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後花園池塘有人落水,這麼大的一件事,再加上當時在場好些女眷,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不知道那女子是什麼人,聽說認識國公府的六夫人,是她從前身邊的丫頭,再詳細的就沒人清楚了。
顧明淳在宴席結束後,好幾次聽到下人議論這件事,忍不住多問了幾句,結果沒有一個說得明白的。他原是不關心這些事的,但因爲牽扯到了玉儀,不免有些擔心,回房問徐月嵐,結果也是一問三不知。
第二天中午公幹回來,正要進自己的院子,便看見父親新納的美妾何姨娘,不由微微皺眉,但也不好當着人就這麼避開。
還沒等顧明淳開口,何姨娘先笑着迎了上來,福了福,“大爺回來了。”揮退了自己的丫頭,“昨兒有人落水的事,大爺聽說了吧?”
“嗯。”顧明淳沒有耐心理她,“姨娘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大爺等等。”何姨娘忙道:“昨兒我也去花園裡湊了熱鬧,親眼瞧見了那落水的女子,雖說打扮是個丫頭,可是長得卻是很不規矩。”見對方起了興趣,鬆了口氣,“我瞧着,怕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子,國公府的六夫人見了她,臉色很是不好呢。”
這件事本來聽着就很有蹊蹺,顧明淳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昨天太晚了,今天剛回來還沒空兒,眼下聽何姨娘這麼一說,對落水的人就更加好奇了。但是當着何姨娘卻沒表露什麼,淡淡道:“我知道了。”避開人,徑直穿過了山子洞門。
何姨娘在後面勾了勾嘴角,嫋嫋娜娜的走了。
顧明淳來到了關押瓊姿的小偏院,門口有兩個婆子守着,進門道:“昨天鬧事的是個什麼人?打開門,讓我看看。”
一個婆子面露難色,遲疑道:“方嬤嬤說了,讓我們好生嚴加看守此人。”
“我看一眼就走。”顧明淳有些不耐,“難道我還能把人放了?賣了?”自從和玉儀的親事黃了以後,性子便比從前暴躁了許多。
另一個婆子一副伶俐的模樣,忙推同伴道:“大爺只是瞧瞧,裡面關的又不是什麼江洋大盜,我們在門口守着,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前頭那婆子也不敢堅持,必定開口的是顧府未來的主人,得罪不起,只得點頭進去將門打開,朝內喊了一句,“老實點!不然回頭撕了你的皮!”
瓊姿現在根本無處可去,能有什麼不老實的?門被打開的一剎那,被強烈的光線刺得用手擋了擋,繼而看到一個年輕男子進來,本能的往後退了退。
一個婆子嗤笑道:“瞧她那副輕狂樣兒!”
顧明淳卻是怔住了,——怎麼又是那個女子?!那天去羅家赴宴的時候,不正是她朝羅熙年撲去的嗎?要不是半道被江廷白攔住了,只怕當場就要鬧開。心下不由惱火,這女子怎地這般不知廉恥,纏了一次又一次,昨兒居然直接找上表妹了!
又忍不住埋怨羅熙年,既然娶了人,就該好好的疼愛護着纔是。外頭惹些風流帳不說,還鬧到正室夫人的面前,當着那麼多的官宦女眷讓表妹丟臉,不知道她心裡該是多麼難過,多麼委屈。
“你們都到外面門口去。”顧明淳揮了揮手,等那兩個婆子走開了,方道:“你這人到底想要怎麼樣?一個賤籍女子,還癡心妄想要進國公府不成?!上次在國公府鬧了一回,昨兒又鬧到公主府了,到底有完沒完?!”
瓊姿不知道眼前這位是誰,也不知道如何惹了他,但看來意不善,只得辯道:“不是我自己願意來的,真的……”又怕有什麼未知的麻煩,忙道:“六夫人答應我了,她會放我一條生路的。”
顧明淳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表妹還是太心軟了,這種女子怎麼可以放她走?誰知道還沒有下一回?再三的鬧,表妹往後在羅家還怎麼做人?極度厭惡的看了一眼,沒有再言語出了門。
那兩個婆子見自家小主人出來,鬆了口氣,趕緊進去把門緊鎖了。
顧明淳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半路拐了個彎兒,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獨自坐下靜靜出神。一浪接一浪的夏日熱風,伴着不斷嘶鳴的夏蟬聲,席捲着他,可是這一切似乎都感應不到了。
顧明淳只是覺得難過,——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表露了自己的心跡。
那樣的話,母親便不回設計讓表妹倉促離京,即便不嫁給自己,祖母也會給她挑一門合適的親事。表妹就不會回到蘇州,受到孔家人的逼迫,幾番生死掙扎。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自己卻在溫柔富貴鄉里享受,哪裡知道她求天不靈喚地不應?
羅熙年早年就是風流名聲在外,性子不羈,雖說後來把屋裡人大部分遣散,但仍然一樣麻煩不斷。再說誰知道他是不是一時新鮮,過了三、兩年膩歪了,難保不會添上幾房美妾,那會兒表妹又該如何自處?——
這一切,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昨兒落水的那個賤籍女子,放走當然不行。但若是私下處理了,只怕人人都會認爲是表妹的緣故,少不得落個心狠手辣的名聲,在婦德上便有了缺憾,萬一將來羅熙年有個什麼想法,這便是一個現成的把柄。
顧明淳左右爲難,一個人長吁短嘆了好半晌。
相比起來,羅熙年則輕鬆的多了。
瓊姿的事有反覆,是他當初沒有預料到的,但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大問題。更何況妻子應對的很好,去公主府的那些官宦女眷,根本就不知道瓊姿是誰,這件事想壓下去太容易了。
最主要的是,小辣椒在這件事上只是調侃了幾句,並沒有拿着大做文章,擺出一副要死要活酸溜溜模樣,——原本還以爲她會吃醋,倒讓自己小小失望了一下。
既然小辣椒都不介意了,旁人愛怎麼想就隨他們想去吧。
羅熙年一想到背後黑手那失望的樣子,就忍不住十分開懷。於是讓倚鬆去歌舞坊找了人,回頭把瓊姿往那邊一賣,改個名字,也免得再折騰出什麼來。誰再敢拉個舞姬到羅家來,自己就買下送到四房去!
本來依照他的想法,並沒有留下瓊姿的打算。
不要指望這個年代的男人,真的會憐香惜玉,正妻或許還有幾分尊重,若是自己中意的又添些許愛護,但是像瓊姿這樣的賤籍女子,連個普通丫頭都比上。心情好了打賞點東西,不好了轉手賣掉,認真要比較起來的話,估計還不如一匹好馬來得珍貴。
然而羅熙年多考慮了一層,若是第一次瓊姿在羅家鬧的時候,自己處理了,倒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然而這次麻煩找上了玉儀,不管自己做什麼決定,都潛在代表了她的意思,太過狠辣有損她的賢名,只得退讓一步。
下午忙完公事,沒有回家便直接去了公主府。
豫康公主臉色不太好,冷淡道:“什麼風,把國公府的六爺吹過來了。”
羅熙年早就猜到了,也不惱,上前誇張的鞠了個躬,口裡道:“先給外祖母大人賠個不是,看在我家娘子的份上,好歹饒了外孫女婿這一遭吧。”
“行了,你唱戲呢。”豫康公主撐不住笑了,臉還勉強板着,“我可不是你老子,少來哄人的那一套。”到底還是忍了氣,——誰讓外孫女已經嫁給了人家,不退一步,真的鬧得沒臉了,受氣的還是自己的外孫女。
羅熙年一本正經,道:“不能坐,還得等我家娘子消了氣、發了話再說。”
“你呀。”豫康公主見他故意耍寶,嘆氣道:“玉丫頭嫁給你,可算是遇着命裡天魔星了。”
方嬤嬤在旁邊打圓場,笑道:“六爺快坐吧,回頭六夫人知道了,該埋怨公主薄待了自家夫婿,指不定怎麼撒嬌埋怨呢。”
豫康公主笑道:“坐罷。”
羅熙年這才笑着坐了,又湊趣找了些話來說,哄得豫康公主直笑,因爲彼此都是心和好,說說笑笑閒話了一番,氣氛也還不錯。等得了空,方道:“我是來接人的,這次一定會處理妥當。”
豫康公主點了點頭,對方嬤嬤道:“你去把人帶過來。”——倒要看看,外孫女婿見了人是何反應,免得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回頭讓外孫女吃了虧。
誰知道方嬤嬤去了大半晌功夫,才一臉苦色趕回來。
“怎麼了?”豫康公主瞧着不對勁,問道。
方嬤嬤張了好幾次嘴,也沒把話說出口。
羅熙年起身道:“要不我先出去等等。”
豫康公主等人走了,皺眉道:“什麼事?快說。”
“大爺他……”方嬤嬤連連嘆氣,咬了咬牙,一口氣說道:“大爺把那女子給帶走了,去了他的書房裡,結果方纔被丫頭們撞見……,兩個人衣衫不整。”不敢停頓,“我問大爺,說碧如已經是他的人了!”
“什麼?”豫康公主倒吸一口涼氣,怒道:“他在胡鬧些什麼!瘋了嗎?”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休想留在公主府!”
誰知剛走到半路,就見一個丫頭慌慌張張跑來,哭道:“公主不好了,方纔大奶奶聽說大爺納了妾,着急着要去看,正巧被門檻絆了一跤。”抽抽搭搭,“裙子上已經見了紅,不知道……”
豫康公主只覺氣得肝疼,只得停下腳步,先往孫媳婦那邊匆匆趕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李氏在裡面罵道:“大夫呢?怎麼半天都還沒有請過來!”又帶着哭腔哽咽,“我還等着抱大孫子,這是怎麼說……,怎麼哪兒都少不了她?盡弄些讓人晦氣的……”
豫康公主一聲斷喝,“說完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胳膊疼,碼字+抱孩子~~~果然日更是件體力活兒,不適合帶孩子的中年婦女,淚流~~此文的蜜月期已過,後面儘量保持日更3000+~~有精力的時候再多碼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