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總督衙門後,官員們便各自散去,而姚豐安和崔邦道卻走到了一起。
“姓吳的他這是瘋了,咱們得另想辦法,否則便是絕路!”崔邦道忍不住說道,對吳國瑞沒有半分敬意。
姚豐安此時點了點頭,然後道:“我看……這事儘快要告知黃閣老!”
崔邦道愣了一下,然後也跟着點了頭。
東南吳國瑞剿倭,是黃玉成一派屹立不倒的頂樑柱,如此重要的地方,藩臬二司自然是黃玉成的人。
“這稅要真那麼容易收上去了,皇上還用得着黃閣老嗎?”姚豐安神色冷峻道。
他這話中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崔邦道卻是不好再說什麼。
…………
隨着時間過去,陳嘯庭施加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從最開始譚曾青被帶走,到後面譚府陸陸續續有人被帶到,恐怖的氛圍在南安城內飄蕩。
除開四大家族之外的豪族,見此情形大多往城外搬了去。
經過這幾天時間,他們仍未能統一起來力量,反而還得防備起下面的僱工們。
不但如此,在陳嘯庭謠言的煽動下,這些豪族互相之間也被引起了矛盾,更更加難以互相聯合起來。
事實上,這些豪族們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互相之間在利益上本就有很多分歧。
之前有四大家族在上面壓着,他們互相之間才能勉強維持和平,如今出現這種相互提防的情況很正常。
而外面的情況,也全都傳進了樑繼榮等人耳中,這帶給了他們巨大的壓力。
而隨着時間的進一步推移,除了在譚府繼續抓人外,陳嘯庭也開始在這三家裡抓人。
幾乎每一天,都讓這四大家族處於雞飛狗跳中,家族高層陸陸續續被打入獄中。
樑繼榮病倒了,此刻正躺在牀上,牀邊則是他的幾個兒子。
“父親,您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您不用操心!”長子樑志遠沉聲道。
作爲家族接班人,對目前的局面他也深感擔憂,但卻被關在府內無法插手。
“陳嘯庭他不敢!”樑繼榮沉聲道,神色間卻不是那麼堅定。
萬一陳嘯庭是個瘋子呢?皇帝給了他死命令,或許他也會逼得沒辦法!
在這樣矛盾想法中,樑繼榮一直都處於煎熬中。
“家主,不好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驚呼聲,讓房間內的衆人都緊張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樑志遠回頭問道,目光中滿是冷冽。
來人他認識,是下面一個鹽場的大管事,負責樑家三成左右的鹽業。
“少爺,下面那些泥腿子反了,這些混賬東西……把咱鹽場給搶了!”這名管事滿是惶恐道。
聽到這話,就連牀上躺着的樑繼榮,此時都直接坐了起來。
“他們怎麼敢?”樑繼榮怒道。
家主一怒,嚇得這名管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然後道:“回老爺,是外來的賤民們乾的,就在昨天夜裡……怕是有兩百多號人!”
“損失了多少?可報了官府?”樑志遠隨即問道。
“下人粗略清點了一下,各項損失加起來……怕是有三千兩之巨!”
說到這裡,這名管事接着說道:“昨天夜裡小人就報官了,官府的人來看過之後,說回去之後會查!”
“查?怎麼查?一個縣衙還拿把那些亂民全抓起來?”樑繼榮很是不滿道。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些亂民是否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或者說驅使好
要知道,他樑家可擋了不少人的道,在他們這般內憂外患之際,再加上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很難說不是有人故意搞他們。
陳嘯庭不敢真的把四大家族搞死,對此樑繼榮有七成把握,但死在同行們的手中,這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見父親露出深思之色,樑志遠便對周遭人道:“退下去!”
待其他人離開後,樑志遠纔開口道:“父親,陳嘯庭把全府都軟禁了,咱們什麼都做不了!”
他這話說完後,樑繼榮卻沒有迴應,而是躺回了榻上,望着房頂的雕樑畫棟。
好一會兒後,樑繼榮纔開口道:“兒子……家族一步步走到這個地步,你說還有冒險的必要嗎?”
所謂冒險,就是賭陳嘯庭不敢下死手,賭其他家族不敢太過分。
樑志遠愣了一會兒,便鄭重道:“咱們樑家已傳承了一百多年,數代家主披荊斬棘,纔有今日江南第一家之盛況!”
聽到這話,樑繼榮卻搖頭道:“江南第一家就不要掛在嘴邊了,在很多人眼裡,咱就是肥羊罷了!”
沒錯,他雖然明面上江南豪族之首,但可替代性太強了,畢竟他樑家在現在這個地位,也就是近十幾年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們不該冒險?”樑繼榮問道。
樑志遠則道:“只有那些沒有機會的棋子纔會冒險,可咱家已經是豪族之中的棋手,何苦要和棋子一般親身下場?”
樑繼榮點了點頭,說到底還是他怕了,所以纔會認可這番言論。
樑家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若是在他手上敗落下去,那他纔是真正的罪人。
只聽樑志遠接着說道:“還有,黃閣老歲數大了,在首輔的位置上已經做不了多久了!”
這話聽得樑繼榮猛然一驚,是啊……如果黃閣老不在的話,所謂徵稅就沒有存在的基礎,到時候還是得把稅交上去。
簡單來說就是,只有徵稅過程越艱難,皇帝才越需要黃玉成一系的人給他弄銀子。
所以黃玉成默許這些人抗稅,才能凸顯自己價值,但當他退下去後這些關係就不存在了。
或許現在藉助陳嘯庭的勢頭,是難得的改弦更張的機會。
“所以兒子的意思是,不外乎每年給朝廷交兩三萬兩銀子,還是穩妥一些爲好!”樑志遠沉聲道。
房間內再度變得平靜,好一會兒後梁繼榮才道:“你有大局觀念,看得比爲父都要遠些,這次事件之後……家族就由你來打理吧!”
聽得這話,樑志遠心裡樂開了花,父親這番話可謂是他夢寐以求的。
但他還是謹慎道:“父親這話,兒子惶恐萬分,這個家還父親看顧着,才能繼續奮發往前呢!”
對此樑繼榮只是笑了笑他,下面幾個兒子是什麼樣的人,他實在太清楚不過了。
但既然長子願意繼續演戲,樑繼榮就不會去戳穿,父慈子孝總是好的。
“去告訴外面錦衣衛的人,就說……咱們請他們陳大人過府,喝茶聽戲!”樑繼榮沉聲道。
樑志遠點了點頭,說道:“兒子這就去!”
隨即他便起身往房間外走去,待出了大門後,他臉上肅穆之色才褪去,然後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這個家,未來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