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玉儀都悶在屋子裡做針線。
羅熙年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不再提顧家的話,每天回來吃飯睡覺,兩個人的話不如從前多,連帶丫頭們都不敢隨意說笑。
其實玉儀一直想說四房的事,但是心情低落,整個人懶洋洋的沒有提,——想去公主府,又怕去了更給人添堵。因此只讓人送了東西過去,給外祖母捎了話,打算過段日子再親自走一趟。
誰知道段嬤嬤去了,卻帶回來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
“瓊姿病了?”玉儀心頭一震,——這個時候“病”,看樣子瓊姿是好不了了。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若是徐月嵐沒有小產還是兩說,有了這樣的事,怎麼可能還留下她?況且羅熙年這邊,只怕也不願意讓瓊姿留在別人家。
玉儀嘆了口氣,心裡鬱郁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夫人,甘菊來了。”
“讓她進來。”玉儀側首點了點頭,讓段嬤嬤先下去。
甘菊穿了一身杏黃色的暗花褙子,簡單的對襟款式,頭上相應的簪了珠花,很是平常的一身打扮。摟了一個素面包袱進來,先給玉儀見了禮,才道:“前些日子,夫人讓做的月華裙得了。”
既然辛苦人家幹活,當然要親自驗收一下成果,再順便誇一誇的。
玉儀看着她打開了包袱,裡面是一條以湖藍色爲基調的月華裙,褶間月白色,針腳十分細密,上頭的繡花也很精緻,看得出來很下了一番功夫。
“辛苦你了。”
甘菊忙道:“不辛苦。”又道:“夫人得空了試一試,若是大了小了,有哪兒不適合的地方,回頭我再改一改。”——
果然是個老實呆的。
玉儀想起前些日子,連翹給自己送衣裙的時候,滿嘴都是,“夫人面皮兒白,穿這海棠紅的襯得人嬌豔,又不俗氣。”再不然就是,“夫人身量纖細,裙子繁瑣一點也不打緊,不似那些圓潤的,撐得裙子都變了樣兒。”總而言之,都是藉着衣服漫天夸人,再順帶表白自己做的好。
不似甘菊,一上來先擔心穿着不合適,倒顯得自己笨手笨腳,功勞也少了一半。
玉儀忍不住想,如果甘菊不是羅熙年的通房,也不那麼多事的話,做自己的丫頭倒還是不錯,又勤快又老實,最要緊的一點是絕對忠心耿耿。
只可惜,她現在心裡眼裡只有羅六爺。
胡思亂想了一陣,不去想顧家的那些煩心事,玉儀覺得好受多了,這幾天生怕自己空下來,所以纔會一直找事做。沒有當着人換衣服的習慣,擡了擡手,“空了再試,你先下去吧。”
玉儀呆坐着也不知道時間,一晃到了晌午。
“看我給你帶了什麼?”羅熙年拎了一個鳥籠子進來,裡面拴着一隻紅嘴綠毛的鸚哥,眼睛周圍一圈黑色的絨毛,看着顏色鮮亮好不醒目,“我去西大街鳥市買的,這一隻嘴最巧了。”
玉儀見他頭上還冒着汗,一臉興奮的樣子,不好表現的太冷淡,上前道:“瞧着是挺有趣的。”伸手逗了逗,“會說什麼?”
“給夫人請安!”鸚鵡的聲音尖聲尖氣的,吐字倒也算清楚,的確嘴巧,不過到底只是尋常禽類,一面說、一面左右扭頭亂看。
玉儀不由笑了,“瞧它那樣兒,好像滿屋子都是夫人呢。”
“要滿屋子都是夫人,你還不得酸死?”
“那也未必。”玉儀俯身去逗鸚哥,笑道:“或許我胃口好,只是酸個半死呢?”說得彩鵑等人都一起笑了。
這天晚上,雖然玉儀沒什麼胃口,吃得不多,但因爲那隻鸚哥在旁邊湊趣,惹得衆人不時好笑,六房的氣氛又好了一些。
然而等羅熙年第二天中午回來,發現玉儀還是坐在窗戶邊發呆,手邊是做了一半的針線活,再看昨兒買的鸚哥,正在旁邊清理着自己的羽毛——
自從那天在顧家受了氣,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羅熙年不由微微皺眉,加重了腳步。
玉儀聽到了聲音,有點機械的上來服侍丈夫,幫着脫袍子、換袍子,讓彩鵑打了水進來淨面,動作十分嫺熟,卻顯得心不在焉的。
“你們都下去吧。”羅熙年揮退了丫頭們,由着她服侍完,又嫌熱扯了扯領子,自己端起冰鎮的涼茶喝了幾口。過了片刻,擡頭見玉儀還站在水盆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終於動氣道:“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顧家的人罵了你,你就不活了?!”
玉儀不防他突然斥責自己,扭頭看了過去。
羅熙年皺眉道:“顧家有什麼好的?別人的話真有那麼要緊?”他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特別是在對待女人上面,“即便沒有瓊姿的事,難道還指望他們跟你貼心?將來只要公主不在了,你和顧家還有什麼情分?”
玉儀不明白他有何可生氣的,抿着嘴沒有說話。
“哼!”羅熙年一聲冷笑,“我娶你,就沒打算過靠親戚過日子!即便天塌下來,那也得先壓死了我,然後才輪的到你!”——
有顧家的幫助固然好,若是在沒有,玉儀也不會覺得過不下去。況且正如羅熙年所說,自己跟舅母、表嫂的關係並不好,只要外祖母一走,未來顧家的兩代女主人,都跟自己親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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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是自己這一世的家啊。
在孔家被算計的時候,最多隻是感到難受,卻不傷心。但顧家卻不一樣,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睜眼開始,吃顧家的糧、喝顧家的水,受着顧家的關愛長大,他們纔是自己真正的親人。
被親人指責、痛恨和疏離,還要承受間接因爲自己,而讓親人們承受巨大痛苦的自責,這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玉儀更不知道,今後該怎麼樣去面對顧家的人。
大概在羅熙年的心裡,自己對顧家這般依賴放不下,有些輕視了他,沒有把他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依他的性子,連自己家都沒有放在心上,就更別說親戚家了。
羅熙年見她一直不說話,心裡更加不痛快,冷冷道:“你是不是在怪我?要不是我在外頭沾惹風流帳,又沒有處理好,就不會有顧家的這檔子事,對不對?”
玉儀淡淡道:“沒有。”
“沒有?”羅熙年有點煩躁,質問道:“那你整天這個樣子是做什麼?買了玩意兒你沒興趣,吃的你沒胃口,問你又不說話,到底要我怎麼樣做?你別忘了,你現在是羅家的人!”
自己是羅家的人?如果真的要說實話,自己和他才成親兩個多月,感情還真沒有對顧家的深厚,更多的是迫於現實的原因罷了。
但是玉儀真的沒有怪過誰,能怪誰呢?
羅熙年找一個外室算不上大錯,更何況在成親就處理了。瓊姿被人再三送回來,不是她願意的,她也沒有錯。表哥揹負虛名納瓊姿爲妾,是爲了給自己解決麻煩,鬧出後來的事,是他不能預料到的。
而自己將瓊姿留在顧家,只是暫時的,原打算回去跟羅熙年商量好,就會處理這個麻煩。事實上,羅熙年也正準備那麼做了。誰知卻害了表嫂,舅母更因爲受到打擊失去理智,最終纔會前幾日的事,鬧得彼此撕破了臉——
這一切,就像一副多米諾骨牌連鎖反應。
自己只是有一點情緒,只是想安安靜靜的放空幾天,沒有像以前那樣配合他,沒想到反應這麼大,還發起脾氣來了。
玉儀覺得有點累,一時沒忍住說道:“六爺,我不是瓊姿。”
下一瞬,屋子裡頓時出奇的安靜。
羅熙年的臉沉了下來,倒是沒有怒氣了,淡淡的,盯着玉儀看了好半晌,也不吭聲就站來起來,在門口停住,冷笑道:“爺也不是顧家的那個書呆子!”一甩簾子,人便徑直走了出去。
玉儀說完便後悔了,——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啊?氣糊塗了?羅熙年可不是能夠離婚的丈夫,得罪了米飯班主,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讓人打了冷水進來,連着洗了好幾把臉,方纔覺得清醒了一點。
原想着過一下午,羅熙年的氣也該消了一消了。自己再做做小伏低,好好跟他清楚的說幾句,哄一鬨也就揭過去了,誰知道等到天黑都不見人。
玉儀餓得很了,隨便吃了些小點心墊肚子。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人,只好先讓彩鵑鋪了牀,自己坐在旁邊翻着書,結果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值夜的婆子鎖了門,終於明白某人今晚不會回來了。
好嘛……,上次賭氣去了通房那裡,這次乾脆連人影兒都不見。
可就算天塌下來,人也照樣要吃飯睡覺。
玉儀讓彩鵑點了安神香,自己上了牀,見她似乎要勸自己,微微蹙眉,“不管你說什麼,今晚我也得睡覺對不對?明兒天亮再說,先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改造男人是一個巨大工程,玉儀長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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