身旁的小姑娘,說:“他們這趟抓着了謨椓,目的是爲了抓到你和謨樾,也聽他們嘀咕着,說是什麼老毛病,就等着走方醫來瞧。可記得你有瞧過這太尉府上的何種怪病,要令謨椓做了抵押。”
爹不回答師孃的話,反而側過臉來,看了看謨樾,嘆口氣說道:“哪裡有何疑難雜症,便是他們作孽,現在又不知打了何鬼主意罷了。”
“要說,若是疑難雜症倒反是好些,醫得好,醫不好,都得由命,可若是別有用心,那就不好說了。謨兄,還是細思量好哇!謨椓若是被他們的別有用心,給扣押了,可有何條件,只等他們說出來,咱們也好去營救啊。”
師孃不等爹說話,突然,又說:“會不會又是爲了那葉子欣?”
一聽“葉子欣”,這三個字,爹一下子變了臉色,沒好氣地說:“那便是搭上我這條命,也不會與他們和談。”
“可謨椓哥哥怎麼辦?”賢芝幾乎是帶着哭腔了。
“要不,你們先到我家住一宿吧,明日裡再做打算。”
爹一句話也沒說,謨樾心裡發急,不知此刻,爹心裡到底都想些啥,果然,半夜爹誰的招呼也沒打,一個人走了。
奇怪的是,爹走了,一直圍狩在家門口的那些人,也都撤走了,可自此以後,爹和哥哥便再無了消息。
註釋
①城旦舂:中國古代的一種刑罰,屬於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