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詩詩臉一沉,警覺的道:“怎麼,你們是想去衙門舉報我嗎!”
因爲以往的鹽稅是政-府的重要財政收入,所以各個朝代對私鹽打擊的力度那都是相當大的,漢武帝時,對私鹽販子“鈦左趾沒入其器物”,“鈦左趾”是在左腳趾掛上六斤重的鐵鉗,“沒其器物”是沒收生產工具,因爲煮鹽的工具那也相當值錢。
唐代的時候“自淮北置監院十三”,捕私鹽者,私鹽販子要殺頭,連相關官員都要連坐。
五代時,鹽法最酷,販私鹽一斤一兩就可以正法。
宋代略寬了一點,但也無非是將殺頭的標準放到三斤而已。
其實這個刑罰力度都跟現在的賣白-粉差不多了,趙又廷小心的問道:“你說周八平欠你一萬兩,那你一共賣了多少私鹽給他了?”
賴詩詩道:“十萬斤。”
“撲通”趙又廷跟華小坨雙雙跌倒在地,獻出了自己的膝蓋骨。
好吧,姑娘,你贏了。
趙又廷爬回了桌面,捂了捂還在跳個不停的胸口,真切道:“姑娘,我拿我祖宗十八代向你發誓,我真沒欠周扒皮銀子,一毛錢都不欠,如果我有半句假話,我祖墳一天被人刨三遍,你看怎麼樣?”
華小坨也道:“這我可以證明,要是我們說謊,我們就讓世上最醜的女人日夜輪殲,直至體無完膚,搖搖欲墜爲止。”
趙又廷跟華小坨連這麼悲壯的毒誓都能發出來,賴詩詩這下不得不信了。
“嗚嗚。”希望破滅的賴詩詩終於忍不住悲憤而泣,那梨花帶雨的楚楚模樣,實在叫人可憐。
趙又廷滿心不是滋味,賴詩詩悲聲道:“鄉親們如此信任我,纔對我委以重任,那都是他們冒着殺頭危險曬出來的鹽,全村的鄉親們都在等着這救命錢過活,如今我還有何臉面回見鄉親父老!”
話音一落,賴詩詩“嗖”的一劍出鞘,架在了自己的粉頸上,然後美眸一閉,緊咬嘴脣,一劍抹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趙又廷手中的筷子“搜”的一下飛出,正好擊中賴詩詩的手背,賴詩詩的手一抖,劍掉落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響。
饒是如此,賴詩詩的粉頸也現出了一抹殷紅,一絲血絲現了出來,華小坨趕緊取出一抹乾淨的白布,上前替賴詩詩纏繞起來。
半晌過後,三個人重新坐在了桌上,賴詩詩面無表情,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趙又廷無奈,本來是不想管這事的,但現在也不得不管了,要不然真鬧出人命了,他也會良心不安。
趙又廷吐了口氣,道:“你先說說,你們這販私鹽,究竟是怎麼個回事?”
事到如今,賴詩詩也不再隱瞞了,一五一十的說給了趙又廷聽。
原來賴詩詩是從一個小漁村出來的,小漁村沒別的營生,出海打漁風險極高,而且收穫也甚微,於是只能煮鹽販鹽才能維持生計。
因爲那時候都是實行官鹽專賣,這是朝廷法規,本也無可厚非,但是在不少地區卻都是奸商勾結地方官員,實行壟斷管控,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我允許你煮鹽你就能煮鹽,我不許你煮鹽,哪怕你家門口就是鹽田,你也休想煮一兩鹽出來,賴詩詩他們村就是這麼個情況。
新上任的知府勾結奸商,給他們下了禁鹽令,你要煮也可以,只能賣給官府或是官府指定的鹽商,一吊錢一斤鹽,多一分沒有!
趙又廷忍不住道:“我靠!一吊錢一斤,到咱們老百姓手裡就十吊錢一斤了,這些個貪官奸商刮錢刮的夠狠的哦,難怪那馬文芳父子在杭州那麼囂張,搞半天這鹽商的利潤這麼diao。”
華小坨道:“哎,要不咱們也去做鹽商吧。”
趙又廷心念一動,暗道,這買賣可以考慮哦!
賴詩詩繼續道:“可是一吊銀子一斤鹽,我們根本沒辦法維持生活啊,全村上千口人要吃飯,總不能餓死啊,所以我們只能偷偷到別的地方找鹽商銷售,但是你們也知道,我們自從被官府吊銷了煮鹽資格以後,就成了私鹽戶,又有誰敢買咱們的鹽呢?”
趙又廷道:“所以你們找到了周扒皮?”
賴詩詩點點頭:“嗯,只有周扒皮肯出兩吊錢一斤的價格買咱們的鹽,所以我們就一直偷偷的給他供貨,剛開始的時候,他給錢很痛快,我們也漸漸的信任了他,於是就開始給他賒貨,可是後來,他給錢越來越不痛快,總是隻給一半的錢,然後剩下的就一直拖着不給,幾個月下來,他就整整欠了咱們一萬兩了。”
趙又廷不由發出了一聲冷笑,周八平這招溫水煮青蛙玩的可真六,先誠信後拖拉,放長線釣大魚,一個人玩了別人一村人。
一萬兩銀子,全村一千口人,一人不過能分十兩而已,就是爲了這十兩勉強能吃飽飯的血汗錢,賴詩詩他們卻要冒着被殺頭的風險,風裡來雨裡去的奔波,這幫操-蛋的狗官,吃人血肉,胃口咋就這麼好呢!
賴詩詩是個烈性子的姑娘,一直以來,她跟十幾個血性漢子一起負責偷運私鹽的任務,有好幾次他們的船在河道上被官府攔截,都是她帶着夥伴們奮力反抗,才能逃脫,爲此她也受了好幾次不輕的傷。
現在村裡的老老少少們,都已經揭不開鍋了,所以她纔會來找周八平要賬,可是周八平死皮賴臉的不給,而且還想佔賴詩詩的便宜,賴詩詩自是不從,可是周八平卻耍起了橫皮,不從是吧,那好,這錢我還就不給了,有本事你上衙門告我去!
賴詩詩是販賣私鹽的,自然是不可能去衙門告他,結果,拖來拖去,一直拖到周八平被砍頭,這錢也沒能要回來。
趙又廷聽到這裡,也是一陣頭疼,人死帳爛,這事情不好辦啊。
既然事情與趙又廷無關,賴詩詩現在也不好再留,於是緩緩的起身。
“實在抱歉,趙公子,今天是我魯莽了,我這就走。”
說完,賴詩詩轉身就走。
趙又廷急忙道:“哎,你去哪裡?”
賴詩詩苦澀道:“當初是我找周八平談的,現在錢要不回來了,我總要回去給鄉親們一個交代的。”
趙又廷沒好氣道:“交代個毛啊,你別這麼天真好不好,這種事情只有錢能交代清楚,你就這麼空着手回去,他們肯相信你嗎?到頭來只會認爲是你把錢給私吞了,逼你還錢,你可千萬別說什麼是我想多了,我告訴你,我沒有想多,這個社會本就如此!”
賴詩詩的表情更加痛苦,趙又廷的話她又何嘗不懂,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回去還有可能說得清,不回去,那就真的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