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師先是說了一通年事已高,且出家人不渡紅塵的大道理。後來挨不得餘滄海苦求,外加三千兩銀子的調停費,才勉強同意,走上一遭。自然沿途花費,都要青城報銷,而且是良心帳,不許看印戳!
聲、光、影三傑齊出,威力自然不同凡響。南少林內憂外患,也自然要避免兩線作戰的危險。在一番談判之後,同意與青城派息兵罷戰,只要青城支付一筆湯藥費,及福威鏢局死難者的燒埋銀即可。至於爲什麼福威鏢局死者的燒埋,要支付給南少林。問這種問題,你到底還想不想和談了?難道非要用大棍來說話才行麼?
此時又有隱居武夷的陳省陳雲窩公出面,上疏參劾福州知府牧守無方,地面盜賊橫行,居然敢於城內殺人害命。有福威鏢局上下幾百條人命被害,滿門竟無一存。且光天化日之間,強賊敢於鏢局之外,留下血書,滿城兵馬、捕役,如同木雕泥塑,不聞不問。福建一省官員,皆有其罪。
他當初是做過總憲的,如今雖然歸隱,但弟子門生,還有許多仍然在朝爲官。這幫人一見恩師出面,雖然不知福威鏢局是什麼東西,但是恩師親自上陣,弟子哪能不依附衝鋒?也紛紛上書附和,一時間,福建官場壓力山大。除了派人去向陳公求情賠禮,求他老人家高擡貴手外,就開始大力重查福威鏢局遇難一案。
當初這事,青城派能進展的順利,皆是因爲餘滄海事先打點好了關節。從上到下,逐節打通,一場滅門屠殺,被說成了瘟疫。這斷頭瘟,碎心疫,往日裡沒人查,倒還好用。如今陳省這一追下來,如何還能瞞人?
此老又是出名的鐵面無私,真被咬上,怕是福建官場要經歷一場暴風雨洗禮。當下只好丟卒保車,先將幾個忤作、衙役拿夾棍夾死了。接着便要詳查兇手,緝拿到案。青城派聽到消息,頓覺五雷轟頂,這纔是雪上加霜,傷口上撒鹽的人間慘劇。本來之前支付南少林的戰爭賠償,已經花費了巨資,這回要想了結幾百條人命,到帶還要付出多少?
一想到這一點,餘滄海就眼前發黑,早知道就花錢從宮裡買一本辟邪劍譜了。只是江湖中素來有傳說,最好的神兵利器,必須是從墳裡刨出來的明器。軍衛上的傢伙,比不了。最好的武功秘籍,也必須是腥風血雨,屍山血海後拿到手的,而從大內買的,不靈。
基於這種想法,餘滄海一手炮製了,福威鏢局滅門案。可沒想到,這一行動,不僅使他失去了獨子,更將青城派逼到了懸崖邊緣。此時的青城派,便如同一個即將輸光全部身家的賭徒,最是難惹不過。
要知人從來都是有所顧忌,便好對付。若是窮兇極惡,無所忌憚之徒,則是最爲難制。概因你有底線,有牽累,他則光棍一身輕,你跟他怎麼鬥法?新鞋不踩狗屎、好瓷器不碰爛磚頭,都是一個道理。
因此令狐沖殺羅人傑這事,被嶽不羣定成了破壞華山、青城的門派關係,損害了兩派百年友誼,是妥妥的政治錯誤。要知單純的殺人,這對於江湖人來說,其實不叫事。畢竟跑江湖的,誰還沒殺過人?
可是要是上升到破壞門派與門派之間的關係,這便是罪大惡極,說句嚴重的,三刀六洞,挖坑活埋,也不算新鮮。
練天風本來閉目養神,對這種門派內部處理小弟的事,懶得攙和。可一聽嶽不羣的說法如此嚴厲,也不由睜開了眼,暗想:怎麼?難道還要處置本門頂門大弟子?江湖上,可沒有這個規矩啊。
一個門派的大弟子,通常情況下,便是這個門派的未來繼承人。對於這樣的人,可能會有更高的要求,更多的歷練,但同樣,在犯錯誤的時候,也會有更多的優厚條件,更多的優待。同樣的錯誤,別人可能就要重罰,而頂門弟子,則大多是下不爲例,若有再犯嚴懲不怠之類。
難道今天嶽掌門,要破個例?他偷眼觀看,只見嶽靈珊急的花容慘淡,連寧夫人都有些色變。可是嶽不羣是華山掌門,賞罰皆由他掌握,便是嶽夫人,也不能隨意置喙,去破壞掌門人的權威。
眼看嶽不羣語氣越來越嚴厲,令狐沖似乎也知大事不妙,磕頭道:“徒兒肆意妄爲,殺傷青城門徒,實乃大罪。”
嶽靈珊一旁急道:“爹爹,那是羅人傑要害的師兄性命,怎麼能怪大師兄?”
嶽不羣冷哼道:“不怪他?若非他當日開罪青城中人,那些人何必尋他晦氣?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如何不怪?”
看他模樣,嶽靈珊一咬銀牙,跪在令狐沖身旁道:“爹爹,您是華山掌門,處罰師兄,女兒不該多嘴。只望爹爹看在大師兄教導門下師弟師妹甚是用心的份上,還請高擡貴手,法外留情。只要能饒過大師兄這一遭,女兒萬事,都依爹爹。”
嶽不羣臉上神色不動,一拍桌案,道:“反了!處置本門弟子,皆有門規做主,何時容得你來胡言亂語?難道當爲父制不得你?”
甯中則見連女兒求情都求不下來,也只得開口道:“師兄。今日國舅新至,你便處罰衝兒,國舅面上須不好看。”
鄭國寶對於令狐沖受罰這事,本來是抱的看熱鬧心態。本來自己與他無親無故,他又不是錦衣中人,犯的上爲他求情麼?可是甯中則話裡既提到了他,又帶出請他出面的意思,便不好再裝聾作啞。
因此他咳嗽一聲道:“嶽兄且慢,咱們既是手足一般,這些門徒,便是我的晚輩。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與孩子相見,沒給見面禮,難道還要給孩子們賺一頓板子麼?算了吧,還請看在我的面上,饒他這一回。”
嶽不羣聞言道:“既是國舅請託,合該這畜生命不該絕。既然如此,衝兒,我便罰你思過崖面壁一年,可有話說?”
令狐沖不等說話,卻聽外面有人高喊道:“他沒話說,我有話說。這思過崖,他可不能去。”
這聲音中氣實足,甩頭望去,只見人邁步走了進來,在那人身後,緊追着的,卻是幾個在外值哨的錦衣衛。
鄭國寶留神看去,見來人五十開外,身才中等,一身道人打扮,紅面長髯,雙眼神光炯炯,精神十足。只是不知他爲何能闖入華山中堂,那些錦衣爲何不阻止?
不等鄭國寶發問,那道人搶先施禮道:“貧道,華山派掌門陳伯年,見過國舅爺。”
鄭國寶聞聽一愣,這怎麼又冒出和華山掌門,還是位道人?那旁練天風卻已經起身見禮,“原來是陳師叔,小侄練天風,家師武當提點王真人,與您老人家論着乃是平輩兄弟,常聽他老提起您,不想今日在此相見。”
聽練天風一說,鄭國寶才鬧明白,這道人確實是華山派掌門,不過與嶽不羣這個華山派沒什麼關係,而是全真華山派的掌門人。乃是當日全真七子之一,廣寧通玄太古真人郝大通這一枝的道統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