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關外,一支三千人的隊伍正跋涉在茫茫雪原之中。
這是夏潯的人馬。
嘉峪關外諸部,只是本能地依附於距他們最近的、最強大的帝國----明朝,這種政治立場本來就是搖擺不定的,決定權在於大明對西域的威懾力,現在貼木兒已踏上征途,消息已在西域傳開,西域諸部的立場很是暖昧,這時以夏潯這一級別的朝廷大員出塞宣撫,有一定的風險,所以西寧侯宋晟是堅決反對的。
不過夏潯同樣堅持着自己的意見,在他看來,正因爲關外諸部的立場搖擺不定,我們就更需要在這時候與他們多多溝通,多做工作。如果貼木兒的大軍未到,明軍就已緊閉關門,把他們摒之關外,那麼他們就會產生一種感覺:“我們被大明拋棄了!大明畏懼貼木兒!”
如果是那樣,當貼木兒大軍趕到的時候,這些對大明本就沒有多少忠誠度的部落勢力,勢必投向貼木兒。夏潯並不指望他們能如何堅決的抵抗貼木兒,但是一旦貼木兒佔領這些地區,攻到嘉峪關下,這些地頭蛇對貼木兒是態度敷衍,還是積極配合,很大程度上決定着貼木兒能否把蒙古斯坦、別失八里、哈密當做他的三級跳板,這在軍事上有着重大意義。
宋晟是西域軍心民心、衆望所歸的統帥,需要他坐鎮於此,才能發揮他的最大作用。再者,他的身體狀況,也根本不可能出關,他是統帥,夏潯則相當於“政委”,這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爲我所用的事情,他夏潯不去做,又叫誰去呢?
兩個人的爭論,最後以夏潯的勝利而告終。宋晟無奈,只好從自己的親軍衛隊撥給了夏潯,以保護他的安全。宋晟這支親軍,一千五百人,是從精涼鐵騎中選拔出來的驍勇戰士,建制比普通的千戶所還多出一半人馬,統兵官是一個千戶,叫風裂炎。
風裂炎本就是河西人氏,熟悉西域風土人情,而且這支軍隊也是西涼軍中裝備最好、戰力最強的一支部隊,爲了應付可能的危險,保障夏潯的安全,宋晟已是不遺餘力了。夏潯自己也帶了一千五百人,由塞哈智帶隊。兩路人馬合起來,也只三千人而已。
這個人數是冬季雪原行軍在儘量保證衛護力量雄厚的基礎上,又具備相當大的機動力、靈活度的最佳選擇。再往西去,就進入了人口稀少的地區,每座城池之間距離都相當遙遠,中間都是渺無人煙的弋壁、沙洲,如果遇到危險,這樣一支人馬可以護擁主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而且容易擺脫追兵,如果隊伍再龐大些,反而臃腫不堪,難以調度,人數雖多,卻更容易成爲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夏潯帶着劉玉珏、陳東、葉安,還有西琳、讓娜和賽兒。西琳和讓娜是必須要帶的,這本來就是夏潯把她們帶到西域來的原因。她們是龜茲古國的人,而龜茲古國以庫車綠洲爲中心,最盛時轄境包括輪臺、庫車、沙雅、拜城、阿克蘇、新和等地,其地方本就在哈密、別失八里和蒙古斯坦一帶。
對這一帶的部酋首領、豪紳大戶,西琳和讓娜非常熟悉,而且她們瞭解的這些勢力和大家族的事情,比官方和秘探們能夠了解到的更多,通過這兩個“參謀人員”,他能很快了解所要接觸的西域豪門、地方部酋的詳細情況,這對他開展爭取工作是很有力的。
至於唐賽兒,依照夏潯的意思,本來是想把這個小丫頭留在甘肅鎮的,可是小丫頭不願意,從不知父愛滋味的小丫頭食髓知味,現在跟乾爹比誰都親,不捨得分開,再說夏潯和西琳讓娜一走,她在甘肅鎮就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了,她不願意留在這兒。
夏潯考慮了一下,如今貼木兒的軍隊還遠着呢,此去拜訪的西域豪族、地方酋領絕不敢對他有所不利的,否則不等貼木兒大軍趕到,明軍已可出關剿滅他們了,安全應該沒有問題,反正已經帶了西琳和讓娜兩個女人,叫賽兒和她們一起也沒甚麼不妥。
於是,唐賽兒就歡天喜地的加入了隊伍。
西域的冬季風光很美。
掛滿霧凇的白樺林,被積雪堆成蘑菇的小木屋,雪地上踱着方步的雪雞,林間探頭探腦的狐狸、穿着大皮襖駕着雪橇在莽莽雪原上飛馳的塞外百姓……,一切似乎都是靜靜的,靜中的動,給人的感覺也是靜的,置身其間,心便也靜下來,彷彿世俗的一切煩惱都能盡拋腦後。
當離開村落,進入弋壁的時候,遠方銀裝素裹的山峰,凍成冰砣再覆以白雪,與雪原同色卻隱約看出河流形狀的冰河,粘滿雪花毛茸茸的蘆葦,猶如一束束沖天燃燒的火炬般的胡楊,還有遠處沙丘被風雕出的一道道淺淺的波紋,真叫人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只是,這等風光剛剛看去時十分驚豔,可是同樣的風光你要連續看上兩天、三天,在這期間,你還要不停地跋涉在雪原當中,那就不是一種樂事,而是一種難言的煎熬了。
甫回故鄉興致勃勃的西琳和讓娜,以及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冬季雪景而一直坐在車轅上欣賞的賽兒已經興致缺缺地回到暖洋洋的車帳中睡懶覺,其他人可沒有這樣好命,他們依舊在雪地中跋涉着,不但身上臉上蒙着嚴實,連眼睛上都蒙了一層薄紗,錦衣夜行吧小品否則這樣下去很容易形成雪盲。
葉安坐在馬上,袖着雙手,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的,他的刀掛在鞍側,叮叮噹噹的,刀鞘上有一層白霜。他來自江南,對這邊的情況不太熟悉,昨兒一時沒注意,手從袖筒裡探出來,直接就去拿自己的刀,結果只輕輕一碰,手就粘在刀吞口上了,連刀一塊兒揣到懷裡暖和了一下才拿開,要是硬扯,難免要被扯掉一塊皮,現在他是真知道關外嚴寒的滋味兒了。
夏潯端坐在馬上,腰桿兒挺得筆直,他甚至沒有蒙上面巾,顧盼左右,十分從容。其實這與武功高低無關,葉安和陳東的武功都不錯,身子骨兒錘鍊的都很結實,但是在這樣的嚴寒天氣裡,卻也把自己包裹得跟個未出三朝的娃娃似的,夏潯主要是在遼東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已經習慣了這種天氣。西域雖冷,但是大部分地區風靜下來時,卻比遼東那邊還要暖和些的。
“我乾爹好厲害的,西琳姐姐,你看到沒有,這麼冷的天,他依舊端坐馬上,毫無懼色!”
西琳翻個白眼兒,和她唱反調:“這算什麼呀,你看看那些穿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都是咱江南帶過來的兵,風統領的人馬不個個都這樣麼?”
西琳滿腹幽怨,不只一次做好了獻身的準備啦,可是這位國公爺放着身邊兩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好象視而不見,對一個汗毛未褪的小丫頭真比她們都親,她們多想摟着夏潯的脖子、坐在他膝上撒嬌的人是自己呀。如今她和讓娜已經徹底死了心,聽到賽兒連這種小事兒也要誇獎她的好乾爹,心中氣不過,自然要唱反調。
賽兒皺皺小鼻子,不服氣地道:“我乾爹也是江南人呀,可他就不怕冷!”
西琳和讓娜一起仰頭、翻白眼,冷哼一聲。
賽兒把下巴一翹,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理她們了:“這兩個笨蛋姐姐太沒眼光,不跟她們說了!”
蒼松墨綠,白樺流金,薄雪輕輕覆蓋林間,靜謐而美妙。
夏潯勒住馬繮,環顧一番,吩咐道:“天色將晚,就在紮營吧,兵分兩路,就近駐紮谷口兩坡,山坡和谷口另一側,派駐定哨、流哨!”
這一路上,關於紮營部署,基本上他都是遵從風裂炎的意見,不過這一路上細心揣摩風裂炎和塞哈智紮營的各種安排,這位自幼不曾讀過兵書的大將軍,也約摸明白了一些紮營擇地的要點,便開始嘗試管理行軍紮營的一些具體事宜。他此刻的選擇中規中矩,倒也並無缺陷,風裂炎和塞哈智答應一聲,立即吩咐下去,三軍就要進入谷口,在背風向陽處安營紮寨。
前哨先行,徑往谷中勘察地形、檢查有無埋伏,百餘騎入谷,有趨馬前行者,亦有棄馬上山,檢索山林的。往前去的戰馬已消失在山谷中,看來是要一直探往山谷盡頭的。往山谷兩側搜查的士兵十分仔細,有些高處徒手難以攀爬,他們就拋出飛抓,借高處的樹木登上去,看那架勢,也是要一直要檢查到谷頂纔算罷休的。
突然,“嗚~~~嗚~~~~”的號角聲起,在山谷中迴盪,淒厲而蒼涼。山谷兩側高處,突然從雪地裡躍起無數人影,隨着他們的動作,一塊塊被雪覆蓋着的巨大石塊也轟隆隆地滾下山坡,裹着一蓬飛雪,重重地砸在山谷中間,聲勢十分駭人!
風裂炎臉色一變,立即高聲喝道:“結陣,迎敵!”
塞哈智則高聲嚷道:“布圓陣、護國公!”
一支京營精銳、一支西涼鐵騎,兩支明軍立即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要打仗啦!”錦衣夜行吧小品
唐賽兒從車窗裡探出頭,興奮地看,小臉脹得通紅:“西琳姐姐、讓娜姐姐,要打仗了啊!”
讓娜怕她探頭出去叫亂箭傷着,忙把她拉回來,嚇唬她道:“嗯,你安份待着,小心叫山大王看見,搶了你去做押寨夫人!”
“會嗎?”
唐賽兒有些擔心,不過扭頭看看西琳和讓娜那妖嬈的身材、標緻的臉蛋,再看看自己比鏡子還平的胸脯兒,馬上放下心來,向她們扮個鬼臉道:“該你們小心纔是,嘿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