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也許是冥冥註定,兩年前,小雪兒在屋子裡放火玩耍,在牆面上燒出了一個洞,爲此寄安民還狠狠的給了她一頓教訓,在修補的時候,就留了一個活門,在外面放置一個大籃子,生活產生的一些垃圾就可以直接丟置出去了。大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小雪兒從那個活門中鑽了出來,放火的時候在夜裡,風夾帶着火苗燃燒的十分熊烈,士兵們的笑聲都被風聲給掩蓋了,小雪兒一邊哭,一邊從小活門拼命的想拽出寄安民,可是寄安民的身體根本就鑽不過去,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小雪兒,不要哭,離開這裡,回到域內,去東土的九郡城尋找親人。

她的頭髮開始冒煙,寄安民塞給她一本書,然後回身進入木屋,消失在熊熊的大火中。

她在雪地中一路爬行,終於爬到了一處林地裡,看着大火一點一點的吞噬這座用溫暖撫養了她長大的木屋,直到最後一點火苗撲滅。天已經大亮了,士兵們才夾裹着灰色的雪花跟濃烈的空氣離開這座雪山。這是她見過最難看的畫面,白色的天地已經變了色,一堆灰色的遺蹟,還能看出它原來的模樣,四周飛散着灰燼,將大地染得狼狽不堪。

她屹立在那裡,用手扒着滾燙的灰燼,可是那個她最親的人卻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看着自己黑糊糊的小手,小雪兒抿着自己的嘴脣,止住眼淚,開始翻找灰燼,看還有沒有剩下什麼東西。突然她停住,俯耳傾聽,一旁的針葉簌簌的落下,安靜的大地慢慢的走來兩個小黑點,小雪兒一溜,到一旁的一個大木樁躲進來。

是粟殊小王,雪袤王的小兒子,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那是烏箭,粟殊小王的侍從,小雪兒認得他們,但是她還是沒有立刻出來,靜靜的捲縮在一邊,她不知道此時從小的玩伴是敵是友?關於雪袤族內的叛變,她一點都不瞭解,也不懂爲何一個安安靜靜的譯書先生會成爲犧牲品。

烏箭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不遠處的小坡查看他們幾日前藏的圖書,粟殊呆呆的看着灰燼。

“小主人,我們的東西沒有被動過。”

粟殊恨恨的道:“老師他是我們雪袤族的恩人。”

烏箭對着灰燼致了一個雪袤族最崇高的禮節道:“寄老師爲了雪袤一族傳遞了東土燦爛的文化,但是逍廣王一直就反對傳承東土文化,現在他終於拿到了權勢,將東土譯書全部付諸火炬,揚言要殺盡東來的文化人,他是在抗拒潮流,將來有一日,必死無葬身之地。”

粟殊用小石板堆了兩座的小墳堆,用未燒盡了木塊分別刻了兩個名字,深深的插進雪土中,學着東土人的樣子,爲寄安民配孝,“老師最大的願望是希望回到東土,將來有一日,我一定會殺迴雪袤,將老師的屍骨運回東土,爲他尋一處風水寶地。”

然後他走到小雪兒的墓前,籌足不前,輕輕的撫摸那塊冰冷的木樁,輕聲的在說些什麼,直到烏箭不斷的催促,他才留戀不捨的離開。

就在他們轉身要走的時候,小雪兒從後來的大木樁出來,“粟殊小主。”

粟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個重重的擁抱,眼淚簌簌的留下,那是小雪兒第一次見到他流淚,域外的男子堅強勇敢,他們將眼淚看成懦弱的體現,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他們都不會流淚,哪怕是未成年的孩子。

於是在廣袤的雪原上,三個人相互扶持的人離開這個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小雪兒將她逃離火場的經過講給了他們聽,粟殊也把自己的打算給小雪兒說了,他們兩個要帶領着剩下的部族去另一處的雪域,投靠他的舅爺爺,然後再尋機打回雪袤一域,爲部族報仇,他讓小雪兒跟着他一起走。

小雪兒搖搖頭,她說她要回東土去,去見識七彩的世界,找到她的親人,不管粟殊怎麼相勸,她都堅定的一定要回去。

烏箭說,雪袤一域已經被叛軍控制,她要是想回東土,只能翻越禿嚕瞎雪山,從瞎口關進入東土域內。他們將她送到了禿嚕瞎的入口山路,翻越雪山是很危險的事,可是對於粟殊本身來說,一路的兵馬追殺,他自己都未見得能夠安全離開雪袤一域,他不捨的看着小雪兒離開的背影,遠遠的喊道:“雪兒,等我安頓下來,我一定會派人去東土找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要死。”

小雪兒也遠遠的朝着他喊:“你也一定不要死,要是在東土,我混不下去了,還想回到雪袤投靠你呢。”

小雪兒記得,他們小的時候,經常兩個站在遠的地方,朝着對方喊話,來測試他們的聲音在雪域能夠傳播的多遠?直到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然後轉身回來,只是這一次,他們沒有朝着對方轉身,而是朝着兩個不同的方向離去,直到視線只剩下潔白的雪線,一個朝着東方,一個朝着西方,那是兩條永遠都不會相交的路線。

小雪兒一路沿着雪線的山脊,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雪貂毛大衣,那是用整整上百隻小雪貂的毛做成的大衣,邊緣留有一些的小洞,上面穿插了毛線,脫下大衣,將兩邊的毛線拉近,就可以形成一個袋形,封口,成一個袋狀的物件,人鑽到裡面,在雪地中也可以保持自己的體溫,露宿在雪地中。那是極其昂貴的穿越雪山的用品,普通打獵的獵人不見能夠擁有,可是寄安民自己卻有好幾件,小雪兒也是從未被火燒盡的收藏櫃中找到了,正是那一件昂貴的大衣,讓穿越的雪山的路能夠走的遠一點。

她久居雪域,又讀過不少的書,知道怎麼在雪地裡尋找雪引路,只要沿着山脊線,有些雪地的顏色跟其他的顏色不太一樣,這個區別很微小,不過小雪兒知道怎麼分別,找到隱藏雪引路的地方,挖下去,你就會找到一些綠色的小苔蘚,那些可以指引着你走出雪地的綠色苔蘚,就是雪域獵人口中的雪引路,它既可以給你指引道路,又可以給你補充一些口糧,在遇到暴風雪的時候,你還可以在它的周圍找到一些隱藏在雪中的山洞,在裡面藏身。對於小雪兒來說,在雪地裡打獵不是問題,寄安民雖然沒有教過她這些東西,但是好在她從小性格好動,經常跟着粟殊的人出去打獵,小的雪山生物,她還是能夠捕獵到一點的,不至於讓她餓死,每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雪兔,她都會自言自語:“師傅,每次我出去打獵玩,都免不了你的一頓罵,要是小雪兒從小不是頑劣,早就死在這裡了,下輩子,一定不要罵我了哦。”

最危險的事情,是遇到雪山的大型食肉動物,小雪兒在它們的眼中就是一坨美味的晚餐,路上總免不了被盯上,小雪兒只能虛張聲勢,將自己僞裝成一直更強大的動物,有時候,這一招也不行,只能靠着運氣了,幾次她都命懸一線,不過好在她是個受上天眷顧的人,僥倖還是能撿回一條小命的。

雪地裡比遇到遇到野獸更危險的是,孤獨,在一色的天地裡,只有你一個人,你甚至都會懷疑,一輩子你都走不出去,世界也只有這一種色彩了,安靜的時候,你都能聽到自己的心驚恐的跳動着,有聲音的時候,你甚至都能夠聽到各種各樣可怕的聲音。不過好在寄安民臨死之前給她留的那一本書,那是描寫君臨九郡的一本書,寫的密密麻麻的,風俗習慣、各種風味小吃,小到衣物特色,大到郡王起居傳說,飽含萬象,她孤獨的時候,就會看書,等看完了書,甚至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就靠着想像,想像它的一草一木,想像進出它的小船,不知兜兜轉轉的幾次,也不知年月幾何,她才走出那座禿嚕瞎雪山,找到她們口中的瞎口關驛,看到形形**跟雪袤族服飾不同的人。

生存對於小雪兒來說,不是一件多難的事情,她敢於開口,聰明機靈,偶爾也能幹點壞事,偷點別人的東西,當然寄安民不會教給她這些。都是從書上學過來的,被寄安民淘汰掉,丟在放置木材等待被當作木材滅掉的圖書反而是她最愛的書,有時候她去取木材的時候,都會偷偷塞上幾本,津津有味的讀着。被發現也免不了一頓罵,師傅罵人也總是來來去去那麼幾句,文雅不難聽。但是寄安民還覺得自己罵的是不是重了一些,罵完後,還煞有其事的反思一下。所以在小雪兒的世界裡,師傅好像對她的管教好像沒有那麼嚴格,一切都是照着她自己的本性長大。

“師傅,小雪兒一定會走到九郡城的。”每當她感覺到困難的時候,她就這樣對自己說。

半年後,她終於來到了九郡城的城門腳下,一路的風塵已經掩蓋了她原本俏麗的面容,她渾身都被一層臭臭的皮毛包裹着,像一個從域外逃難而來的小乞丐,路過的人偶爾還丟給她一些零錢,她開開心心的撿起來,“謝謝,謝謝”。

她從來都不會覺得難堪,也不會覺得那是侮辱,內心依然是那個活潑開朗的雪域女孩,一路的美景,她總會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偷偷的給住在天下的師傅說話,她望着九郡城,開始盤算自己的下一步生活,總之,她覺得這是她的終點,“首先,我要找一分穩定的工作,先把自己養活”,這就是她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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