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歌紅臘迎初霄,千家萬戶爆新竹。
屋外, 大雪紛飛, 晶檐冰透,屋內, 地龍熱騰, 暖意如春。
屋中圓桌上放着巨大的火鍋, 周邊大盤小盤高疊,裡面皆是最新鮮的菜肉,火鍋的香味合着熱氣蒸旋而起, 將每個人的臉都薰得紅撲撲的。
“除夕夜, 大家圍在一起吃火鍋是最幸福的事情啦!”郝瑟吸着舌頭,大一口小一口吃着肉片。
“小心,莫要燙到了。”屍天清手疾眼快下菜。
旁側, 流曦和宛蓮心吃得頭也不擡,南燭幾乎將整個腦袋埋在了碗裡,文京墨姿勢倒是優雅, 可那下筷子的速度, 簡直和流曦不相上下。
而唯二較爲奇怪的是舒珞和熾陌。
熾陌碗裡堆着屍天清送來的滿滿一碗魚肉,吃得漫不經心, 舒珞端着酒杯,時不時吃一口菜, 笑意盈盈看着桌上衆人, 眼中的笑意卻是漸漸弱了下去。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微動, 轉眸對郝瑟道:“郝兄,你的禮物準備的如何了?”
“哦,對對對,禮物!”郝瑟嚼着肉衝進內室扛了一個巨大的卷軸奔了出來,“我早就準備好啦!屍兄,來搭把手。”
屍天清一頭霧水起身,幫着郝瑟將卷軸掛在了桌後的屏風上。
衆人擡眼看去,不由一怔。
卷軸上,是一張複雜的院落設計圖,三進院子,前院有三間大房,中院一圈廂房圍院而建,後院內劃分了幾個分區,竟然是之前文京墨買的那所鬼宅。
“這是……”衆人看向郝瑟。
“嘿嘿嘿,沒想到吧,這是本大俠精心繪製的宅基地設計圖!來來來,待本大俠一一給你們講解。”郝瑟抓起一根筷子,指着卷軸上的設計圖開始滔滔不絕:
“這第一進院落,我在原本的基礎上對房屋構造進行了全新的設計,西邊這一間,名爲神醫堂,專門爲小南燭準備的!”
“我?”南燭一怔。
“沒錯,以後小南燭就在這神醫堂內開堂坐診,此處將成爲南燭神醫一飛沖天名揚四海的偉大起點!”郝瑟一張手臂。
衆人數目圓瞪。
“還有還有,東邊這一間,名爲如意堂,是專門爲文書生設計的!”郝瑟敲着筷子頭,“以後,文書生就可以在此處開壇做法……咳,是開桌卜卦測吉凶,算命起名看風水,絕對賺錢!”
“那中間這一間最大的是——”宛蓮心問道。
“這一間可就了不得了!這一間名爲千機堂,做的就是咱們的傳統買賣——接受天下各類委託,坐鎮的當然是本大俠我啦!” 郝瑟的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
衆人:“……”
“那中院這十間廂房是?”屍天清問道。
“自然是咱們的集體宿舍了。”郝瑟挑眉,“不過這是壓軸驚喜,要放在最後!現在,讓我們先來觀賞一下後院的設計。”
說着,郝瑟一指後院東北角分區:“這是第一功能區,美食區,標配廚房柴房和集體膳堂,裝修絕對高端大氣上檔次。”
“第二個功能區,是休息區。”郝瑟又指西南角,“此處陽光最好,我特別設計了小花園和涼亭,還種了舒公子最喜歡的梨樹,以後咱們可以在這裡納涼聊天喝茶下棋睡午覺。”
“第三個功能區,是習武區,”郝瑟再指最東南方一處空地道,“咱們這兒高手雲集,肯定需要個活動筋骨的練武場,以後這邊上都擺上十八般武器,定然威武萬分!”
說完,郝瑟雙眼閃閃看向衆人:“如何?”
衆人愣愣點頭,文京墨頷首:“不錯,還算周到。”
“鏘鏘鏘,下面就是最大的驚喜,”郝瑟一指中院的十間廂房道,“集體宿舍!”
“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啊。”流曦吐槽。
“外部裝修我沒做大的改變,但是室內裝修,本大俠可是下了血本了!”郝瑟又從屋裡翻出七根卷軸分別發給衆人,“每人一張設計圖,仔細看看,要提修改意見趁早啊。”
衆人這才發現每一根卷軸上都掛着一個標籤,上面寫着諸人的名字和房間雅號——屍天清的是清泉閣,舒珞是梨花苑,文京墨碧篁齋,熾陌林溪塢,流曦多彩堂,宛蓮心玲瓏居,南燭仁心齋。
衆人對視一眼,同時打開卷軸,然後,驚呆了。
卷軸裡,是一間彩色的房間設計圖,格局和畫法十分特別,隨着卷軸徐徐打開,就仿若能置身其中。
“3D設計圖哦,我還專門研究了透視畫法的喲!”郝瑟得意。
衆人深吸一口氣,定眼看着手中的卷軸。
除了每個房間中必備的牀、案,椅、桌,衣櫃等物,每個人房間的設計和顏色皆不相同,或者說,每個人房間的主題和色調都十分符合屋主的氣質。
屍天清的清泉閣,牀榻、衣櫃、桌案、書架皆是名貴的黃花梨,色調質樸、紋理優美,造型洗練,無半點多餘累贅的裝飾,唯有在靠牀位置,有一個精美的劍架。
“這是鶴吟劍的位置。”郝瑟站在屍天清身側摸着下巴道,“總覺得太單調了,要不再添點軟裝飾?”
屍天清清眸含笑:“已經非常好了。”
“我就知道屍兄定會喜歡。”郝瑟得意,又蹭到舒珞身邊,“舒公子,如何?”
舒珞定定看着卷軸中房間,那裡,陽光明媚,書案臨窗,筆架高挑,一隻潔白的梨花插在花瓶之中,牀帳之上,掛着藕白色的幔帳,桌上,清茶飄着嫋嫋餘香,簡直就如……
“如夢境一般……”舒珞垂眼,瞳光泛起朦朧。
“舒公子真會說話——”郝瑟喜滋滋捧着臉晃向了文京墨,“文書生,你這間如何?”
“怎麼全是綠的?” 文京墨擡頭。
“綠色對眼睛好啊!你看這牆是水綠色,這牀帳是墨綠色,整整一面牆的書架,還有這書桌,我專門設計了放算盤的臺子,特別高大上!”郝瑟指着設計圖叨叨叨。
“再添一個放棋盤的桌案。”文京墨理直氣壯提出要求。
“行行行……”郝瑟嘀嘀咕咕走開。
文京墨手指慢慢撫過設計圖,嘴角悄悄勾了起來。
“郝公子,這是什麼?”流曦黑着臉舉着卷軸擋在郝瑟面前。
卷軸之上流曦的多彩堂,傢俱造型和屍天清很是相似,皆是乾淨利落的風格,唯有顏色頗爲豐富,大紅大綠大黃大橙,猛一看去,頗爲辣眼睛。
衆人探頭一看,紛紛憋笑別開了眼。
“我是爲了流曦你好啊!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是一張棺材臉,太陰沉了,多看看明亮鮮豔的顏色有助於心理健康!”郝瑟振振有詞。
“我不要,我要和公子的一樣顏色。”流曦瞪眼。
“我看挺好看的啊,像花兒一樣。”宛蓮心過來瞄了一眼,眼波一轉笑道。
流曦的臉頓時更黑了,可還未來得及再次提出要求,郝瑟就被宛蓮心給拽走了。
“小郝小郝,這梳妝檯是給我的?”宛蓮心指着自己的玲瓏居激動問道。
“不止梳妝檯哦,我還給蓮心設計了一整套的妝盒,首飾盒、腮紅盒、脣脂盒、眉筆盒呢!”郝瑟從腰間抽出一根長卷軸啪一下甩開。
卷軸上,竟是數十件造型精美,設計別緻的妝盒,有大有小、有厚有扁、有方有圓,有的能固定放在屋中,還有的可隨身攜帶,一眼看去,當真是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還是小郝對蓮心最好了——”宛蓮心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那可不,蓮心是姑娘家,當然每天都要美美噠!”郝瑟叉腰。
“郝瑟,我這個難道也是梳妝檯?”南燭舉着卷軸湊過來問道。
“你這是藥臺啊!”郝瑟從懷裡抽出另一根卷軸,指着南燭房中的整牆類書架設計解釋,“裡面有三百六十個暗格,還有一百八十個明格,形狀顏色都不一樣,小南燭你的藥彈藥瓶解藥□□都能放在裡面,而且不怕弄錯地方,更重要的是,這牆上有一道暗門,裡面我還設計了一間暗室,小南燭你可以在裡面盡情發揮哦~”說到這,郝瑟一挑眉,朝南燭做了一個“你懂的”表情。
“嗯。”南燭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小臉上看不到半分喜色,唯有腳步變得一蹦一跳。
“哎呦……真是太不坦率了……”郝瑟搖頭。
“喂,郝瑟。”
身後傳來聲音。
額,最彆扭的一個來了,我倒要看看這傢伙要說啥?
郝瑟扭頭,咧嘴一笑:“怎麼樣熾兄,對房間設計還滿意嗎?”
熾陌捏着卷軸,冰藍眸子微微閃動:“我本以爲,你會把我的屋子設計成紅色的。”
“紅色的看着多焦躁啊,還是冰藍色看着賞心悅目啊。”郝瑟拽過熾陌的設計圖,指着冰藍色的星華閣道,“你看看,這看着多清爽,多舒心,何況,你根本就不喜歡紅色啊……”
熾陌神色一動:“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紅色——”
郝瑟挑眉:“名偵探的直覺!”
熾陌:“……”
“重點是這個,你發現了沒?”郝瑟一指熾陌牀上一大坨軟乎乎的魚形物件,振奮道。
熾陌臉色頓時黑了一大截:“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魚形抱枕啊!”郝瑟提聲,“熾陌你不是怕黑嗎,以後抱着這個抱枕睡覺,肯定就不怕了!”
熾陌死死盯着郝瑟,半晌沒說出話來。
“我知道你很感動。”郝瑟拍了拍熾陌的肩膀。
“我不要!”
“不喜歡這個造型?沒關係,我還設計了別的形狀!”郝瑟抽出一條卷軸,啪啪啪甩開,卷軸上全是造型各異的抱枕,有貓有狗、有熊有兔、還有八爪的章魚,“來來來,挑一個喜歡的!”
衆人呼啦一下圍了過來,看了一眼抱枕的設計圖,齊刷刷看向熾陌。
“我纔不要!”熾陌臉紅脖子粗吼道,“我纔不怕黑!”
“噗!”屍天清扭頭噴笑。
宛蓮心:“哇,好可愛啊。”
流曦:“貓?這麼胖?!”
南燭:“這隻狗好醜。”
舒珞憋笑,文京墨點頭:“可以賣啊。”
“我不要!!”
“砰!”
突然,屋外躥起一道爆竹聲。
一串焰火在墨色天空中綻放,將窗口映得璀璨一片。
“煙花!”郝瑟高呼躥出屋門。
遠處,不知是哪一家大戶放起了焰火,絢爛奪目,熠熠金輝,耀亮了半面夜空。
衆人紛紛走出廂房,屍天清爲郝瑟披上棉斗篷,舒珞、熾陌分別立在郝瑟和屍天清身側,文京墨雙手插袖,宛蓮心捂着耳朵,流曦抱起了南燭,將那漫天溢彩流光映入眼瞳。
“以後老子有錢了,也要燒錢放焰火!”郝瑟一臉羨慕。
“做夢!”文京墨翻白眼。
屍天清搖頭輕笑。
宛蓮心偷笑,流曦和南燭齊齊翻了一個白眼。
舒珞仰首,眸色涼涼,熾陌垂眼,悄悄攥緊手指。
“舒某/熾某幾日後就會離開。”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隨着最後一朵煙花炸裂在天空,璀璨一瞬,歸於寂滅。
天地間又靜了下來,只有洋洋灑灑的雪花,無聲飄落。
郝瑟、屍天清保持着仰首的姿勢,良久未動。
文京墨、宛蓮心、流曦、南燭四人略顯詫異,同時將目光投向舒珞和熾陌二人。
雪花飄零,仿若潔白無瑕的梨花瓣,落在溫潤公子的肩頭髮梢。
夜風揚起赤紅衣袂,雪花落上紅衣融化,猶如溶於火焰之中。
“斂風樓中有要事,舒某年後需得回去一趟。”
“掌門讓我回臨清一趟。”
郝瑟慢慢呼出一口氣,淡淡的白煙在空氣中凝成水霧:“什麼時候走?”
舒珞:“初六。”
熾陌:“同一天。”
“何時回來?”
舒珞:“不久。”
熾陌:“過一陣。”
“嗯。”郝瑟輕輕點了點頭,“等你們回來,房間肯定早就裝修好了。”
“好。”舒珞輕笑。
“我不要那個胖魚。”熾陌呲牙。
郝瑟橫了一眼熾陌,豎手指,率先回房。
此後這一夜,大家便在討論院落房屋設計的火鍋聚餐中度過,郝瑟依舊精神奕奕,熱情滿滿。
只有屍天清知道,那之後,郝瑟的手指一直悄悄拽着自己袖口,再也沒有鬆開過。
*
年初一至初五,舒珞和熾陌就在流曦和宛蓮心的幫助下開始收拾行裝。
舒珞同行最久,行李最多,加上時不時斂風樓送來的各種竹信消息,林林總總裝了兩輛馬車。
相比之下,熾陌的行李簡直少的可憐,除了幾件同款同色的換洗衣物,就只有幾個路上買的小玩意兒,勉強算是整理了一個小包袱。
爲此,熾陌還專門跑去嘲笑舒珞出個門比女人還像女人。
對此,舒珞可沒空搭理,斂風樓的少樓主除了需要完成日常工作外,還總是和文京墨湊在一起,也不知在嘀嘀咕咕商量些什麼。
熾陌百無聊賴,便想着去尋郝瑟鬥嘴皮子,可奇的是,從來都睡的日上三竿的郝瑟,如今卻是早出晚歸,日日不見人影。
而另兩位常常失蹤的人,就是屍天清和南燭,而且是同時消失,不可謂不詭異。
*
華燈初上,冷月如水。
舒珞將最後一箱陰竹信放進包裹,長長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一根冰玉哨子放在手心,定定看着發起呆來。
“噠噠噠——”一陣腳步聲風風火火衝到了門口。
舒珞耳尖一動,身形一閃拉開門板。
門外,頭髮亂翹的郝瑟正準備擡手敲門,看到舒珞燦然一笑:“舒公子。”
“小瑟——”舒珞溫柔含笑,“舒某有禮物送你。”
說着,輕輕握住郝瑟手肘,將郝瑟帶上了屋頂。
屋脊之上,殘雪白霜,疏星淡月,夜風透寒。
舒珞脫下外衫墊在瓦片上,拉着郝瑟坐好,然後從懷裡掏出了那一冰玉哨子遞了出去。
“這是啥?”郝瑟問道。
“吹吹試試。”
郝瑟一臉狐疑將哨子湊到嘴邊,一吹,卻是根本沒有聲音。
“啞的?”郝瑟詫異。
可話音未落,就聽空中羽翅震動聲急速逼近,郝瑟只覺頭頂一重,一個東西吧唧一下落在了腦袋上,還伴着“咕咕咕”的叫聲,竟是隻鴿子。
“臥槽,爲毛落在我腦袋上,不會拉屎吧!”郝瑟驚叫,慌亂去抓,可是那鴿子簡直就如成了精一般,連飛帶跳,連蹦帶扇,竟是躲開了郝瑟的所有攻擊,然後還能穩穩落在郝瑟的腦頂。
“噗——”
“舒公子!”郝瑟氣急敗壞瞪着一旁笑得渾身亂顫的舒珞。
“咳咳咳,可能是小瑟的頭髮太亂,被鴿子當成了窩——”舒珞強忍笑意。
“舒——公——子——!”
“好好好,舒某這就幫小瑟取下來……”
舒珞憋笑,曲身探手抓住鴿子,然後——僵住了。
亂亂的呆毛就在眼前,散發着陽光的味道,從鼻息鑽入心口,將整顆心都撩得熱了起來。
只需、只需輕輕一攬,就能將眼前人擁入懷中。
舒珞喉結一動,清朗如天空的瞳子中猝變深邃。
“抓到了嗎,不會真的拉屎了吧!”郝瑟驚呼。
舒珞長吸一口氣,瞳中深光散去,慢慢撤離手臂,將手裡的鴿子遞給郝瑟:“好了。”
“可算抓住你了!”郝瑟惡狠狠捏住鴿子。
“小瑟,這是斂風樓訓練的竹信鴿,可用鴿哨召喚,以後若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就讓它送信。”舒珞輕聲道。
正在考慮烤鴿子肉的郝瑟一僵,乾笑:“原來是送信的啊。”
“小瑟,這個不能吃……”
“我沒想吃烤鴿子肉,真的!”
“咳——”
“對了,舒公子,我也有好東西送你!”郝瑟將鴿子哄到一邊,一臉神秘兮兮,“來,舒公子,伸開手!”
舒珞眨了眨眼,攤開手掌。
郝瑟從懷裡取出一個物件,放在了舒珞的掌心。
那是一片圓形的琉璃,清澈透明,周圍嵌着黃金的邊框,上面還綴着金色的鏈子,看起來很像是一條項鍊。
“這是?”舒珞疑惑。
“拿起來看看。”郝瑟用手比劃,“放在眼前。”
舒珞愣愣舉起琉璃片,透過琉璃的視線有些模糊,但是,所有的事物卻是放大了一倍。
舒珞雙眼豁然繃圓。
“是不是不太清楚?沒辦法,現在玻璃的提純技術不行,做不出鏡面玻璃,所以這個近視鏡只能算是失敗品……”郝瑟嘆氣道。
“近……視?”
“舒公子你是不是隻能看清近處的東西,遠處的就看不清?”
“……小瑟你如何知道的?”舒珞猝然看向郝瑟,“以前從未……”
從未有人發現過——
“放心,只要我能將這個眼鏡研製成功,以後舒公子無論遠近就都能看清楚了。”郝瑟一拍舒珞的肩膀。
舒珞喉結滾動,慢慢舉起手中的琉璃片,遮住了眼瞳。
“舒某以前竟是不知,小瑟原來長得如此好看……”
“那是自然!”郝瑟環胸。
舒珞輕笑出聲,藏在琉璃鏡片後的清朗眸子,水汽瀰漫。
舒某,知道的……太遲了……
*
風不定,人未靜,孤影徘徊亂。
天字院西廂房門之前,一抹紅影猶如幽魂遊蕩,從右邊游到左邊,又從左邊游到右邊,最後磨磨蹭蹭來到門前,欲舉手敲門,卻在最後關頭,泄了氣,收回了手。
“熾公子,這麼晚了還沒睡?”
一道嗓音猝在身後響起。
“啊!”熾陌驚呼轉頭,一臉驚魂未定看着身後的人。
謙謙書生,狐眼眯眯。
“小書生,你走路怎麼沒聲啊?”熾陌大叫。
“熾公子武功高強,耳聰目明,怎麼會聽不到小生的腳步聲,定是因爲,心不在焉吧——”文京墨笑道。
“我、我就是路過。”熾陌佯裝鎮定,“我這就回房睡覺了。”
“你要找屍兄?”
“沒有沒有。”熾陌慌亂轉身。
“小生幫你叫。”文京墨擡手就去敲門。
“不用!”熾陌大驚,一把將文京墨拖了過來,豈料文京墨突然神功附體,飛出一腳,踹在了門板上。
熾陌一驚,驟然扭頭,看着那門板吱呀呀開啓,屋內黑漆漆一片,原來竟是沒人的。
“啊,小生一時忘了,屍兄說有事出去,明早纔會回來。”
熾陌轉頭瞪眼。
文京墨挑眉。
熾陌咬了咬牙,鬆開文京墨,轉身就走。
“熾陌,你這次離開當真是臨清掌門之命?”文京墨幽幽嗓音猶如鬼魅傳來。
熾陌腳步一停,緋紅衣衫在殘雪中紅得刺目。
“熾陌,小生一直不喜歡你,你是知道的。”
熾陌慢慢轉身,環抱雙臂,挑眉看着文京墨,笑意魅惑:“那又如何?”
“屍天清他——”文京墨啓脣。
熾陌瞳孔猝然一縮。
“屍兄他,卻是沒有什麼防人之心。”文京墨換了個稱呼,“他是真心待你爲好友。”
熾陌喉結一動:“你錯了,他心中的好友,只有舒珞一人。”
“是嗎?”文京墨狐眸長眯,慢步上前,纖細手掌輕輕一拍熾陌胸口,“問問你的心,你自然知道。”
言罷,溫然施禮,飄然離去。
留熾陌站在原地,苦笑連連。
“又是——心嗎……”
*
翌日清晨,當郝瑟睡眼朦朧推開房門的時候,頓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
院子中央,擺着巨大的圓桌,桌上擺了起碼有五十道菜,盤盤玲瓏珍岫,佳味撲鼻。
“啥子情況?滿漢全席?!”郝瑟瞪眼。
而此時各自走出房門的舒珞、文京墨、熾陌三人也是嚇得不清。
宛蓮心和流曦從外院端着兩個火盆放到桌旁,南燭揉着眼睛裹着被子坐在了桌邊,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阿瑟、琭言、千竹、熾兄,吃飯了。”謫仙廚神端着一盆湯湯走入招呼道。
郝瑟、舒珞、熾陌、文京墨幾人愣愣落座。
“這一頓,是爲琭言和熾兄踐行,屍某一時技癢,有些做多了。”屍天清靦腆一笑。
文京墨臉皮抽了一下,看向宛蓮心。
“文公子放心,蓮心親自出馬,菜肉原料只花了不到一兩銀子。”宛蓮心道。
文京墨這才點了點頭。
“可是屍大哥的禮物花了五十兩。”南燭嘀咕。
“五十兩?!”文京墨瞪眼。
衆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屍天清。
“臥槽,屍兄你買了啥?”郝瑟壓低嗓門。
“是南燭和屍某一起做的。”屍天清乾咳一聲,從桌下擡上兩個五層食盒,一個遞給舒珞,一個遞給了熾陌。
二人同時打開一看,愣住了。
食盒內滿滿當當碼放着精緻漂亮的點心,舒珞的食盒裡,全是梨花形狀,熾陌的則全是烤魚形狀,每一層都有三種顏色,五層食盒共有十五種顏色,一眼看去,猶如彩虹。
“臥槽……”郝瑟吞口水。
“這點心中加了藥粉?”舒珞輕輕一聞,問道。
“加了不少,有活血健體的、延年益壽的、順氣助消化的,還有解毒的、排毒的、十五種功效,保質期有三個月之久,慢慢吃吧。” 南燭甩出兩本說明冊。
舒珞和熾陌同時愣住。
“是屍大哥要做的,我是被逼的。”南燭扭頭。
舒珞搖頭輕笑,熾陌使勁兒揉了揉南燭的腦袋,二人又同時看向屍天清。
“微霜,多謝。”
“天清美人,謝了啊。”
青衫劍客笑意清澈如水:“此去,多加保重。”
舒珞抱拳頷首,熾陌抿了抿嘴,不禁看了文京墨一眼。
文京墨挑眉,手指輕輕一指熾陌心口。
熾陌斂目,輕笑出聲。
“對了,我還有個禮物給熾陌呢。”郝瑟從袖口掏出一個錦囊扔給熾陌。
“這是什麼?”熾陌用指尖捏着油乎乎的錦囊,一臉嫌棄。
“特別實用,打開看看。”郝瑟雙眼閃閃。
熾陌死皺着眉頭打開錦囊,然後從裡面抽出了一條——黃紙符。
上面畫着造型奇怪的符文,最中間寫着四個大字:“天清廚神”。
衆人:“……”
“熾陌你出門烤魚的時候把這個符咒貼在腦門上,大喊‘廚神附體’,烤出來的魚定能和屍兄做的一樣好吃!”郝瑟自信滿滿道。
一瞬詭異沉寂。
“噗!”
“哈哈哈哈!”
“咳咳咳!”
此起彼伏的大笑聲中,熾陌的吼聲驚天動地:“郝瑟——”
*
枯木叢叢,山道茫茫。
兩輛馬車,一匹孤馬,一前一後行在殘雪未融的鄉路之上,前方,十里亭郊,主道分爲兩條岔路,一條向南,一條向西。
兩車一馬同時停住了。
馬背上的熾陌扭頭:“喂,姓舒的。”
“熾兄有何見教?”舒珞撩起車簾。
“那個暗樓,早點處理了。”熾陌凝聲道,“太髒了,不適合你。”
舒珞神色一怔,定定看着熾陌良久,才垂眼抱拳:“舒某謹記在心。”
“走了。”熾陌揚眉一笑,揚鞭策馬,飛速離去。
舒珞長吁一口氣,放下車簾。
“啓程,回泰初鎮。”
“是,樓主。”
車輪滾滾,快速前行,不多時,就消失在茫茫枯林之間。
遠處山丘之上,黑馬紅衣,捲髮狂舞,耳畔金環叮叮作響。
“舒珞,你還來得及……”
作者有話要說:
舒公子的近視眼,誰發現啦,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