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嶽林說這個話的時候是很有些自負的。
這個老人的傷確實麻煩，尤其是第十一、十二胸椎那個位子，那屬於胸椎陳舊性骨折伴椎管狹窄，需施行胸椎減壓加上植骨再加上側塊鋼板內固定術。這個手術最大難點是在胸椎減壓環節，稍有不慎就會傷及患者血管、脊髓，造成患者截癱。
這絕不是馮嶽林危言聳聽。這種手術在中天敢做的人不多，他馮嶽林恰巧就是其中一個！
至於徐濤，不是馮嶽林小看他，他一箇中醫，會拿手術刀嗎？
所以馮嶽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頗爲得意，自覺終於扳回了一局。
徐濤卻笑了：“馮主任你真是藝高人膽大，你真下得去刀啊!”
馮嶽林聽到徐濤說自己藝高人膽大的時候還挺得意的，沒想到他一轉口就說自己下得去刀：“什麼叫下得去刀?老子是外科醫生!你當是殺豬的啊?”
馮嶽林也是氣瘋了，連“老子”都叫出來了。他卻不知道，這眼前的老朱、大朱、小朱，一家三代都是殺豬的。
馮嶽林的語氣毫不掩飾自己對殺豬的不屑。大朱和小朱還沒說什麼，卻先惹惱了躺在病牀上的老朱。
“殺豬的怎麼了?老子的病不要你治了!”老爺子身子還不能動，火氣卻是不小，嚷嚷着拒絕馮嶽林替自己治療。
馮嶽林還在得意着呢，卻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惹怒了這老人了，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朱宗耀的父親卻有些猶豫，叫了聲：“爸……”
不料他還沒開口就被老朱打斷了：“你別說了，老子就算死了，也不要這種人給我治療。”
老人這脾氣倒是很得徐濤好感，開口道：“大爺您消消氣，這病它不難治。您也別急，爲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你說什……”
“你閉嘴!好好聽着!”馮嶽林剛要開口就被徐濤一聲吼打斷了。
徐濤仿若訓灰孫子似的打斷馮嶽林，轉向朱宗耀道：“朱宗耀，你爺爺今年多大年紀了?”
“八十二了!怎麼了?”
“八十二了!”徐濤點點頭，又道：“一個八十二歲的老人。胸椎骨折三年了，一直沒有痊癒，現在腰椎又骨折了，而且還有顱內出血，昏迷，出血點剛止住，人剛醒。你就要給他做胸椎減壓加上植骨再加上側塊鋼板內固定術，馮主任，您真下得去刀啊!”
徐濤這麼一說，就連馮嶽林自己也覺出不對來了。
以老人這種身體狀況，能不能受得了這一刀，還真是個問題。
在場的醫生們紛紛點頭，馮嶽林這個方案確實有些不妥。
馮嶽林不是不知道這些，剛纔也是太急於表現自己。太想教訓徐濤了，沒有想那麼多。不過即便他想到這些了，也沒有其它辦法來處理這個病症。胸椎陳舊性骨折伴椎管狹窄。不開刀還能怎麼辦?保守治療?情況只能越來越差!
“那你說怎麼辦?”馮嶽林很有些賭氣的意味。
“怎麼辦?簡單啊!”徐濤笑道：“中醫治療，正骨是強項!”
“正骨?”唐雲忍不住看了一眼人羣中的中醫傷科主任陳萬龍。
陳萬龍是傷科世家出身，要說正骨，那正是陳萬龍的絕活。
徐濤到中天一院，去的第一個科室就是中醫傷科。所以陳萬龍對徐濤還是有些瞭解的，要不是如此，他恐怕早就叫“不可能”了!
唐雲看向陳萬龍的時候，他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彷彿感覺到唐雲的目光，陳萬龍微微搖了搖頭。中醫正骨是強項是沒錯，可是那也有個範圍。跌打扭傷，正骨確實很有用，就算一些陳舊性老傷，在陳萬龍手下也不是什麼問題。可老人這是骨折啊。
骨折，中醫正骨也是有用的，那就是接骨。正骨高手沒有不會接骨的，就像當初徐濤替趙建宇接腿骨，在光線昏暗，沒有任何輔助設備的情況下，僅憑雙手就能接得分毫不差。這種技術就是正骨高手才能掌握的。
如果是新傷，那麼陳萬龍覺得自己也有一定的把握在不開刀的情況下治好老人。但是，老人胸椎骨折是陳舊性老傷，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顯然是當初沒有很好的處理，保守治療沒有起到太好的效果，椎管變形壓迫神經。從症狀上看，很明顯脊髓園椎及馬尾神經都受到了損傷，所以老人才會失下肢沒有感覺。
這種情況下，要說不開刀，僅通過正骨的手法就能治好老人的病，陳萬龍自問沒有這個本事。
不過徐濤說這個話，卻讓陳萬龍又有點不得不信。徐濤在傷科的時候，獲得了接受治療的病人的一致好評，以至於很多人現在到中天一院中醫傷科，指名道姓的要求接受徐濤的診療。這種人氣絕對不是靠什麼炒作出來的，那是人家有真材實料，接受過治療的人都知道，確實有療效，纔會如此趨之若鶩。
要不是如此，陳萬龍又怎麼會堅持要求徐濤每週至少要在中醫傷科坐診一天呢?
既然徐濤說了，那大家就看吧!陳萬龍本能地感到，徐濤絕不會僅僅是說說的!
“正骨?”馮嶽林卻笑了起來。
作爲一個接受過現代醫學教育的骨科專家。在馮嶽林看來那些所謂的正骨跟江湖騙子沒什麼兩樣。
“這個老人的問題，那是需要在現代高精密儀器輔助下進行高難度手術才能解決的，你隔着皮肉捏兩下就好了?以爲自己是神仙嗎?”馮嶽林不以爲然地質問。
我靠，這都被你猜到了?
徐濤嘀咕一聲，微微一笑：“所以說你不懂中醫嘛，你也算個〖中〗國人，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都弄不懂，抱着別人的東西就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好好學着點吧!”
“你……狂妄!”
除了這個單詞，馮嶽林此刻也想不到什麼詞彙來形容徐濤的可惡了。
“是不是狂妄，你看了就知道了!”
徐濤說着問躺在牀上的老人：“老爺子，我替您治療，您同意不同意啊?”
“同意!有什麼不同意的?”老人道：“咱祖上傳下來的寶貝多着呢，那些人不懂，只知道崇洋媚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小夥子，我相信你，你替我治療，需要簽字嗎?你拿來我自己籤!”
徐濤也笑了，想不到朱宗耀還有這麼可愛的一個爺爺：“老人家，我給您治病，不用簽字，咱不玩那些免責條款，您放心，沒危險，我保證您很快就能站起來走路!”
“好，你治，我信得過你!”老人很堅定地道。
徐濤也不再說什麼，伸手朝老人身後一託，將腰椎那處新的骨折暫時固定住，雙手微微一用力：“大爺，你別害怕，我替您翻一個身。”
徐濤說着，雙手用力，穩穩地將老朱翻了過來。
陳萬龍見狀眼睛頓時一亮，就憑這一手，徐濤就不簡單。
會正骨的，沒有幾個不會幾手功夫。尤其是像陳萬龍這樣祖傳的正骨高手，那一定同時是個功夫高手，不過就連陳萬龍也沒法做到如此舉重若輕，穩穩地就把老人翻過去。
朱宗耀的父親還有些擔心，看着徐濤說道：“小夥子，您可小心點，老爺子年歲大了可經不起折騰!”
“放心吧!”徐濤道：“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不過平時沒少喝豬骨頭湯吧?倒不像一般老人那麼骨質疏鬆。”
“哈哈，年輕人好眼神!”老朱被翻了個個，嘴卻還不肯閒着，悶聲道：“我這就是腿腳沒感覺了，要還能動，豬我都能殺!”
“行了!”朱宗耀道：“爺爺您就別吹牛了，您現在是病人，正接受治療呢!就老實點吧!”
“小兔崽子!”老人不滿道：“教訓起你爺爺來了?忘了當初是誰手把手的教你殺豬的?想當年，老子殺豬從來都是一刀，不帶第二刀的，論手藝，你小子差遠了!”
老人這話說得朱宗耀滿頭黑線。這都什麼時候了，老頭子還在說殺豬的手藝，現在是人家動手，他倒像那頭被捆着的豬。
“好了，老爺子，我動手了，您就別說話了，歇一會兒，就當睡一覺，馬上就好!”
徐濤說着也不知道怎麼一弄，老爺子好像真的睡着了似的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再也不說話了。
衆人嘖嘖稱奇。就見徐濤又取出三根針來。
這次卻不是先前那種細軟的毫針，明顯要粗一些。徐濤掀開老人的衣服，用手摸着脊椎，找到位置，一手按住，一手拿着那針，慢慢捻動着紮了進去。
徐濤入針很慢，就好像做一件極細緻的活。陳萬龍見了暗暗點頭。脊椎這個位置遍佈神經血管，一不小心就會造成嚴重後果，很有可能從此截癱，確實馬虎不得。
徐濤很快在胸椎處扎進了三根針，留在那裡沒有動。又找到腰椎第一塊的位置。這一次，徐濤沒有用針，而是動作極快的又彈有捏，連骨節都發出輕微的聲響。
很快，徐濤就把腰椎斷裂的地方對準了。這種位子最麻煩的就是固定了，不過這對於徐濤不是什麼問題，一個有效期數月的綁縛術就解決問題了。
接下去，徐濤雙手一探，懸於胸椎剛纔紮了兩根針的位子，凝神靜氣，忽然，徐濤打雙手之間冒出肉眼可見的絲絲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