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想到的,那原本看起來死寂沉沉的墳頭上,竟然在正對着曹老的位置毫無徵兆的伸出了一隻手。
這隻手髒兮兮的,彷彿地獄裡伸出的鬼爪。但是手裡握着一隻黑色手槍,槍口與曹老相隔不過一米多點。這麼近的距離內,已經完全不需要瞄準了,當手槍出現大約一秒鐘後,槍口噴出了火舌。
“呯——”的一聲槍響,加裝了消音器並不是很震耳欲聾,但是仍然彷彿千斤重錘一樣敲在了宋麟和張龍趙虎的心上。
怪不得自己覺得不安,卻又察覺不到有什麼蛛絲馬跡。原來,殺人者竟然藏身於墳頭之中!
這墳頭上的雜草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所以應該是從遠處挖地道挖過來的。這麼費功夫,肯定是策劃已久,務求一擊必殺。好狠辣的算計!
這麼近的距離內,這麼突發的事件,即便是宋麟這一刻都腦海中空白了一下。他心裡一沉,完了,根本來不及救曹老了。因爲他感覺不安而站立的比較遠,巡視着四周,反而忽略了那墳頭下。
但是曹老並沒有死,因爲就開槍的那一秒之中,距離曹老最近的何流藍已經撲到了槍口上,擋下了這顆罪惡的子彈。
何流藍當時正把紙錢、金銀元寶什麼的掏出來,在曹老的身邊把供品先擺在墳頭前。所以從距離上講,只有他來得及替曹老擋子彈。
當然,實質上何流藍始終不離曹老左右,真正的作用,就是擋子彈。他們這種人,被稱之爲“華夏義士”。每個領導的身邊,都會有一名到幾名的華夏義士。華夏義士平時侍奉領導左右,就彷彿影子一般形影不離。但是他們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在關鍵時刻替領導擋子彈,代替領導去死。
事實上在看到槍口出現的瞬間,何流藍根本來不及去細想什麼,完全出於本能的做出了反應。隨時替領導去死,並不是一句空話一句口號,而是已經融入到本能中的使命。
何流藍的身上穿了防彈衣,但是這麼近的距離內,對方的子彈又特殊,似乎防彈衣也沒起到什麼太大的作用。何流藍身體像是猛地被人從背後扯了一下,然後定格在那裡。
曹老瞬間臉色蒼白,連忙將何流藍抱在了懷裡。老人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宋麟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他們身邊,在那手槍射出第二發子彈之後自上而下重重的踏了下去,頓時“轟”的一聲悶響,那墳頭爆出無數灰塵,以及噴濺式的血霧。
高聳的墳頭直接陷下去,只比地面稍微高出少許,而且已經被宋麟的雙腳踏的實實的,下面暗殺曹老的人顯然已經被踩成了肉餅。
張龍趙虎已經跑了過來,拔出武器守衛在曹老的身邊,張龍忍不住埋怨道:“宋麟,你這樣沒留活口,我們怎麼知道是誰暗算曹老?”
宋麟也不吭聲,忽然擡腳用力一跺地面,頓時就彷彿一頭大象在地上打滾一般,整個地面都顫抖了一下,而後某條線上地面下陷,暴露出了隱藏在地下的地道來。
張龍趙虎都是爲之駭然,宋麟竟然已經強大到了這種地步嗎?
地道之中竄出兩個藍眼睛白皮膚的男人,他們悶不吭聲,顯然也是爲了不暴露出自己的秘密,手中持槍向着曹老的方向要開槍。
但是在那之前,宋麟已經腳下一挑,直接挑起一道沙龍來,凝實的灰塵石礫宛如實質的巨龍呼嘯着撞向了兩個男人,登時將他們撞得向後摔倒,連手中的槍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宋麟已經緊跟在那沙龍的身後衝了過去,雙腳就如同跳芭蕾舞般美妙又快捷的踩了一圈,伴隨着的是有節奏的骨節碎裂聲,竟然是眨眼間就將兩人的手足都廢掉了。
最後宋麟落下在了兩人面前,雙手掐着兩人的下巴一拽,直接讓其下巴脫臼,就算是想咬舌自盡都沒可能。
兩個白人又恨又怕的瞪着宋麟,只可惜他們已經動彈不得無計可施了,只能用眼神表達着對宋麟的恨意。
宋麟料理了他們,又巡視了一圈四周,這次連地下也沒有放過,不時踏上一腳從地面振動感知地下情況。確認沒有什麼隱患了之後,宋麟這才趕緊過去查看何流藍的情況。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何流藍竟然已經手持槍械護住了曹老,他胸前有一個洞孔,露出裡面的防彈衣來。但是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事,曹老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
“你怎麼樣?”宋麟關切的問了一句何流藍,何流藍搖了搖頭,若無其事的道:“我沒事,張龍趙虎,你們先保護曹老離開這裡。我和宋麟再檢查一下這裡有沒有漏網的敵人,然後通知其他人過來押解俘虜。”
宋麟一怔,想說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他覺得何流藍應該是有安排。
“是。”張龍趙虎兩人貼身保護着曹老下山去了,曹老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雖然遇到偷襲也沒有亂了方寸,沉着的道:“一起走,不要再押戰俘了,就地處決吧!”
“是,你們先走,我們處決了他們就來。”何流藍說,他的話顯然曹老還是很信任的,曹老說道:“注意安全,我們走慢點等你們。”然後就和張龍趙虎先離開了。
等到曹老他們離開,何流藍提起槍,先解決了兩個白人,然後忽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地上。
宋麟一驚,連忙走到何流藍面前,伸手去解何流藍的防彈衣。
“別看了,裡面都爛了……”何流藍笑了笑,攔住了宋麟的手。這個短小精悍的男人背靠着一棵大樹,喘息着掏出了一盒煙,自顧自的拿了一根叼在嘴裡。
宋麟看不到防彈衣裡的情況,但是他能夠感覺到何流藍的生命之火似乎在漸漸變弱。儘管這個男人的眼神依然炯炯有神,卻難掩其中的疲憊之色。
打了幾下火,才終於點着了香菸。但是費力的吸了一口之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甚至還咳出了一口血。何流藍不以爲然,連嘴角都沒有擦一下,繼續狠狠吸了一口煙,這纔對宋麟笑道:“媽的,這幾年,真是累狠了……沒日沒夜的守在曹老身邊,那時候,我總是在想,什麼時候能睡個囫圇覺就好了……但是心裡總不踏實,睡不着,一點動靜就驚醒……不過,現在好了,終於……可以放心的睡了……”
宋麟呆呆的看着這個男人,心中瀰漫着悲哀的情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嘆了口氣,宋麟把何流藍手裡的煙盒拿過來,是點八的中北海。他是不吸菸的,但是破天荒的抽出了一支學着何流藍的樣子叼在了嘴裡,用何流藍的zippo點燃之後,吸了一口,頓時被辛辣的煙味嗆到了嗓子。一種眼淚要流出來的辛酸,讓宋麟逼迫着自己再次深深吸了一口,不知爲何,竟然好像舒服了一點。
“送你了。”何流藍勉強笑了笑,吸了幾口煙之後,何流藍的目光越來越沒精神了,就好像即將熄滅的蠟燭,在風中搖曳着。
“不過你得答應我件事……”何流藍抓住了宋麟的手腕,他的手力氣極大,一點都不像是將死的人:“讓曹老平平安安的離開大渝市。”
宋麟看了看他,鼻孔裡由於剛剛的劇烈咳嗽而噴出了血漿,嘴邊更是血跡斑斑。這已經是何流藍生命最後的時刻,但是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曹老這位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老人。
宋麟鼻腔裡酸酸的,他沒說什麼,用力吸了口煙,然後把何流藍的煙盒和zippo火機塞進了自己的衣袋。
“還有,等離開之後再告訴他我的事,理由自己編。”何流藍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他的身體似乎都一下子放鬆了下來,費勁的咬着菸蒂深深的吸了一大口,然後閉上眼睛享受的露出了微笑,鼻孔和嘴裡往外噴出煙霧來。
宋麟也吸了一大口,這次他學着何流藍的樣子,讓煙進入了肺裡。那種感覺很難描述,對身體有害,但是精神上卻真的覺得得到了撫慰。
何流藍沒有再吸下一口,他似乎睡着了,嘴角仍然帶着享受、滿足的笑容。忽然,他嘴裡的半根菸滑落了下來,燙到了他的手,又滾落到了沙土裡。何流藍仍然一動不動,他鼻孔和嘴裡已經不會有煙噴出來,永遠也不會了。
宋麟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他再次給荀思發了條短信,喊荀思洗地。但是這一次,宋麟的心情並不愉快,有一些東西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
很快追上了曹老,曹老果然並沒走遠,在等着宋麟和何流藍追上來的。看到宋麟一個人來,曹老的臉色變了一變,沉默着轉過身去,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
宋麟看到老人佝僂的身影,灰敗的臉色,就知道老人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他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如果老人問他,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撒謊。可是這樣,又反而讓他的心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