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珏問道:“那麼老師認爲,現在的城牆應該如何建築呢?”
郭奕軒道:“應該建造低矮而厚重的城牆,這樣的城牆不但容易架設各種重型武器,而且難以被敵人的攻城炮突破。同時,寬大而低矮的城牆,可以在其上建造更多城防工事,部署更多火力。只要在這種城牆上延伸出三角形的棱堡,交叉的火力就可以封鎖城堡的所有通道,而傳統的高大城牆卻總是存在攻擊死角的。
如果對傳統的城牆進行這樣的改造,再結合護城壕溝或護城河,在壕溝邊再構築一個較低的外崖,崖邊再建造一些土木工事,沿着緩斜坡的頂部再鋪設一條廊道,城防部隊就可以從一個地方迅速運動到另一個地方地。護城壕溝的外崖上還可以架設一些輕型炮,以對付大量的攻城炮,勿使其靠近。
敵人的大量攻城器械將失去它的效用,但是他們依舊要攻城,而守軍依舊是在嚴密的防禦工事裡打擊敵人,敵人要奪取一座城池所需要付出的犧牲將更大。簡單地說,這個思路是隨着攻城器械的威力越來越大而改變的,現在的戰爭,不應該再採用千年前的防禦手段,即便它再高大,也容易被敵人摧毀。
而構築一條低矮而厚實的屏障式工事,用來部署有巨大威力的反擊武器,從一開始就扼制住敵人的進攻,而且是不留死角的反擊,其效用將高於傳統式的城池建築。它還有一個老式城防工事遠遠不及的重要優點,那就是敵人很難把地道挖到城牆下面,使其崩塌。”
郭奕軒興致勃勃地道:“我們現在是進攻的一方,暫時用不到這些知識,你可以先學習一下進攻器械的製造和進攻通道的科學設計及挖掘。這樣吧,一會兒我先帶你去看看我們已經造出來的攻城巨炮!”
沐浴已畢,郭奕軒神情氣爽,果真帶着劉玉珏去了匠作營。
劉玉珏這幾天以郭奕軒弟子的身份,跟着他進進出出,曾幾次出入匠作營,但是去的都是學者們的帳蓬,看到的只有一堆一堆的圖紙和亂七八糟的模型,無法產生直觀的印象,而這一次,郭奕軒卻趁着興致,帶他到了完工武器的儲放場地。
巨型拋石機、弩炮,火炮、撞城錘、坑道作業的挖掘器械……,各種攻堅武器應有盡有,琳琅滿目。
貼木兒在中亞、西亞、歐洲的大肆擴張和侵略,使得各地各國的大量學者擁入了撒馬爾罕,於是,撒馬爾罕得到了希臘、羅馬、伊朗、印度乃至中國各個地方的軍事技術,在他的軍中有衆多的工程師、建築師、數學家、化學家、天文學家……,這些學者們的知識都被用在了殺傷性和摧毀性武器的製造上。
“這是輕型加農炮、這是重型加農炮,哦,那邊是中型速射炮,一般來說,各種大炮一天只能發射五到六次,而這種速射炮在我們不斷的研製、改進下,已經達到了一天射擊三十次而不報廢!”
郭奕軒得意洋洋地向他的愛徒介紹着那一門門恐怖的殺人武器:“看,這是野戰炮,這是攻城炮,還有這種口徑八百五十毫米、射程兩百到五百米的臼炮,主要作用也是攻城。哦,對了,你來看,這就是我們最新研製的攻城巨炮!”
郭奕軒快走幾步,來到一門巨大的,一看就叫人望而生畏的超巨型射石炮前面,劉玉珏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這超大型的戰炮,而是堆在戰炮旁邊的炮彈。那些炮彈都是打磨的極圓的石球,一看這炮彈,劉玉珏便倒吸一口冷氣,冷眼一打量,那一枚石球怕不就有上千斤重。
這時的一斤是十六兩,也就是說,按照現代人的算法,這一枚石球的重量,就有一千五百斤上下。太恐怖了,這樣的炮彈要是砸在城牆上……,劉玉珏忽然想到了方纔在浴室裡郭奕軒說過的話,難怪他敢誇口說越是高大的城池越容易被摧毀。
站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郭奕軒只能夠摸到那巍然矗立的巨炮的炮架,他撫摸着炮架說道:“這種炮,需要兩百個熟練的炮手和六十頭牛才能牽引使用,一天最多隻能發射七發炮彈,即便如此,幾炮之後,炮也就散了架。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呵呵,這樣的巨炮,只要一門,就足以在最堅固的城牆上打開一個無法修復的缺口,讓我們英勇的士兵衝上城去!”
劉玉珏吃驚地道:“這樣的巨炮,怎麼可能運得走呢?”
郭奕軒道:“越往東去,越難得到足夠的材料來建造這些裝備,所以,必須得走這裡造好。開戰的時候,輕型的攻城器械會隨軍攜帶,重型器械要晚一些,不過也耽擱不了太久,因爲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拆解的,我們曾經做過測試,運載這種拆解後的重型攻城器械,平均一天可以行進三十里地。”
劉玉珏吃驚地道:“可以這麼快?”
郭奕軒道:“怎麼樣,現在對我們的軍隊攻破嘉峪關,有了點信心吧?”
劉玉珏連連點頭:“老師說的對,憑着這樣精良的武器,嘉峪關一定不在話下!”
郭奕軒哈哈大笑,一拍他的肩膀道:“等大汗攻入嘉峪關,消滅了大明,你就不用東躲西藏啦!大汗不但能爲你報了這滅門之仇,像你這樣的人才,還會重用你在大明做個地方官的。”
他悠然望向東方,沙地反射的夕陽,讓他臉上淺淺的皺紋,好似黃銅鑄出來的一般發出閃閃的光澤。
凝望了半晌,郭奕軒才輕輕地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還被暮雲遮。老夫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好想回大都、好想回故鄉呵……”
一時間,他的眸中竟漾起點點淚光……
“好啦,天色不晚啦,玉落啊,你也回去歇息吧。”
劉玉珏把郭奕軒送回他的住處時,郭奕軒的情緒已經有所平復。
郭奕軒在撒馬爾罕收的也有學生,可是那些學生可沒有一個像劉玉珏這樣,執弟子之禮如此恭敬的,他是完全按照中國千百年來的尊師之道來對待郭奕軒。所以郭奕軒也就愈發地喜歡、欣賞這個弟子了。
回到自己的寢帳時,郭奕軒便和顏悅色地囑咐劉玉珏回去休息。
劉玉珏一直想從郭奕軒嘴裡套問些更有用的情報,但是他平時只能旁敲側擊,從零零碎碎掌握的資料裡來分析、瞭解,今日難得見郭奕軒動了思鄉之情,心思有些壓抑,想着若能勸他喝幾杯酒,人一說醉,嘴沒了把門的,或者就能多問些東西。
於是,劉玉珏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心情抑鬱,要不然……弟子陪恩師小酌幾杯吧?喝點酒,先生的心情或許會好一些。”
“難得你一片孝心!”
郭奕軒的神色愈見和緩,感慨地道:“要說到尊師重道,還得數我中華禮儀之邦。你這一番孝心,爲師心領了。不過,這酒就免了!”
劉玉珏還待再說,郭奕軒搖頭道:“玉落,你有所不知。你莫看這裡嘈雜混亂,猶如一座城池,可這裡畢竟是軍營,你平時在這裡四處走動,什麼都見得到,可有酒館麼,沒有吧?呵呵,軍中自有軍中的法度,這酒是不能喝的。”
郭奕軒笑了笑,道:“除非逢遇重大節日,亦或是大汗打了大勝仗,有了什麼非常高興的事情,纔會允許飲酒,不但允許飲酒,大汗還會大宴文武,召些歌伎舞娘、雜耍藝人給大家助一助酒興呢。
你看這軍營中平時紀律森嚴吧?可是每逢那種時候,一夜暢飲下來,到處一片狼籍,比集市上更亂、更熱鬧,然而機會難得啊,否則,收了你這麼一個得意的弟子,你道爲師不吃一道拜師宴嗎?哈哈……”
郭奕軒笑着擺擺手:“回去歇息吧,爲師也要睡了!”
“是!”
劉玉珏無奈,只得躬身一禮,目送郭奕軒掀帳而入,這才怏怏離去。
當日夏潯讓他將計就計,拜在郭奕軒門下,本來是爲了有機會接近帖木兒。誰曉得這郭奕軒在他面前吹的雲山霧罩,好象有天大的本事似的,結果進了軍營才知道,連郭奕軒想見貼木兒一面也難如登天,更不要說他這個小徒弟了。
今天劉玉珏雖然沒有掌握更多可以混進軍營的線索,卻親眼看到了那些攻城武器的厲害,雖說有這等利器,也未必就如郭奕軒吹噓的那般摧枯拉朽、無所不克,不過其犀利確實遠遠超出了此前明朝對貼木兒帝國的攻城武器及其戰術的評估。
這些東西應該是貼木兒帝國集中各種學者和能工巧匠,專門針對大明的東方式城防所設計並加緊趕製出來的武器,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情報,他需要馬上告訴夏潯。離開郭奕軒的住處之後,劉玉珏就匆匆向軍營外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